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父王担心被陛下猜忌,而陛下也不愿意继续打仗,陛下眼中的国泰民安,便是尽一切可能避免战事。” 霍崇闭了闭眼:“既然将军知道陛下的心思,又何必……” 谢恒攥紧拳头,“正是因为知道,我才更加不甘!” “可怜卫泰,卫家父子俩相继埋骨沙场,最后却只换来一个和亲了事的局面。从前卫泰曾说,即便身死,他的魂也要守着南境。若他真在天有灵,来日看到南境红绸铺路、仪仗浩荡,该是何等痛心!”霍崇嘴唇微颤,眼中湿意清晰可见,“踩着将士们的尸骨千里和亲,英灵难安啊!” 宣景狠狠一闭眼,“野蔓有情迎战骨,残阳何意照空城!” 霍崇双目浑浊,嘴唇抿紧却又泄露几丝颤抖,鬓间仿佛又生华发,从没有哪一刻让他像现在这般显得老态龙钟! 宣景:“我清楚如今朝中情形,也知晓武将艰难,正是因为我都清楚,我才一定要回京。想要改变这一切,只能从根本下手!” 霍崇点头,他知道,也都明白,宣景不是重权贪利之人,可是若不将权力握在手上,便没有话语权,有些事情就改变不了。就如同今日在朝上的情形一样,一个拥有北境兵权的昭武将军,并不足以在朝堂之上为边境将士争取到一个不让他们寒心的结果。 “眼下将军准备如何?” “和亲之事既然已经不能改变,那就只能抓住我们能办的事。” 霍崇不解:“将军的意思是?” “劳烦霍叔给显扬去一封信,让显扬跟陛下请旨,暂代卫老将军的位置。” 卫显扬,卫泰的孙子。当年南境陷入战乱,卫泰就将唯一的孙子卫显扬送到北境。 当时的卫显扬年仅十岁,比宣景小上一岁,两人年纪相仿,便都跟在霍崇身边学习武功兵法。两人都心高气傲,学习中也总爱互相较量,一同上战场的时候还要比拼谁杀敌的数量多,久而久之就在刀剑之下成了有着过命交情的好兄弟。 直到卫显扬十五岁那年,他的父亲卫铭战死沙场,他才回去,接替了父亲的军职继续冲锋陷阵,于大小战役中闯下威名,甚至远远超过他的父亲。即便还赶不上宣景,却也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 当初卫老将军便是因为朝中无良将才不得不以高龄镇守南境,如果卫老将军能再坚持个两三年,卫显扬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可惜卫老将军终究没能等到那个时候,而卫显扬也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最快成长,他甚至都没有过多时间去悲伤。 即便朝廷已经在筹备和亲,可南境仍旧急需一位如卫老将军那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将军,以震慑蛮国的狼子野心! 作者闲话: 【求推荐~大家有推荐票的多多投票哦~~】
第五十一章 安魂 霍崇恍然大悟地点头,“将军考虑得对,陛下就算主张和亲,这时候对南境将士也多有愧疚,特别是对显扬。若是显扬在此时上书要求顶替卫泰的位置,陛下应允的可能性也会很大。让显扬执掌南境无疑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如此也算是对卫泰在天之灵的安慰。” 即便现在显扬还不如宣景这般能在战局中运筹帷幄,可总要比陛下随便派遣一个武将过去要强。 不是他们不信任朝廷,而是届时这个职位一定又会成为太子和三皇子争夺的对象,被派去南境的人未必有实力,但一定会是太子党或者三皇子党,这样的人又岂会真的将边境百姓的安危真正放在眼中?只怕到时整个南境都会沦为博弈帝位的筹码! 霍崇立即下床要到书桌边去写信。宣景没拦着,事态紧急,而且他也可以理解霍崇的心情,换成是他,只要有口气这时候也要赶紧写信。 宣景给霍崇磨墨,准备纸笔。 虽然宣景跟卫显扬也交好,不过这封信还是由跟卫老将军交情甚笃也占着长辈身份的霍崇来写最为合适。 为了避免信笺被拦截,霍崇用的还是军中密语,只有南北境的军中高层才看得懂,也就不必担心信笺落在心怀不轨之人的手上,借此攻歼霍崇和卫显扬。 尽管现在朝堂上看着还算平和,但宣景知道,一定已经有人盯上南境统帅之位了。 待霍崇将信写好,宣景便用经过专门训练特用于传递消息的鹰隼将信送去南境,只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回去厉王府时已经暮色浓重,宣景只觉得满身疲惫,比连着打了几天的仗都累。 陆潇和胡靖看在眼中担忧在心里,只恨自己能力有限无法为将军分忧,最后都乖乖去找先生继续学习算账,他们多进步一些,才能更多帮衬到将军。 书房一片寂静,宣景连灯都没点,四面窗户闭合,比院中还要黑沉。 坐在书桌后的宣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任由黑暗将他完全包裹住,若是谢恒在,定能从宣景身上感受到一种比黑暗更加令人窒息的感觉。 久久,宣景才起身,来到书架旁,取下最顶端的一个已经落了灰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根墨玉笛。 年少时候他也曾贪玩爱闹,对许多东西都感兴趣,笛子便是其中之一。他在边关跟一个伙头军学会了吹笛子,第二年卫显扬就送了他这根墨玉笛,说是千辛万苦弄来的,还出自大家之手。 最初他爱不释手,时常吹奏,听众便是卫显扬和其他军中将士。 可后来随着战事增多,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宣景吹的就少了。