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治随之一笑:“那我就不和江大人客气了!” - 来自克寒的使臣与大周签下了一个大单。 他们需要的茶叶太多,自烁林运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故而使臣便先留在了昭都,并在诸位郎官的陪伴下,于怡河平原上四处参观了起来。 江玉珣虽然也想要借这个机会多多了解克寒,但如今已是尚书令的他,并没有太多时间陪使臣参观。 他先忙着安排人将从克寒来的马匹运至北地军马场。 而后又迅速派人将培育好的小麦新种,与西域送来的麦种分送至各大军屯田内,命他们大范围育种并改粟为麦。 江玉珣并不着急推在民间大范围广麦种。 ——此时无数百姓正在观望军屯田上的变化,自己只需用产量来说话就可以。 但若有百姓想要种麦,官府也会予他们方便。 赶在秋种开始以前,昭都平原上已经有零星百姓从官府领走麦种,准备在自家田地上小范围地试种、留种。 …… 怡河平原,月鞘山山脚下。 五六名百姓结伴而行,直冲着官道而去。 将要走出村寨时,有同村的人抱着竹篮站在半山腰大声问道:“田伍一,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将要走上官道的百姓回头高声说:“我们商量好了,去镇上领官府发的麦种!” “你们想好了吗?”现在半山腰的百姓鬼鬼祟祟地向四周看了一眼,接着快步跑来压低声音说,“今年不找巫觋算算吗?” 众人的表情突然紧张了起来。 大周实行“休耕”制,每年百姓都要划出部分土地以备休耕之用。 过去每当播种时间来临,百姓都习惯找巫觋提前卜算一年的收成,并由他们决定今年于何处休耕,甚至于具体如何播种。 若是巫觋提前算出未来将是个大荒之年,百姓便会送上牲畜前去祭祀。 应长川登基后这种现象仍屡禁不止。 不等那个名叫“田伍一”的百姓回话,站在他身旁的女子便高声道:“不找了!听江大人的定然不会出错,既不会出错,那还花那些钱做什么?” “就是!”另有一人高声应和。 “反正都是为了来年的收成,去官府领麦种不但不会被玄印监抓去服苦役,且还是免费的。总归错不了!”百姓一边说一边向官道走去,唯恐慢人一步。 “况且江大人都说了,这种麦子产量极高,”田伍一挠了挠脑袋,朝那位邻人说,“且不管味道是不是真好,先吃饱不饿肚子再说吧。” 虽说今年怡河两岸迎来了一场大丰收。 但对饥饿的恐惧仍植根于众人的内心之中。 他们才不管这新麦种的味道究竟如何,只要产量够高便好。 一年多时间过去,如今百姓格外相信江玉珣说的话。 “也是……”起先发问的百姓连篮子也不放了,“我和你们一块去!”说着便向官道而去。 “走走!”起先说话的女子回身朝着众人招手道,“去年没赶上屯田垦荒的大好事,今年不能再慢了。” “说得有理,我们快些走吧!” 去领麦种的百姓越聚越多,等到镇子上时已聚了二十几人。 他们原以为自己去了便能领,没想到了才发现官府门外的人已经排了足足百米远。 百姓播种新麦的热情,似乎远高于众人的想象。 ※ 如今新麦种已经分散到了军屯田和怡河两岸百姓们手中,只等过上几天气温变低后便会播撒开来。 新的麦种与过往不同。 除了产量以外最大的区别就是食用方式。 既要推广面粉,那么磨粉的装置也要提前配备到位。 后世小麦面粉推广开来后,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小型石磨。 但如今一切都刚刚开始,官府必须为这群选择种新麦的百姓与军屯田备好石磨。 身着晴蓝色夏衫的江玉珣缓步朝山上而去。 换上玄色便装的天子就走在他的身边。 除此之外,还有数十名玄印监跟在两人的背后。 江玉珣已经提前派人在附近的山上修了一座磨坊。 今日他便要带皇帝去检查磨坊,若是一切顺利便可迅速在新麦种植区推广开来。 江玉珣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一边对应长川说: “……石磨就是用来磨面粉的东西。小一点的磨盘凭人力就可推动,但大一点的就要靠牲畜或者其他东西了。比如用风或者用水。” 风力磨坊与水力磨坊都曾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历史。 但相比较而言,大周这片土地深受季风影响,风力并不稳定。 反倒是多山多水,就连最为干旱的北地,都可依靠慈水修建水力磨坊。 故而江玉珣便决定直接把水力磨坊推广开来。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新修的磨坊旁。 它由木板搭而成,正处于一条小溪之上,不仔细看的话与普通的房子没有什么区别。 爬了半天山的江玉珣不由长舒一口气:“……终于到了,陛下我们先进去看看吧!”说着便向前推开了磨坊的大门。 “好。”应长川随之点头与江玉珣一道走了进去。 修建磨坊的小溪不过两米宽,建在溪流上的磨坊也不大。 见状,玄印监统领齐平沙便向属下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止步守在外面。 磨坊两边皆有木窗,刚一进门江玉珣便感觉到了丝丝的水汽。 