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准:“…………” 他好像理解了。 他把小皇子从衣襟上取下来,放到掌心中。 小皇子心有余悸,抱着他的大拇指不撒手。 “呼~你的虎口好硬。” 裴准:“那是茧。” 薛琳琅:“师父,你耳朵根红了哎。” 裴准摸了摸,偏过头。 “嗯。”
第39章 小皇子又活过了三十九天 一日前。 九华山脚,小雪,微雨。 山脚下的茶汤摊子又迎来了今日第五十七位僧侣客人,摊主和儿子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近几日为何有如此多的僧人去山上参拜,这少说也得三四百个了吧? 而且……也没见到过他们下山啊。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这和尚长得慈眉善目,倒是好说话的长相,不像之前从东北方向来的几个武僧,凶神恶煞的,普通人不敢多嘴。 “大师,这山上是否在举办佛法大会?要不然,这大冬天的,怎么不在自家庙子里带着,都往九华山走。” 摊主忙递过去一碗温暖的茶汤。 大师接过茶汤,并不急着饮用,佛修比道修更为推崇苦修,他只着僧袍袈裟,连斗篷都未置办一件,风雪染白了他低敛的长眉,风姿动人。 “你可知,尘世禅宗五十三门,佛法最高深是哪一门?” 摊主儿子抢先回答:“家喻户晓,普陀岛栖凤寺嘛,我还听闻那泉月主持是世间最通透之人,一手医术妙手回春,佛祖拈花一笑,他用仙法救人之后,亦会飘落昙花花瓣。” 他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本该去学堂读书,可惜脸上天生长了一个不堪入目的红色胎记,大半张脸都被覆盖了去,只好帮着父亲做小生意。 “非也非也,百年前尘世并无禅宗五十三门,佛修千千万,皆在圣林探讨佛理,修著佛经,本无意踏足人间,后来裴焰仙君堕魔,烧毁圣林,所余僧人方才四处苦修,出世入世,开门立派,斗转星移,衍生为现在的五十三门禅宗。” 摊主正听得起兴,那僧人却慢悠悠低头啜饮一口茶水。 “所以说,天下禅宗皆出于一门,拥有共同的来处。而你说的普陀岛栖凤寺也不过是其中得到传承较强的一个分支,泉月主持更是不值一提,远远称不上世间最通透之人。” 说罢,那僧人轻轻放下茶碗,摸了摸摊主儿子的脸,继续上山去了。 “这年轻和尚,口气倒是大,一张嘴把他们禅宗最厉害的人物贬低得一无是处,自己也不过是个四处化缘的小沙弥罢了——”摊主笑道。 “爹!爹!我的脸!我的脸怎么变好了!我的胎记,不见了!” 摊主儿子从水缸中窥见自己的脸,没有狰狞的红色胎记,原来这张难看的脸也能称得上清秀,顿时热泪盈眶。 摊主又惊又喜,心中不由疑窦丛生,拉着自家儿子好一阵查看,忽在他的衣袍里找到几瓣雪白清香的昙花花瓣。 他连忙去寻,那僧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风雪之中。 —— 九华山山顶,禅宗五十三门的主持皆已到齐,这些盛名远扬的高僧,说出去哪个不是有头有脸、信众济济的人物,现在却神情虔诚地围坐于一株菩提树下,风雪愈来愈大,金色的光芒愈来愈盛,上百诵经声一同祈福祷告,最终汇成一道光柱,注入菩萨神树体内。 那参天的菩提神树,隐隐发着金光,在这寒天冻地里仍旧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树根处深埋着的,便是死去佛子的伴生舍利。 金光最盛之时,菩提神树骤然失去生机,树叶枯黄凋零,飘落一地,瞬间变成一棵枯树。 “成功了!快把佛子挖出来!” “僧袍袈裟在此,快递过去。” “虽说古籍上确实记载过供奉舍利,扭转阴阳之事,但亲眼所见,仍觉得不可思议……” 邱谨疏忽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神智也有点不太清楚,就看见好几个闪闪发光的光头在眼前晃来晃去,满脸关切,语气焦急,想来是圣林的同门罢…… 不对,他明明被裴焰杀死,连心脏都被挖出来烧成灰烬,为何还在人世?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百年前的那一刻。 心痛,愧疚,后悔和悲伤。 琳琅……阿焰……他…… 锦斓袈裟加身,五佛冠帽覆顶,僧人站在枯树下,风雪中,新生的躯体还未剃度,飒飒寒风撩动他披散在身后的墨色长发,雪色映照他高挺的鼻梁与慈悲的眉眼,皎月照水般如梦似幻。 邱谨的如瀑青丝在一群光头里显得格格不入,明明他才是众僧的大长辈,只看外表,却像是他们的小徒或者孙辈。 他眯着眼睛在他们之中打量半晌,也没找出一个熟人……泉月主持百年前倒是见过,那时他还是圣林扫落叶的行脚僧,如今竟也是一寺的主持了。 物是人非,不外乎此。 众僧兴奋道:“能不能让我们看看那个?就是传说中的那个!” 邱谨没跟上他们的思路:“哪个?” “你的宝贝啊,伴生舍利,让我们看看,让我们看看。” 邱谨:“……” 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邱谨解开衣袍,露出半边瘦削白皙的胸膛,顿时金光四射,照在众僧的脸上。 