没两年后卫铭战死,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少年稚嫩的卫显扬赶回南境,宣景也已经完全以霍崇的身份沙场征伐,这墨玉笛便在某一年回京之后被他留在了书房之中束之高阁,再没带去过边关。他一天天成长,越来越看明朝中形势,也就没有了吹奏的心情。 如今物是人非,宣景攥着墨玉笛,沉默半晌后转身出去。 夜色掩护下,宣景来到南郊将军冢。 将军冢,是朝廷在北郊青芒山上为大瑾建国以来所有战死沙场的将军们划出来的一片墓地,里面都是衣冠冢。大瑾国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高祖当初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亲如一家。这将军冢也正是高祖所设。 并不是所有征战沙场的将军都能马革裹尸还,更有许多忠骨永埋沙场,比如卫铭。 朝廷会在将军的死讯传入京城之后便先在这里设置衣冠冢,不论是否有尸体,这里的衣冠冢会一直设立下去,清明寒食会有专人前来拜祭。 前两日卫老将军的死讯传入京城时,朝廷便已经在着手设立衣冠冢,今日傍晚才刚刚完成。也正好就在今日,朝上定下了和亲的决策,何其讽刺。 孤身站在山头,迎着烈烈寒风,宣景抽出腰间墨玉笛,正准备吹奏一首哀乐以祭奠卫老将军父子,忽闻远处传来一阵幽幽琴声。 沉重的音色、黯然的曲调,呼应而出不能承受之悲痛,却又绵绵不尽永恒的安息。 这是安魂曲。 宣景奇怪,是何人在这夜半时分来将军冢悼念?细细辨别方向,似乎就是卫老将军衣冠冢的方向。 他有心去看看,但眼下曲子正在关键部分,宣景止住脚步,降笛子横于唇边,合着琴声吹奏起来。 幽幽琴声伴着悠远清亮的笛声,时而悲壮时而祥和。于怀念和哀悼之中喷涌而出悲痛之情,辗转过后便是怀揣着祭奠的安息之意。 谢恒正沉浸在哀悼亡故老将军的悲痛之中,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也就在现代时学过古琴,算是他的一个业余爱好,考古专业的学生有不少都对古典乐器有所喜爱。 听闻老将军噩耗,谢恒便想着等衣冠冢落成之后过来吊唁一番,还特意跟寇越打听了哪里的琴行比较好,买了一把古琴回来,以安魂曲献给这位名留青史的卫老将军。穿回古代却未能有机会一睹震慑南蛮数十年的大将风采,也只能在这将军冢中悼念一二。 为了不被人发现引起麻烦,谢恒还特意挑晚上过来,却没想到还是能碰到人,不过听这笛声,也是个和他一样对卫老将军怀有敬意的知音之人。 一曲结束,谢恒便在石竹的催促下赶紧离开了。宣景过来时也只看到有人在这里坐过的痕迹。 悄悄回到谢家,石竹打了热水回来给谢恒洗漱,一边伺候着少爷一边得空就搓搓手臂。 谢恒看了一眼石竹:“若是觉得冷就加件衣服,前两日才给你置办了两身新冬衣,你要是不舍得穿下回就不给你买了。” “哪啊我的公子,我这穿的比您还厚实呢!只是去了一趟将军冢觉得阴气森森的。” 谢恒神色冷淡了些:“我本也没打算叫你一起去,害怕明日就别去了。” 石竹撇嘴:“难道公子就不害怕吗?就算只是衣冠冢,但到底是死人的地界,公子就不觉得哪里阴气重?” 谢恒:“我只觉得青山有幸祭英雄,那漫山遍野的衣冠冢祭奠的都是为保家卫国而血战沙场的英魂,英灵在此,没有比那更令人安心之处。你若是怕明日便不要再跟我去,免得寒了亡者忠魂。” 石竹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咬着嘴唇,一点点往谢恒身边挪过去,“公子,我知错了。” 谢恒叹气,也知道自己语气是重了些。 他只想到今日得到的消息,朝廷决定和亲,这胸腔之中的怒火便未有一刻熄灭,到现在还火烧火燎的难受,便有些迁怒。 “算了,没事,本来也该留你在家应对突发情况,明日我就自己去,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冒充我就好。” 瞧着自家公子好像真不生气了,石竹松口气,脸上带上了笑模样。 “说来也不知道今晚吹笛子合公子琴音的是什么人,竟然跟公子想到一块去了。” 谢恒铺张棉被:“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朝堂之上那些党派官员一般眼中只瞧得见名望权利,天下多得是正义之士,多得是崇敬卫老将军之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人觉得这天下还有希望,未来还值得一拼。 “那公子要去悼念几晚?” “七日。” 安魂七曲,总要全部送给卫老将军。 为了让夜间的出行更加顺利,谢恒白日里总看起来有很多事情要忙,到了晚上早早休息就变得理所应当。除了温书学习之外谢恒也很注意锻炼身体,对外说是要保证以强健的体魄参与春闱,身体好才能有更好的发挥。 周氏和万氏都觉得很有道理,也督促谢斌和谢宏在学习之余强身健体。 尤其是谢斌,之前就是因为身体不适才错过了当年的春闱,这一回周氏更是小心谨慎着,除了督促谢斌锻炼身体之外,吃穿用度上都亲力亲为,以免有丝毫差池。 万氏也将全部的精神都用到照看谢宏身上,每日一睁眼想的都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周全。 这就导致常年针锋相对隔三差五就要弄出些动静的周氏和万氏难得“和平相处”起来,整个谢家都处在一片平和的氛围之中。妻妾“和睦”让谢长青都满意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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