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棱平县并不缺少马车,但江玉珣也不知道应长川为什么非要与自己挤在一起…… “谢陛下提醒。”闻言,他立刻坐直了身子,同时忍不住默默地皱起了眉,并小心翼翼地用手撑在了身体两旁。 注意到江玉珣的小动作,应长川随之垂眸朝他看去:“爱卿可是不适?” 正在调整姿势的江玉珣动作一顿,并如实答道:“回陛下的话,臣腰背有些酸痛。” 大周所处的时代没有“椅子”,大部分马车内也只铺设坐席。 江玉珣过去都会靠在车壁上借力,但如今他背上有伤,只能强行打起精神坐直身体,避免伤处撞倒车壁。 于是还没走多久,他的腰便泛起了酸。 马车在不知不觉中驶远,不再有烟气渗入车厢。 见应长川发现了自己稍显无礼的小动作,且未显出任何不悦,江玉珣不由松了一口气,索性直接光明正大地用手臂撑着座席。 没承想天子竟在此时拿起奏报,并随口道:“回去还有段路程,不如先躺在车内吧。” ……躺在车内? 是我听错了,还是应长川说错了? 入冬以后,马车内除了座席外又增铺了一层地毯。 毛毡制成的厚毯不但能够阻隔寒意侵蚀膝盖,摸着更是柔软至极。 躺在这里似乎比坐着舒服多了。 但问题是—— 且不说这样做是否御前失仪。 单说马车车厢那狭窄的面积,便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见江玉珣无动于衷,应长川好奇道:“爱卿不想躺下吗?” 在他面前,江玉珣没有客气的机会。 “……想,但臣要是躺下,陛下又该坐在哪里?” 马车外又飘起了细雪,车内的人对此却一无所知。 天子缓缓翻阅手中奏报,似乎不觉得自己口中的话有多么惊人:“爱卿可以伏于孤膝上。” 江玉珣的耳边瞬间“嗡”一声响了起来。 这也太超过了吧…… 卧槽,卧槽! 应长川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江玉珣强忍着面色如常,但心中的小人已经一边四处跑圈一边大声尖叫了起来。 应长川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天子可以胡诌乱道,但自己真这么做可就是蹬鼻子上脸了! 想到这里,刚才还能勉强保持镇定的江玉珣,已经完完全全将心中的想法写在了脸上。 而见他半晌不动,应长川终于将视线从奏报上移开:“怎么?还有何顾虑。” 他的目光略带疑惑,似乎……是在来真的。 坐得腰酸背痛的江玉珣自然比任何人都想躺下,但这一刻他仍忍不住做最后挣扎:“这委实有些过于无礼,若是别人看到那该怎么办?” 应长川轻轻地笑了一下:“不碍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他们看不到。”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原本便有些过界的语句变得愈发意味不明。 我们,他们。 应长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将世人清清楚楚地分成了两类。 ——一类是江玉珣与他,一类是除了他们二人外的所有人。 江玉珣的指尖不由微微泛起了麻来。 应长川是大周的天子。 他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似乎也再没了拒绝的理由…… - 马车缓缓向前,不时碾过石子发出一点细响。 江玉珣视死如归地侧身蜷缩在狭小的马车内,并惴惴不安地枕在了应长川的膝边。 向来懂得分寸礼仪的天子坐姿也不知何时变了样子。 他斜倚在车壁上,微微舒膝任江玉珣枕伏。 马车外的风雪又大了起来。 闭眼假寐的江玉珣的耳边传来了猎猎风声,除此之外还有天子翻阅奏报的轻响。 毛毡制成的地毯太过柔软,伴随着这有规律的轻响,江玉珣的神经也不由缓缓放松了下来。 原本快得将要失控的心跳,终于一点一点回归了正常。 就在他陷入熟睡,将要从应长川膝间滑下的那一刻。 天子忽然抬手将江玉珣向上扶来,让他稳稳地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片刻过后,应长川也放下了手中的奏报,缓声对马车外的玄印监道:“不必急,走慢一些吧。” …… 风雪渐大,马车一边嘎吱嘎吱地轻响着一边缓缓向前。 应长川不再看什么奏报,索性轻护着江玉珣的后腰,依着车壁随怀中的人一道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江玉珣睡觉向来不怎么安稳。 楼船上床榻宽大,这一点还不怎么明显。 直到今日……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江玉珣下意识想要翻身。 可还不等他动弹,背上的隐痛便阻止了他的动作。 翻身不成,侧卧在马车内的江玉珣忍不住轻轻在“枕头”上蹭了两下。 温热的呼吸穿透衣料,传到了那人的肤间。 如一片羽毛在无意间撩了过去。 天子不由蹙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在这一瞬变得极其幽深。 烟灰色的眼瞳内满是复杂又危险的情绪…… 停顿几息,终于轻轻将手落在了乌发之上。 ※ 冬日虽长,但冰雪总有消融的时候。 