他下意识向后看了一眼——这磨坊的上游,正是一道小小的瀑布。 应长川似乎对这座磨坊很感兴趣,他随江玉珣一道向外看去:“磨坊为何要建在瀑布之下?” “回陛下的话,”江玉珣立刻认真道,“这座磨坊靠的就是水力冲转石磨,若想水力大,自然是水量越大、落差越大处越好。”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搭在了磨坊中央巨大的石盘上。 此时巨大的石盘正在水流的推动下缓缓转动。 江玉珣几乎尽了全身力气,仍未阻止实盘的动作。 “陛下您看,这便是水流之力,”介绍完后,他又指着磨盘下方说,“在这里能看到底下的小溪。” 应长川顺着石磨底部的间隙向下看去。 ——小溪内有一巨大的木轮横卧水中,此时木轮正被溪水推着缓缓转动。 它的上方还有一根木柱,并以此与磨坊内的石盘相连接。 此时二者正在同步转动。 水磨的结构极其简单,一眼便能看出八九分。 江玉珣一看应长川的神情便知,他绝对已经明白了这磨坊的工作原理。 “陛下,这种小型水磨坊横跨于溪流之上,而若是在北地慈水边的话,就不能这样建了,”他一边说一边皱了皱鼻子,“那么做成本太高,完全没有必要。” 慈水最窄处也有数百米宽,自然不能修建这样的“桥屋”式磨坊。 小小的磨房里只有江玉珣和应长川两个人。 伴随着耳边潺潺的流水声,江玉珣索性直接蹲在地上,借树枝在木板上认认真真地画了起来。 同时侧身为应长川腾出些向下看的空间。 他原以为天子会站在此处静观自己手上的动作。 谁知紧接着应长川竟也随自己一道轻轻地蹲在了地上。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甚至称得上优雅。 两人的气息忽然在此刻贴近。 看到熟悉的玄衣,江玉珣当即睁大了眼睛:“……陛下?” “怎么了?”应长川不以为意道。 江玉珣诚实问道:“您怎么蹲下来了?” 你可是皇帝好吗! 应长川轻轻地笑了一下,忽然侧身看向江玉珣的眼底:“无妨,这里只有我们。” 淡淡的龙涎香在这一刻被风裹着吹到了江玉珣的鼻间…… 此时,玄印监就守在磨坊外。 而自己竟然与天子一道……偷偷地蹲下了身。 江玉珣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点诡异的刺激感来。 微凉的水珠穿过窗,伴随着“我们”这两个字轻轻地落在了江玉珣的脖颈上。 他不由地瑟缩了一下,终于想起自己要做什么。 江玉珣重新握紧木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新修好的磨坊上还有一层没有清理干净木屑,江玉珣稍一用力便在地上画出了水车的形状。 “水磨下面的木轮有两种,一种是平轮,就如我们今天看到的这样。还有一种是立轮磨,就是臣画的这个。” 话音落下之后,江玉珣才发现自己被应长川带歪,不小心说出了“我们”这两个字。 但木已成舟,见天子自己都不计较,早已摆烂的江玉珣索性直接“我们”了下去。 不断有水滴从背后的木窗飞入磨坊。 没多久就沾湿了两人的发梢。 和时不时被冻得一激灵的江玉珣不同,应长川似乎并不觉得冷。 天子缓缓点头道:“若是用立轮,磨坊只用临水而建便好,不必再横跨于溪流之上。” “对!”江玉珣用树枝画出一根带拐的木柱,“这根木柱便是最大的区别。” 说着说着,他的手指便无意识地摩挲起了那根随意捡来的树枝。 纤长、细白的手指不多时便被粗糙的木枝磨出了一点浅红。 应长川下意识移开视线,忽然起身站了起来。 “陛下?” 他不想再看木轮了吗?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江玉珣赶忙丢下树枝,与应长川一道站了起来。 今日应长川就是自己的甲方。 虽然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但一心推广磨坊的江玉珣起身后立刻敬业地换了一个话题:“小麦磨出的那一层外皮叫做‘麦麸’,加了水就可以用来喂鸡,一举多得。” 磨坊角落备着一袋没有去壳的小麦。 江玉珣一边说一边着手向应长川展示:“这些麦子已经洗过晾干了,把它们倒进磨盘中间的孔里就行。” 他一边说,一边尝试着将小麦倒入磨盘之中。 也不知道这些小麦是谁准备的,竟一口气装了大大一袋。 江玉珣刚将小麦抱起还未来得及倾倒,便差点脱手将它丢了下去。 “陛下,稍等我——” 不等江玉珣重新将麻袋放在地上,并从中舀出一瓢倒入磨盘,应长川忽然站在他身后,伸手扶起了装满了小麦的麻袋:“当心。” 金灿灿的小麦随之流入磨盘的圆孔之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一次,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江玉珣身上不知在何处沾染了淡淡的酒香,并混着温热感一道,自应长川的身前传了过来。 丝柔的长发于不经意间蹭过他的面颊,在一瞬间拨乱了天子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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