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换了身绛色云鹤锦衣,腰扣墨色蹀躞,长发被条结绳状发带束成了马尾的样式,屋内烛光摇晃着倾落在他身上,泛起涟涟金光。 见钟意晚盯着自己发愣,沈倦眉眼一弯:“师尊,山门前停着白凤车驾,只需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抵达青山城。” 钟意晚结束愣神,点头应了好。 他总觉得沈倦身上的味道不对。 那股好闻的橙花香淡了不少,多了些草药味儿。 但沈倦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看起来并没有受伤。 钟意晚的目光掠过系在沈倦腰间的香囊,顿了顿后他将房门落锁,率先朝着山下的传送阵走去。 太一宗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皆设有出山口。 今日正值弟子歇假,就算是平日里最为寂寥的东山口都有不少弟子三五成群地说笑着结伴出宗。 弟子们大多出身世家,平日出行多用法器灵宝,或是仙兽车架,但直接使用仙鸟拉车的倒是极为罕见。 山门口的广场上卧着两只尾羽纤长的白凤。 它们脾性高傲,只会对认定之人臣服,知晓其习性的弟子们倒也没敢上前触霉头。 在两只白凤身后是一顶装饰低调雅致的轿辇。 沈倦没管别人怎么想,只是动作轻柔地将钟意晚扶上车辇,进而介绍道:“这是我在西山新契的白凤,它们还有五个兄弟。” “我知道师尊一向不喜欢太过张扬,就没把它们全部唤来。” 说着他歉意道:“我也没想到即便是平日里往来人数最少的东山口,现下都会有这么多人,还请师尊勿怪。” “不妨事。”钟意晚撩起车帘往外看去。 窗外飞云迅速后退,两只白凤发出声声嘹亮的清吟。 西山多妖族。 车辇外的白凤没有一根杂毛,足以观其血脉纯正。 即便是在妖界,白凤和赤凰都是数一数二的顶级血脉,算是妖中贵族的存在。 沈倦连这种等级的妖兽都敢契约,是不是代表他的势力已经渗透进妖族了? 那厢,沈倦还在跟他讲述今晚的青山城都会有哪些玩乐之处。 钟意晚边听边随声附和。 白凤的速度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拉着车辇抵达了青山城。 龙骁卫已等候多时,他们奉命接引二人,并分出一部分人手前去照管白凤。 沈倦唤来傅敖,对他低声吩咐过几句。 傅敖拱手领命,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龙骁卫们的身形便隐没在暗处消失不见。 戌时一刻,天色渐昏,星移月现。 青山城里高张灯火,小轩窗上映着宾客们的觥筹人影,茶棚酒楼里烟雾升腾,放眼望去一片火树银花,烟火气满满。 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八街九陌俱是人声鼎沸。 为了防止走散,沈倦取出一段黑绸将两人的手绑在一起。 大隐隐于市,修真界四大宗门之一的天问宗便设立在青山城。 与其他仙门不同,天问宗不论弟子出身,只看他们才华深浅,因此门下多能人异士。 由于天问宗弟子大多都是生性跳脱不受拘束的性格。 再加上此门专修卦术。 所以弟子们无聊时便会四散于修真界各地卜卦算命找乐子。 好巧不巧,钟意晚跟沈倦选花灯的时候就恰好遇上了一位支摊算卦的天问宗弟子。 为了扮演好资历丰富的算命先生,这名弟子还特意在脸上贴了假胡子和狗皮膏药。 但这样滑稽的扮相令他更加没有说服力了。 看着就不像正经的算命先生,倒像是拐卖妇女儿童的人牙子。 与身边几个摊位人满为患不同,这名弟子面前可谓是鬼来了都得绕道走,寂寥的一批。 钟意晚欢悦地抱着选购好的芙蓉花灯,刚要越过那名天问宗弟子去河边放灯就被他拦住了。 陈谌清咳一声:“小公子请留步,我观你面色红润,中庭饱满地阔方圆,此生必定大富大贵不愁吃穿。” 钟意晚顿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陈谌立刻来了精神,继续道:“我还看到公子眉目间一片喜气,近来应当会有好事发生。” “若公子不介意的话可否将生辰八字写于纸上?我好进一步推算。” 沈倦眉心微蹙,拉着钟意晚就要走。 笑话,生辰八字是能随便说的吗? 若是被谁探了去……那等着钟意晚的就不是好事了,而是天大的祸事。 陈谌挠挠头:“要是不想出示生辰八字的话,看手相也行得通。” “小道乃是天问宗宗主的三弟子陈谌,我算命很准的!道友不妨试一试?” 听到这个名字,沈倦狐疑地转过身去,上下打量过这个小少年。 上一世他和陈谌成为知己好友时,对方面容已毁,仙骨尽折,唯一具有辨识度的就是陈谌左手手腕上的红色胎记。 那胎记跟个狗狗爪印似的,极为特殊,全修真界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现在的陈谌年纪尚小,没有以后的厚脸皮,被人看久了仍会觉得不好意思。 他赧然地抓了下脸,恰好露出手腕上的红色胎记。 沈倦步子一顿,领着钟意晚折返回去,随手写了几个死人的生辰八字过去,言简意赅道:“道友,请。” 陈谌拿过写有生辰八字的黄符,掐着手指算了半天。 算出结果后他嘴角直抽搐:“这些人寿数已尽,皆是已死之人。” 沈倦颔首,算是默认了。 