官道上的风雪不再像来时那般狂乱,终于有了些许南地的温柔。 一行人中午出发,回到溪口城的时候已到了夜里。 躺着虽然舒服,但是马车内空间实在过分狭小,蜷缩了大半天的江玉珣身上骨头还是泛起了酸,身上的疲惫感也没有因为短暂休息而消失半分。 回到停在溪口城外的楼船之后,江玉珣简单洗漱倒头就睡。 次日天刚蒙蒙的时候,他便醒了过来。 …… 在童海霖的规划下,如今因各地移民而繁荣起来的溪口城,已经有了些许水乡的模样。 有人划着小舟一点点用船桨破开小溪上的薄冰,沿街叫卖着米粮还有木柴。 “……粟米,去年的新粟米!” 叫卖生穿透长街,叫醒了还在熟睡中的百姓。 不一会,便有人推开窗大声向溪中问道:“多少钱一石?” “四十钱!” 屋内百姓犹豫了一下便披着棉衣抱起陶缸走了出来,似乎是打算从他这里买上一石。 两人讨价还价了起来。 长街上随之多了几分喧闹。 “……近日气候虽然异常,但是溪口城存粮丰富,粮价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见状,走在江玉珣身边的庄有梨小声说道。 江玉珣想了想说:“若我没记错的话,价格似乎比昭都还便宜一点?” “哈哈哈可不是吗?昭都什么东西都贵。”庄有梨跟着吐槽道。 见溪口城内的粮价没有出问题,江玉珣便与庄有梨继续缓步向前而去。 雪虽断断续续还没有停下,但是溪口城与整个桃延郡已经一点一点恢复了生气。 沿街也有商铺开门营业。 “阿珣,你看这个怎么样?”庄有梨走到一家商铺边,拿起一个陶罐向江玉珣问,“送给童大人也算合适吧。” 江玉珣跟着走了过去,并将目光落在了罐内。 陶罐里装的是蜂蜜,此时正在朝阳下泛着浅浅的金光。 他行动不便,前几日只能待在屋内静养,因此一直没有看到童海霖。 江玉珣听庄有梨说,虽然有太医在身边诊治,但是童海霖的身体似乎还没有恢复过来……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 因此今日能够出门活动后,他便想买些东西送给正在养病的童海霖。 见来了的声音,商户立刻向两人介绍道:“二位公子真是好眼光!这是我家人从山里采来的野蜂蜜,是我们当地特产的荔枝蜜。二位可以尝一口看看味道怎么样。” 说着便找来一只干净的木勺,舀了一些递了过来。 庄有梨也没有半点和他客气的意思。 他将木勺接了过来,尝了一口后便咂咂嘴转身对江玉珣说:“味道果然不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特意说了,我还真的尝到了一阵荔枝的清香。” 见庄有梨身披狐裘,一副看起来就有钱的样子,商户立刻上前问道:“公子要来一罐吗?” 江玉珣点头道:“那就买蜂蜜吧。” 庄有梨放下木勺,拍了拍手对商户说:“好,先盛上一罐看看。” “好嘞!”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开张的商户立刻忙碌了起来。 不过三两下便将盛好蜂蜜的陶罐递到了庄有梨的手中:“您且拿好!” 天色一点点变亮,街道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买完蜂蜜以后,江玉珣两人便不在这里多逗留,直接转身向太守府而去。 - “一阵太阳一阵雨,栽下黄秧吃白米。”* “春雨惊春清谷天……” 今日过去,溪口城内的积冰已被清理干净。 百姓们早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开始外出活动。 受灾百姓陆续回家,学堂随之空出了一半。 原本窝在家中的孩童也被送回学堂,趁农闲时节念起了书来。 如今大周已经有了第一版“识字课本”,内记课文皆是农业谚语。 因此就算是从没指望孩子出人头地的百姓,也没有因为它“无用”而放弃将孩子送到学堂,反倒是对此格外积极。 溪口城内的孩童已因冰雪天气多日没有读书,如今学习的兴致也格外高。 一则则农谚穿透学堂的墙壁,传遍了整座溪口城。 街道上的积冰虽已得到清理,但刚才下过雪的路到底有些湿滑。 担心江玉珣不小心摔碰,庄有梨始终紧跟在他的身边。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了下来:“阿珣,那是什么东西?” 江玉珣顺着庄有梨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到了白日,穿城而过的溪水已渐渐被太阳融化,小溪的对面正有一户人家敞开大门清扫屋室。 透过那扇木门可看到一名妇人正坐在什么东西前紧张地忙碌着。 “是新式织布机,”江玉珣脚步一顿,“正是管相君小姐所创之物。” 管相君的哥哥就是当初制作花楼机的管士铭。 她自幼学习纺线织布,比管士铭更加了解织布机的结构。 眼前这架新式的织布机,是她于去年年底设计出来的,工作效率要高出老式织布机三倍之多。 “……原来如此。”庄有梨不由点头。 “此次从北方运来的大多是还未纺成布的棉花,只有一小部分成品布料,”江玉珣一边与庄有梨一道向前走一边说,“因此便要在制衣的同时加速织布。” 织布机的体积颇为庞大,不能集中在学堂里面一道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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