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仍然抱着两个娃崽,他没有哭,他的眼睛中只有茫然和无措,然后,他垂下头看着怀里的两个孩子,把两孩子都抱到左臂上,右手抹去他们脸上的雨水,张开口轻轻说出一句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幸存者们告别曾经的家园,抱起儿女,背上从废墟中找回的家当,默默踏上迁徙之路,男人沉默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阿苏南默默站在路边,目送他们远去。 …… 混沌再次出现,数息过后,眼前又一次清朗,阿苏南看到男人和他的族人行走在树林当中。他们赤着脚,穿着最简陋的麻衣,背着仅有的粮食和家拾工具,脚步沉重,表情麻木,队伍中不时有人一头栽倒,再也没能爬起来。 又有人倒下,前面不远就是营地,男人示意其他人继续前行,独自留下埋葬逝者。 营地里的族人做好晚饭,拿给脏脏的小伢崽一块饼子,小伢崽小心翼翼地护着饼子一路跑到男子身边,把饼子递给他。男人接过饼子啃了一口,又掰下一小块递给伢崽,伢崽盯着饼子直吞口水,却一个劲儿地直摇头。男人笑着摸摸伢崽的脑袋,抽下腰上短刀,又给小伢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绕到大树的背后…… 片刻过后,男人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条长蛇,他把长蛇扔到地上,又取下腰间的竹筒喝了一口水,然后坐到草地上把小伢崽搂进怀里,喂了他一口水,又把饼子送到小伢崽嘴边,小伢崽小小地咬了一口…… 一大一小倚坐在地上一起吃着饼子,神态安详,而他们的身旁,是一条死掉的长蛇和一座刚刚垒起的新坟。 看到这一幕,阿苏南心里泛起一股酸楚的暖意。 …… 男人带着族人终于找到了安生之所,但是阿苏南发现,他们很快又陷入到危险当中,这一次,危险来自野兽,一大群野兽。 这是一个陌生的寨子,比上一个村寨更大,人也更多,很多都是生面孔,天气已经转凉,人们仍旧赤着脚穿着勉强遮体的粗陋麻衣。野兽袭寨,女人和孩子藏身于寨子后面的山洞里面,男人们则聚在寨子外围,不停地挥舞木棒投掷火石,试图击退围攻寨子的野兽;就连尚未成年的少年们,都藏身于树上和屋顶,不停地射出一只只利箭。 这是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到处都是鲜血和残肢,阿苏南躲在树上,胸中一阵阵翻滚,而在他的脚下,野兽在嚎叫,人类在怒吼在惨叫,不停的有人倒下,不停的有人爬起,而从始到终,男人都站在最前面…… 最后,兽群终于被击退,幸存者们看着四处的残肢断臂和断壁残垣,心力交瘁,无人欢呼。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叫了一声“阿哥”,紧跟着就精疲力竭地从藏身的树上落了下来,男人转过头去看他,却正好看到旁边急流之中蹿出一只似人又似鱼的凶兽,长长的尖利指甲一下子划破少年的胸膛,男人奔向少年,手中短刀挥出,少年和袭击他的水中凶兽同时倒在水岸边上…… 凶兽被男人撕裂,少年却再也站不起来,男人默默地跪在他身边,看着他胸膛上涌出的鲜血,血泡随着少年风箱一样的呼吸声不停的地伏……少年已经没了存活的指望,他却没能马上咽气,他望着男人,大睁着眼睛大张着嘴,却讲不出一个字。 片刻过后,男人用左手遮住少年的眼睛,右手抚上他的脖颈…… 阿苏南默默闭上眼睛。 少年走了,男人在他的身旁跪坐半晌,他没有落下一滴泪,但他的双手,却深深地插入进泥土之中。 …… 洪水、山火、兽袭、泥石流,还有无处不在的饥馑和疫病…… 阿苏南看着男人一次次地抗争又一次次地失败,看着他一次次地埋葬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族人,看着他一次次地踏上迁徙之路,看着他从满头青丝到双鬓染上风霜……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但是,男人一次又一次地于失败之中站了起来。 这一次,他带着一队人行走在密林之中,他们要去捣毁一处兽穴,野兽们正在往兽穴处集结,与其坐等,不若先发制人…… 面对数量庞大的兽群,他们借助了各种工具,使出了各种谋略,陷阱,诱捕,声东击西,各个击破……兽群大量减少,而他们也在不停的减员,最后一战发生在旷野之上,跟以前一样惨烈。这一次,阿苏南没有旁观,他握着拳头冲进了战场,虽然他的拳头只能击中空气……最后,男人成功了,领头的所有凶兽皆被击毙,兽群彻底溃散,寨子暂时安全了,但是,跟他同来的伙伴,无一生还。 男人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同伴合上双眼,他沉默着挖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坑,又沉默着把一具又一具失去生气的躯体放入坑里,再然后,他呆坐在坑前,一坐一整夜,从日落坐到日出。 等到东方亮起曙光,他才缓缓站起身,一木铲一木铲,把泥土慢慢填回坑里,直至地上鼓起一个很大很大的土包。 突然,男人跪到坟前,匍匐于地,放声大吼,吼声响砌旷野,当中的不平和悲恸直憾人心,就连天上的神明仿佛都被他惊动了,原本清朗的天空陡然间乌云突聚,大雨倾盆而下,阿苏南看见巫力隐藏于雨滴当中,丝丝缕缕没入男人的身躯…… 没有巫力暴动,更没有巫力感染,男人却成功觉醒了。 