钟意晚被勾起兴致,他拉着沈倦的手放到陈谌面前:“道友不妨看看我徒弟的手相?或者以此来算一卦?” 陈谌见自己终于开张了,登时恨不得把学到的本领全部抖出去,撸起袖子豪爽道:“可以,算的时候要用到小六壬,不知公子要问什么?” 沈倦无所谓道:“随便。” 陈谌:“……” 他艰难道:“公子,我们天问宗每日起卦都有次数限制的,多了就不灵了。” 言外之意就是让沈倦他们仔细考虑考虑要算什么,别那么随便。 隔壁卖花灯的大婶乐道:“两位小公子都是一表人才,不知道可有心仪的姑娘?” 做泥人的汉子也插嘴道:“今日七夕,我瞧着那边王瞎子的摊位上来来往往都是些卜算姻缘的少年少女。” “小公子们要是实在没什么想问的不如算算姻缘。” 钟意晚摊手:“那就给他算算姻缘?” 沈倦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但心中却十分的不屑一顾。 可笑。 他从来不信任何一方鬼神,更不信命。 就算陈谌在未来会成为卜算天机的天道第一人又怎样? 命格是可以被篡改的,他才不信这些。 在钟意晚好奇地注视下,陈谌给出了答案:“大安,大安,小吉。公子在今天表白心意的话定会成功。” 闻言,沈倦表情一僵。 他确实准备在放花灯的时候跟钟意晚…… 沈倦连忙在心底呸呸呸,强行撤回数句骂天怼地的话。 他承认自己把话说早了。 他信命。 这世上没人比他更信命。 思忖过后陈谌接着道:“公子可以把心上人的生辰八字和你的放到一起,我能帮你算一下今日之后你们的大概走向。” 沈倦飞快地瞥了眼钟意晚,提笔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钟意晚探过头,看到黄纸上写的是七月初七戌时三刻。 沈倦的生日是今天? 太突然了,自己这个假师尊连生辰礼都没备好。 要写心上人的生辰八字时,沈倦放下笔。 “丢三落四的三位数数字谜倒过来,时辰是夜半时分一刻千金。” 陈谌是个机灵的,立刻明白沈倦说的是五月廿一子时一刻。 钟意晚一脸懵逼。 完全不知道沈倦在说什么。 陈谌从八宝袋中取出卦盘龟甲,在小桌上好一番捣鼓掐算,算着算着他不禁咋舌称奇。 “怪了,第一次见到天降姻缘的,就跟月老用红绳把你们捆死了一样。” “原本应该是有缘无分的来着,嘶……真怪,怎么突然就被捆在一起了?还缠的那么紧,分都分不开。” 陈谌连道数声怪哉。 钟意晚追问道:“那这是好的现象还是坏的现象?会影响到我徒弟的未来运势吗?” 陈谌答道:“算是好的一类吧,毕竟都是天定姻缘了,未来两人定会顺风顺水,和和美美。” 沈倦眉梢微扬,抛给了陈谌一只须弥戒。 后者试探着分出抹神识往须弥戒里一探。 看清楚里面成堆的极品灵石以后,陈谌两腿一软,直接从屁股下坐着的马扎滑到了地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陈谌自小就是个俗人,不爱美人只爱钱。 “公子、不,少爷,欢迎下次光临,天问宗三弟子陈谌随时为你卜卦。” 沈倦的指尖聚起灵火,将写有自己生辰八字的黄符烧掉,随后才跟在钟意晚身后往河边走。 走出两步以后沈倦回过头道:“灵石堆旁边有给你的礼物,就当和你交个朋友。” “还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我是太一宗弟子沈倦,师承惊阙剑钟意晚。” “还有,”沈倦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那里正是陈谌贴着狗皮膏药的位置,他道:“狗皮膏药和粘上去的小胡子不适合你。” “看起来特别像坑蒙拐骗的恶人,会把客人吓跑。” 陈谌不自主地摸上自己的右脸,小声嘀咕道:“有吗?难道不应该看起来像江湖术士吗?” 沈倦已经跟着钟意晚走远了,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过了还没一会儿,陈谌再度往沈倦留给他的须弥戒里探出抹神识,在灵石堆旁边翻出了一只装着人皮面具的锦盒。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七星楼出品的顶级面具,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 锦盒旁边还有一张以灵力书写的信件。 陈谌大致看了眼,心中一阵惊奇。 “我这是被大人物给瞧上了啊……” 他迫不及待地给自己算了一卦,发现自己只要跟着沈倦做事就能与天同寿,还会拥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 陈谌眼睛一亮。 活了十七年了,他第一次见到自己命中注定的财神爷!
第69章 只在他面前收敛锋芒 夜色渐深,街上点起了朱红灯笼,从其间倾落而出的暧暧柔光为青山城的晚景多了几分迷蒙醉意。 钟意晚抱着芙蓉花灯坐在湖岸边的草坪上,放空目光看向湖面。 湖中明灯如同悬浮在银河上的皓月繁星,光华璀璨,随着水流一晃一晃的。 湖岸边挤满了痴儿佳侣,也有带着孩子外出游玩的一家三口,四周都洋溢着欢声笑语,只有钟意晚身边一片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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