他失去了心脏,舍利便替代心脏,在他的胸腔里跳动。 “这就是舍利……” “舍利竟是这样……” “妙哉妙哉。” “善哉善哉。” “真的是宝贝。” “我佛门至宝。” 邱谨沉默,他想,好像他格格不入的还有很多东西。 待众僧欣赏完毕这佛门至宝,邱谨才又开口。 “圣林……” “已经被烧掉了。” “师父……” “早就圆寂了。” “裴焰……” “已经转世了。” 邱谨:“…………” “说起那裴焰,也就是烧光圣林的狐妖,现在已经转世成了大周的五皇子薛焰。” 泉月才说了个开头,就见那冷淡沉默得不像属于这个世界的僧人眼神闪了闪,迅速看了过来。 果然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吗?就算是心性澄澈的佛子也恨不得除之欲快。泉月想。 “多年前我得知他转世,特意嘱咐我的弟子施隐到大周修禅,为其正名为琳琅,批其命格为不详,本来……准备就地将其诛杀,可他那时到底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我佛慈悲,便又想着等到他长大成人了再动手,现在他估计快满十一岁了。”泉月说。 邱谨怔怔道:“这一世他十一岁了……我得快点……” 一旁的武僧雷急得捶胸顿足:“竟让那妖孽活到十一岁了?!不行,我们得赶快前往大周,杀——” “到他身边保护他。”邱谨说完。 武僧雷达:“佛子说得对——嗯???等、等等?” 泉月主持:“啊这……” 众僧:???? 众僧:咱们没复活错人吧? 众人就这么看着他们辛辛苦苦复活的佛门之子、正道之光,关切地望向大周的方向,本来一身死气的佛子听到琳琅转世这四个字后,灵力开始飞速增长,金光从他手中汇聚成一根浑金禅杖,上周穿环,走起路来叮叮当当。 他叹了口气:“前世是我负了他,你们不准再去找他的麻烦。” 众僧:我以为你复活之后会怒不可遏怒气冲天。 武僧雷达:我以为你复活之后会把那妖孽大卸八块。 泉月主持:我以为……至少得打一顿吧? “这一世,我要护他喜乐平安,顺遂无忧。” “这是我们圣林欠他的。” 邱谨,下山了。
第40章 小皇子又活过了四十天 而另一边的小皇子,不仅没有喜乐平安,还稍微遇到点麻烦。 四个字:太后召见。 “唉……” 薛琳琅安安分分站在梅贵妃身边,垂首低眉,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 他现在正和自己的母妃站在慈宁宫内挨训。 他最近运气真是越来越差了,头顶上的劫云似乎都变大了些,前有苏安晏中了绝情蛊还没让他玩不心动大挑战玩得尽兴呢,就利用长安街上的老百姓做掩护逃之夭夭,现在又被素来不喜欢他的王太后传召,倒霉。 不过算算日子,确实也该到王太后找他的时候了。 这原因,说起来也好笑,只因薛琳琅和这王太后都是十二月二十这一日出生,王太后以为犯冲,每年生辰将近,总得召见他交代几句,让他要做个孝顺的孩子,不得私自庆生。 反正就因为和王太后撞了生辰,每年薛琳琅的生日都过得极其寒酸低调,在大周皇帝生日称为万寿节,太后生日是为圣寿节,节日当天大摆筵席,普天同庆,而他的生日就只能在自己的宫殿里庆祝,但凡热闹些都会被视为不孝。 “你方才是不是叹气了?可是对本宫心生不满?” 上方一道沉稳威严的女声传来,正是胜帝的生母,上一届宫斗冠军,如今功成身退、深居简出的王太后。 王太后将近五十,虽精心保养,眼角细纹是用再名贵的粉膏也遮掩不住的。 她身着石青色色佛字纹宫装,头戴熏貂冠,上缀白脂玉打的莲花和鸽子蛋大小的东珠,脖子上垂挂着凤眼菩提做的珠链,足足有一百零八颗,左手也捻动着佛珠串子,右手拿着本金箔纸面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老香客了。 她的气云可不得了,竟然是只吊额白睛的老虎。 按照辈分,薛琳琅可以叫她一皇奶奶…… 额,他是没这个胆量的。 很明显,王太后不喜欢他们母子二人,更不喜欢薛琳琅。 人老了总是免不得迷信,更何况王太后一生争斗不断,手上可没少沾染血腥,自然担心孽报,寝食难安,潜心礼佛到了疯狂的地步,一年到头都在佛堂里泡着—— 多年前苍云寺的老僧给薛琳琅说前世作孽,今生不祥,又和自己撞了生辰,如何会喜欢呢?反正她又不止这一个孙子,大皇子薛灼稳重,二皇子薛煜机敏,三皇子薛烁可爱,她就是讨厌这个带着前世恶孽转世的孩子怎么了? 她还偷偷去苍云寺找老僧要了批语,那批语上的意思可是说,薛琳琅和她同一天生辰会影响她的运势,故而这些年她时不时就在胜帝面前说上几句坏话,薛琳琅长得像他那个狐媚子的娘,如果得了宠爱,封王留在京城岂不是要克她一辈子? 哼,只可惜他现在还小,等长大了,她非得把他赶出京城不可。 “本宫听闻近日你拜入仙门,愈发骄矜任性,不要以为有人给你明面打掩护本宫就不清楚了,和谢家那小子拉扯不清,花灯节那晚私自出宫,在学堂里欺负你的哥哥,真是越发不守规矩了!”王太后居高临下,拧着眉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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