觉醒中的男人于大雨之中疯狂地捶打着大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悲吼,阿苏南直看的感同身受,刹那间痛彻心髓。 …… 男人跟他的族人又一次出发,去寻找梦中的家园。 这一次,他们走的更远,也遇到更多的危险,但是很幸运,男人越来越强大,阿苏南看到他跟各种野兽战斗,看到他以一己之力,扛住了一块数千斤的巨石,让族人们自石下逃生;还看到他救下一只失去双亲的凤隼幼崽,受伤的小凤隼吃力地飞上他的肩头…… 最后,他们来到一处水草肥美之地,要在此处建立寨子。 这个时候,他当年自泥石流中救出的小伢崽已经长成一个少年,男人揽着少年的肩,看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凤隼,展颜露出笑容,他对少年说:“这里就叫凤隼寨吧,是小凤隼带我们过来的,是小凤隼带给我们的吉祥!” 男人带着族人辛苦打造寨子,他们赶走兽群,修建木楼,开耕田地,打通河道……这是屹今为止阿苏南所看到的最安适最开心的一幕,可惜,开心总是短暂的,灾难又一次降临。 男人跪坐在一间草棚当中,他的面前,躺着三个少年,他养大的孩子赫然便在其中。 三个少年刚刚在林子里被毒虫咬了,都中了极为严重的虫毒,现在他们陷入昏迷,赤|裸的胸膛上布满青绿色的汗水,脸上更是呈现出极不正常的红紫色,呼吸急促,命在旦夕。 男人看着自己养大的少年,眼中充满了悲切,最后,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伸出手放在少年的额头上……这一次,奇迹终于发生,三个少年都存活下来,而且,那个被他养大的孩子还拥有了跟他一样的能力。 看到少年独自擒住一头巨狼,阿苏南眼中噙满泪水,咧开嘴,狂喜大笑。 …… 塔中三日,伊落踏遍夷家山水,阿苏措种了三天的巫药,朗阿蛮杀了三天的凶兽,诺阿亚却被凶兽追杀了三天,而小黑仔朗阿贺,他做了整整三天的美食……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事情做,唯有阿苏南,他啥事没干,他看了三天“全息电影”。 一个又一个的片段,一个又一个的场景,拼接起来便是男人走过的大半生,苦难、悲壮,却又不屈、无惧! 只场景太过逼真,远远超越前世的三D大片,以至于阿苏南到最后都忘记了自己仅只是一个看客,无数次的痛不欲生,又无数次的绝处逢生,悲痛、震惊、恐惧、绝望、庆幸、狂喜……各种情绪轮番袭来,当小号太阳终于消失,不吃不喝整三日的阿苏南终于昏倒在逐日塔里。 ※※※※※※※※※※※※※※※※※※※※ 这是很重要的三天,无论是阿苏南还是对巫夷来说都是如此。 昨天好多小伙伴表示记不得竹衣是谁,统一回答: 记不得很正常,因为到现在为止竹衣都还是路人甲,她是阿苏南在月街的同学,目前只在第二卷 的首章出来露了一个面 …… 这个星期彻底跟榜单无缘了,容我这只愤怒的笨九也挥起拳头冲着老天一声吼吧! …… …… 感谢小伙伴的营养液哈,合掌^_^,其实我自己也有不少,正在苦恼如果浇给我自己会不会犯规? 读者“河溪流”,灌溉营养液 读者“tusbasa”,灌溉营养液 读者“yueye”,灌溉营养液
第55章 圣殿之上 月街,北圣山,第一神庙。 大巫邬重山站在一面影壁之前,半晌没动。若是有人足够仔细,又有足够的胆量盯着他看,就会发现他其实一直都在注视着影壁下端的一个小小红点。 碰巧旁边就站着这样一个人,实力不够,却胆气十足,看了一阵忍不住开口:“阿爸,你做甚一直都在看他,这人有甚特别之处?”此人正是大巫的独子,乌衣神庙的首席神侍,邬重栎栎侍者。他本为石榴酒而来,却适逢其会,遇见了双日共临。 邬重山反问他:“知晓他是谁吗?” 栎侍者摇头。这是一面带有巫力的特殊影壁,可以把逐日塔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全都投影显现出来,但是很不幸,只有拥有了大巫士的实力才能看到,而他连巫士都不是,这面神奇的影壁于他来说,仅只是一面布满了小红点的普通墙壁而已。 此时的邬重山跟寻常阿爸也无甚区别,对于儿子极是耐心:“他就是数年前在朗阿寨被巫力感染却没能觉醒的那个小伢崽。” “……南仔?……他也进去了?”栎侍者先是惊讶,继而莞尔,“阿落当他是眼珠子,自是能够进塔。” 邬重山点头:“正是他。我奇怪的是,整整三日,他一直都在沉睡,而且是在一楼。”而他身为大巫,巫夷最强大的巫者,却觉察不到丝毫巫力亦或是魂力的波动。 栎侍者不是巫士,而且不像阿苏南,身有隐秘所以孜孜以求,他对逐日塔所知有限:“南仔是普通人,本就应该呆在一楼吧?而且逐日塔于普通人无益,进去之后无事可做睡觉也是常情?” 邬重山摇头:“普通人进塔虽是无所收益,但是,普通人也极易被幻境所惑,无论是巫士还是普通人,一旦入塔,没有人可以一睡三日。而且我看了他这等久,他竟是纹丝未动。” 然后他转向儿子,郑重道:“阿栎,你切莫把他当作普通人。我所料不差的话,他有魂力,而且魂力等级极高,我原本以为这次入塔他会觉醒,没想到让他给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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