应长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流云殿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此刻难得没有人来找应长川,然而他却并未在此时休息。 天子坐在江玉珣的身边,随他一道认认真真地将那本册上的名字一个个看了过去,并默记于心。 - 虽然稍有些遗憾,但是克寒使臣并未在大周逗留太久。 忙完正事以后,江玉珣便于次日清晨代表去往服麟军营的天子,将他们送出了昭都。 与第一次来访时不一样,此时大周与克寒早已经熟悉了起来。 送行的规程也不再像从前那般隆重,而是变得轻松随意了许多。 春风吹起了道边的垂柳,夹杂着某些不知名的花香。 一行人马正顺着官道缓缓向西而去。 队伍绵延数里,车上载满了产自大周的茶叶、丝绸、棉布,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 眼看就要到达分别之处,身着棉布衣衫的若固有些遗憾地骑马向江玉珣道别:“……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未来若有机会,江大人也可来克寒游览风光,由我带你四处游览!” 年岁尚轻的若固颇有语言天赋,此时他已能一口气说完一个长句。 江玉珣笑着点头道:“若有机会的话,臣定不会与殿下客气。” 末了郑重地朝眼前的人行了一个大礼。 见状,若固也颇为豪爽地笑了一下,并朝他回礼道:“此行匆忙,没有备什么厚礼。等未来再见面时,我定给江大人补回来——” 话音落下后,他终于驱马回到了队伍中去。 马蹄声响彻了怡河两岸。 骑行的队伍越走越远,此行注定又是数月。 江玉珣带人守在官道旁,直到一行人消失在天际,方才转身朝背后众人道:“好了,我们回宫吧!” 随他一道来的庄有梨对克寒的风土人情知之甚少,自从听完若固的话后,他便一直好奇到了现在:“克寒都有什么特产?不知道若固未来会给你送什么。” 若固的礼物…… 听到身边人的话,江玉珣的动作不由一顿。 若固半夜塞给自己的那个小册子,再次浮现于他脑海之中。 江玉珣的心中瞬间生出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原本正骑马向仙游宫去的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阿珣?”庄有梨疑惑道。 “没什么……” 江玉珣听到,自己的声音格外艰涩。 完了,我怎么把若固送的“礼物”给忘了! ——自己答应过应长川今日便要搬到流云殿的正殿去。 这几天大周政事无比繁忙,身为尚书令的江玉珣自然没有时间自己打理房间的东西。 今日清晨离开流云殿的时候,知道此事的桑公公非常热情地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忙整理。 急着出门的江玉珣没有多想便点了头。 卧槽! 这万一让人发现得多尴尬啊! “……坏了。”停顿几息后,刚才还愣在原地的江玉珣突然重重地拍了拍马身,以最快速度朝着仙游宫的方向而去。 跟在他背后的庄有梨不由一愣:“怎么了阿珣?” 这一次江玉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以最快速度消失在了官道尽头。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大事不妙”的气息。 - 正午的太阳正是最毒辣的时候。 回到仙游宫的时候,江玉珣的额间已经生出了一层薄汗。 额间的碎发全都沾在脸上,此刻的他看上去格外狼狈。 江玉珣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流云殿。 踏入穿堂的那一刻,守在两边的宫女和太监齐刷刷地向他行礼。 还不等众人问安,江玉珣便在第一时间将手指抵在了唇上示意他们小声。 “桑公公呢?” 看到他的样子,站在江玉珣身边的宫女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她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回江大人的话,桑公公去休息了。” 大周的宫女太监并非二十四小时守在御前,他们也是要定时轮班的。 “我的房间他……”江玉珣的呼吸随之一窒。 宫女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实话实说道:“他已经替您收拾过了。” 江玉珣的心狠狠一坠,末了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后,他终于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向自己的住处而去。 一心想要确认自己的秘密有没有被发现的江玉珣不小心忘记了此时是正午,天子用完午膳后也回到了后殿休息。 不等他动手,后殿的正门便被人从内打了开来。 应长川的视线落在了江玉珣额间的汗珠上,他不由蹙眉:“爱卿怎如此着急?” 江玉珣原以为自己早已经适应了debuff,然而这一刻熟悉的恐惧却再一次自心底升了上来。 他下意识立在原地,非常僵硬地开口道:“我……我想看看桑公公把房间收拾得怎么样了。” 江玉珣的目光飘来飘去,整个人简直是大写的心虚。 天子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是信了他的解释。 话音落下后,已经站在门口的江玉珣便强装镇定推开了自己的屋门。 阳光透过门缝落在了屋内。 江玉珣甚至能够看到悬浮在空中的细小微尘。 桌原本散落在屋内的奏报和书籍全部摞在了一起,排列的非常整齐。 他的视线从中扫过,几秒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桑公公并没有发现自己藏在榻下的东西。 然而正在庆的江玉珣显然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自己在应长川的面前没有秘密。 天子缓步走到了江玉珣的背后,随他一道将视线落在了奏报之上,他蹙眉道:“爱卿在找什么?” 江玉珣:!!! 该来的还是来了。 江玉珣的心如被人捏在手心一般狠狠一紧。 他试图委婉道:“臣在找若固王子送臣的礼物。” 话音落下后,他高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点。 这个回答多正经,比直接说是“春宫图”好了不知多少倍。 然而背对着应长川的江玉珣没有看到,听到自己的回答后,天子的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淡淡的不悦。 “孤竟不知若固送了爱卿礼物……”说话间应长川已经与江玉珣一道走入屋中,并随手关上了屋门挡在了他的身前。 屋内忽然昏暗了起来。 气氛也随之暧昧了几分。 应长川的语气实在太过奇怪。 抬眸看到那双烟灰色的眼瞳,江玉珣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个猜测。 ……应长川他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若固送的礼物虽离谱了一点,但他怎么说都是个半大小孩。 吃他的醋未免也太离谱了一些吧? 应长川轻轻撩起江玉珣鬓边的长发,漫不经心地将它缠在指间。 末了缓缓俯身,意味深长地向他耳语道:“哦?若固殿下送了爱卿什么,值得爱卿如此紧张?”
