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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宴池低头看见穿胸而过的白刃，在那刻听见了很多声音，魔物的惨叫，将士的喊杀，淋漓在雨声里，最后，他听见了哭声。 阔别多年的少年就在身后，抽噎着一声声从咬紧的牙关里溢出。 萧宴池回过头，看见了明书哭得一团糟的脸，而后恍然笑了。 “哭什么？”他哑声道。 “师尊……”明书再也压抑不住，握剑的手猛然抽出，鲜血流淌的剑被他丢下，他扶住无法支撑身体的萧宴池，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 “师尊，师尊——！” 心口血液扩散开，染红了萧宴池全身，意识也跟着模糊，心跳声占据耳膜，他也不知道明书听不听得见，自己有没有出声，但他还是开了口。 这个冷淡了一辈子的人，在最后一刻忽然发觉自己原来……有很多话想说。 他想说你长大了。 二十七年不见，你长大了很多。 你师叔看见了一定会很高兴。 但他大概……不想见我。 我做错了这么多事情……把人间变成这样，让你以后承担起一切，承担起玄漱……以后的路要多难走啊，他原本只希望你简简单单的长大，希望人间海清河晏。 可我不是故意的。 玄漱的桃花……要开了。 我很思念他。 我真的……很思念他。
第73章 结音 二十七年，算来……一共是九千八百多个日夜，比他哀毁骨立的十年多了一个手掌都数不过来的年头。而一个人站在命运的悬崖上，面前是耽溺的幻象，背后是泥溷的众生，天下八方，往哪边走居然都无解。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无解的。 记忆之外的林祈云看着明书怀里了无生息的萧宴池想。 他创造他时，若没有那些少年苦痛，萧宴池就不会诞生；若不诞生，便不会相遇；不相遇，便不会走到这种地步。 命运啊…… 林祈云提起嘴角，从记忆之外走到萧宴池身前，蹲下身子去牵他的手。 萧宴池。 命运它真的像个无法破解的莫比乌斯环。 苦难怎么会是一个人遇见一个人的原因，又是一个人远离一个人的原因呢？ 他的手掌穿透了他的五指，明明什么都触碰不到，却依然尝试着去接。林祈云握住他的手，用力提起嘴角，露出一个如同哭泣般的笑，轻声道：“我在这里。” “萧宴池。我在。” 可惜无人回应他。 记忆中的魔物尖叫着溃逃，众仙激动地欢呼，万籁喧嚣中，只有明书和他红了眼，在悲戚一个罪无可赦之人的消逝。 林祈云陪着他们，轻抚着萧宴池苍白的脸庞，一遍又一遍的说：“没关系，等你醒来就可以看见我。” “无论什么时候，我保证你醒来就可以看见我。” 温和又轻柔的话音如同溪水，旧忆在其中流淌而过，林祈云等了很久才等到所有场景如流光般散去，等到光亮逐渐覆盖阴郁沉闷的天，白玉雨声消失，市井人间取而代之。 灵魂本该沉寂的少年重新睁开眼，眼前是花红柳绿，纸醉金迷的青楼。 争芳夺彩的群芳正围着他看，每一个都眉目秀妍，言语谈笑间脆声如铃。 “你这是从哪里捡的娃娃，长得也太好看了些。”一女子以扇掩面，娇俏道。 “什么捡的？西村角那个姓慕的楞老头都不记得了，人以前是咱楼里厨子，你还夸他做饭好吃呢！”另一个女子道，“这是他孙子，吃百家饭长大的，上个月西村全部被萧家……我瞧着可怜，就找了个机会带进来……你们可别跟四娘说。” “姓萧的当真杀千刀！”角落里的娃娃脸愤愤道，“特别是那个萧霖！白长一张好脸，简直是个畜生！” “……声音都小一点，四娘好像回来了……” “看见了！姐妹们，不得了！萧家杀千刀的那个少爷也来了！” 众人一愣，顿时慌乱起来。 “快让那孩子去陈姐的房里！那有书柜可以藏人！” 女子们面面相觑后，互相点了点头，接着一个蓝衣女子抓住萧宴池手臂，带着他往闺房里的书柜跑。萧宴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藏进书堆，往怀里塞了一堆不伦不类的书。 那名为陈姐的女子长相一派江南柔美，书卷气十足，估计是以为他不识字，便也没太注意内容，囫囵丢给他两本，叮嘱道：“小鬼，不要出声，安安静静的，也别到处乱跑。” 萧宴池躺在书里，半黑不红的眼平静无比的看着她。 “……好吧估计你也不会乱跑，那，那万一要听见了什么声……”女子为难又无奈地红了面颊，“把耳朵堵住，听到没有？” “……” 陈姐说完，也没时间再管他，匆匆跑出了门，裙裾飞扬。 萧宴池微微撑起身，将身上的《茶艺修养》拿到一边，他先看了看自己纤细苍白的手腕，眼瞳里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疑惑，而后转眼就看见了一张莹蓝的屏幕。 这突然出现的屏幕吓了萧宴池一跳，他戒备地拧紧眉头，下意识就要抬手起阵，动作到一半却又好像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似的，显得有些生硬。 【？你……】蓝屏系统意识到了什么，【你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萧宴池没出声，见它说话，瞳里的惊疑愈加浓厚。 【也是，重新拉回来是应该有点副作用……没关系！不影响！】蓝屏活泼道，【那我就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来自这个世界以外，能力大概就相当于你们的天道，你可以叫我系统！】 