第86章 “春宫图”三个字,如鱼刺一般卡在了江玉珣的喉咙上。 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直到肩膀轻撞于屋门发出“砰”一声轻响,方才退无可退地停在此处。 江玉珣偷偷向后瞄了一眼,犹豫要不要在此刻夺门而逃。 不巧的是……仙游宫内屋门均是内开,此时应长川正堵在门口,自己想逃都逃不掉。 ……要不然,故技重施? 就在江玉珣紧咬牙关,一点点抬手朝自己的脖颈而去的那一刹那。 应长川竟如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一般,忽然钳住了他的双手。 江玉珣试图挣扎,但他的手腕已被天子高高钉死在了窗棂之上,一动也不能动。 只有殿门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并发出暧昧的轻响。 简直是糟糕透了。 宽大的衣袖顺着江玉珣的手腕滑了下来。 露出一截冷白的皮肤。 明明上一世早习惯了穿短袖,但此刻裸露在外的皮肤却令他分外不安。 江玉珣咬牙侧过了头,完全不敢看应长川的眼睛:“春……宫图。” 他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但侧殿之中安静得落针可闻,这三个字仍清清楚楚地落在了两人的耳边。 话音落下之后,侧殿之内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江玉珣的耳边只剩自己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地呼吸声。 此刻他的脸颊变得愈发烫。 江玉珣觉得自己就像是刑架上的犯人般,正在被应长川严刑逼供。 应长川的手指缓缓自江玉珣腕上摩挲而过。 江玉珣的身体随之重重一颤。 正侧着头躲避他眼神的江玉珣看不清对面人的神情,只能听到对方刻意放缓语调于自己耳边道:“爱卿方才说了什么?孤未能听清。” ……自己怎么之前没有发现,应长川竟然这么不讲道理? 如今竟睁着眼睛就对自己说起了瞎话。 该丢的人已经丢过了。 见他如此无耻,江玉珣索性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直接在应长川耳边大声道:“春宫图!” 两人的视线在此刻相交,应长川仍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在何处?”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地眯了眯眼睛。 “在……在床榻下。”江玉珣的声音格外艰涩。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应长川动作一顿,终于松开了他的手腕。 …… 天子坐在榻边,缓缓翻开了本册。 他的神情格外自然,好像手中拿着的是某本奏报一般。 江玉珣则双手紧攥,如被罚站一般低着头在门边等候发落。 时间一秒秒地过去。 应长川始终没有像江玉珣想的那般将手中的东西丢到一旁,而是真的一页页翻了过去。 见形势不对,江玉珣终于忍不住开口,“……这种东西却不适合出现在仙游宫中,”他一边说一边缓缓上前,试图将东西从应长川手中夺来,“不如早早丢掉为好。” 然而天子只一抬手,便将他的动作躲了过去:“若固殿下的心意怎可浪费。” 说着竟又紧紧将江玉珣的手腕钳在了掌心。 江玉珣随即睁大了眼睛,他一边努力用指尖去触图册的边角,一边下意识道:“陛下再不放手,当心我——” 话说一半,江玉珣忽然闭嘴将后面的句子通通咽回了肚子里。 幼稚! 自己怎么会冒出那么幼稚的念头? 他的嘴闭得虽然快,然而一直垂眸翻阅本册的应长川,却还是将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棂上的丝绢落入殿内,变得朦胧不清。 昏暗的光线下,应长川饶有兴致地抬眸道:“当心什么?” “……当心我咬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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