门外传来响动，萧宴池向外扫了一眼，又朝它看了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但蓝屏系统毫不在意，【放心吧，你在跟我讲话的时候没有人能听见——除非是我允许，嘿嘿】 “……你，”萧宴池尝试着开口，“认识我？” 【是的！你没猜错，我们可是老朋友啦！】蓝屏系统笑嘻嘻道，【你想听听你的故事吗？】 萧宴池面无表情，看上去对什么都不是特别感兴趣，他刚想拒绝，房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他抬眼看去，目光透过书柜缝隙见到来人那张脸时，整个脑袋就全都空白了。 萧霖摇着扇，顶着一副与旧人几分相似的眉目，肤色白皙，形貌昳丽。他用上调的桃花眼扫视了一遍房间，极为不满且烦躁道：“你们就拿这种破房间招待本少爷？” “就是！”他旁边的小厮闻言，跟着啐道，“还什么琴师才女！我呸！就这破穷酸样也配！？整个玄漱山底有才的只能是我们家少爷！” “你有病吧！”站在门外的陈姐性情直接，颇有文人可杀不可辱的风骨，“你大字识得几个？分明是你自己选……” “阿陈！” 陈姐薄唇颤抖着，随后紧抿唇角，将未说出口的话都咽了下去。 四姐身材窈窕，从门外迎了上来，贴在萧霖身边，“少爷莫气，阿陈不懂事，千万别怪罪。这样，今天这楼里的小倌姑娘啊，都任您选，您想他们陪多久就多久，行吗？” 萧霖笑开了，眼里却没一点温度，“行啊，怎么不行？” 他提扇指着陈姐，“你挺刚烈嘛，那就你，好好收拾一下，一个时辰后来我房里，把琴带上。” 陈姐浑身一抖，像是浑身被凉水浇透了，浑身战栗起来，萧霖见状冷笑一声，就带着小厮，越过她们出了房间。 等人走远后，四姐立刻就扶着陈姐安慰，“唉……你且宽心……” “如何宽心！”陈姐紧绷的弦再也按不住，崩溃哭诉道，“那萧霖从不碰人谁不知道！他每次都把女人留给他那小厮！哪个不是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 “唉……”四姐拍着她的肩膀，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话安慰，只一个劲的叹气，“唉……” 兴许是顾及房间里还有人，陈姐终究不想在房间中丢光脸面，很快找个由头拉着四姐走了。 因此完全没人看见萧宴池盯着萧霖时眼里直勾勾的光——他从那张脸上看见了一个刻他灵魂白骨里的影子，即使没有记忆，仅仅只是回想起来的一个念头，就足以让他心驰神往。 他咽了口唾沫，再度转头看向蓝屏系统。 蓝屏系统似乎早就料到了他这副反应，因此毫不意外，在屏幕上打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后，重新问出了刚刚的问题。 【灵根天然，样貌相似，身体无缺……他会是一个人最好的容器，只要你按照我的任务走，我会帮你见到他】 蓝屏系统一字一字道。 【现在，你有兴趣听自己的故事了吗？】 *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 于是后面的事情发生的也理所当然。 萧宴池在系统帮助下做了一场局，他以自己为诱饵，步步引容器上钩。青楼能教他的东西和手段远比他想象的多，几日的时间，他看完了楼里所有能找到的书。 他有一副极佳的好样貌。 见过他的人没有人不感慨他潇潇如竹玉，眉目清冷而俊俏，包括萧霖，更别提那些手段加持。萧府目无法度的少爷见到他第一眼就为他一掷千金，将他选为妾室，私作娈宠。 离开青楼那日歌女们都在哭，生怕他一去不回，哪日被曝尸荒野。只有萧宴池是愉悦的，他上辈子是个魔尊，整个萧府全数是魔物，于他而言，那才是如鱼得水的地方。 而且他马上会见到他。 萧宴池其实有挺多选择，杂役，仆人，小厮，但他却选择了小倌与少爷这种暧昧关系，从一开始就意图不轨。他机关算尽的去维持着萧霖那具身体的干净，不允许萧霖污染这具身体的一分一毫——却也只不允许污染这具身体。 萧霖依然骄奢淫逸，作恶多端，萧宴池将他该死的合理性扩大到极致，确保不会让任何人生气后，再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抽出魂魄，亲手杀了萧霖。 他自觉生性冷淡，对什么事情都没太大的兴趣，哪怕重生，他对自己的过去都毫无好奇。 但他从未如此期待一个人的到来，期待见到一个灵魂。 时间在这样的期待中飞逝，他很快等到推人下水的那天，在看到萧霖身体原本无神的眼点入星辰那一刻，萧宴池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他震惊于一个灵魂的作用居然会如此之大，把前尘旧梦所有污浊都涤荡开，如春风拂面般净化所有。 重逢的喜悦羽毛般落在他心上，生动了他无波无澜的生命。 几乎是瞬间的决定。 他毫不犹豫的抓住那双朝水中倒去的手，相扣的那样紧，像是要抓一辈子。 而后，本不该一起跌落入水的人，和再度将临的灵魂一起跌入了初春冬雪未融的碧湖。 清脆的提示音响在水流震耳中，【叮！已检测宿主林祈云！正在绑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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