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晚不在他身边的那些日子里,沈倦每去一处地方都会寻到一些稀罕物。 只要想到钟意晚开心的样子,他就觉得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朵冰花在很早之前就已经雕好了。 寒玉髓用来制药炼丹还行,用作雕刻属实是考验耐心。 更别说沈倦雕的还是昙花。 他废了上百个极品寒玉髓才雕了这么一朵瑕疵最少的出来。 不过若是能让钟意晚觉得欢喜,便也值了。 沈倦将闪着冰蓝色光芒的冰花放到钟意晚手心:“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还有很多这样亮晶晶的宝石,我带师尊过去?” 望着手里晶莹剔透的昙花,钟意晚有一瞬间的失神。 记忆深处有什么挣扎着想要苏醒过来。 脑海里飞快闪过某个执伞回望的身影。 钟意晚呆愣在原地,对于脑海里突然涌现的混乱记忆有些招架不住。 沈倦微微俯身凑近他些。 “钟熠?” 在大脑反应过来以前,钟意晚下意识地回怼道:“逆徒,不许直呼名讳。” 回过神来以后他呼吸一滞。 刚刚那种下意识的反应也太奇怪了。 就像他们平时就是这样相处的一样。 他神色慌乱地低下头,转移话题道:“你还说要带我去找哥哥。” 沈倦莞尔:“先去那个到处都是宝石的地方,之后带你去找哥哥?” 观自在就在章化城,龙骁卫一直盯着,人又跑不了。 闻言,钟意晚半信半疑地抬起头来。 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对自己很好,不会骗他。 看到钟意晚有一瞬间的动容,沈倦继续道:“要是师尊不想走路,我可以御剑带你过去。” 钟意晚吃了一惊。 他没听错吧? 御剑? 认知水平停留在八岁的钟意晚尚且不知道什么是修仙世界。 他低喃道:“我不知道……” 现在他的大脑十分混乱,时不时就会闪过什么一些熟悉却又陌生的记忆碎片。 他懵懵懂懂地看向手中握着的冰花,眼前一阵发黑。 跟后来的他不同,八岁的钟意晚更像是只刺猬,对除了母亲和哥哥以外的所有人都很排斥。 母亲曾无数次地告诫过他,不要轻信别人。 单就他自己而言,钟意晚从来不会信赖和亲近一个初次相识的陌生人。 但是眼前的玄衣少年是个例外。 难道是自己记忆有误? 他茫然地垂下眼睫。 不知从何时起,钟意晚的耳边再次响起那阵清脆的铜铃声。 铃声是由孟婆手里的引魂铃发出的。 每当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外出拘鬼的时候就会响起这种声音。 只要铃声响过九次,必有阴兵现世。 但活人却听不见这种铃声,唯有鬼物能够听到。 引魂铃发出的声音具有迷惑鬼物心智的作用,仅仅响过三声,钟意晚就僵在了原地。 沈倦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师尊这是怎么了?” 眼见着迟迟得不到回应,沈倦眸色一深,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铃声仍旧回荡在耳边。 远处传来惊雷撕裂空气的巨大声响。 明明钟意晚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这种声音,但此时此刻他就像无知无觉的木偶人一般呆愣地站在原地。 隐没在暗处的龙骁卫中不止有魔族,也有两位鬼修。 他们也能听到引魂铃的声响,知道事情不对,便显出身来跟沈倦报告这一发现。 “铃声……”沈倦不耐烦地轻啧一声。 纪云京他们的计划里,将钟意晚带回去需要赶在雄鸡打鸣以前。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沈倦在一天前就命令属下将方圆十里以内的公鸡全部收购,并将它们全部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没想到现在又出了引魂铃这一变故。 一名龙骁卫跪伏在沈倦身后,恭敬道:“主子,已经响过六声了。” 周边刮起阵阵阴风,其中隐约带有厉鬼哭嚎的声音。 沈倦在心里迅速地想好了对策。 他在两天前才经历过天罚祸雷,身上受的伤还未完全恢复。 抛开此事不谈,如果他跟地府鬼差强行争夺钟意晚的魂魄,大概率会让钟意晚在两相拉扯之下被震得魂飞魄散。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闯进地府救人。 但地府与鬼界不同,进入那里的方法只有两种。 其一是让自己处于濒死状态,但这种方法极为危险,稍不留神就会真的身死。 其二是以鬼界无定河为媒介,躺在船里蒙上眼,让河中鬼魅为自己引路。 第二种方法风险颇大,因为不知道会碰上何种死鬼,若是被骗走吃掉那就完了。 上一世,为了拿到只存在于地府十八层地狱中的红莲业火,沈倦不惜让自己陷入濒死的境地。 这一世不为其他,只为钟意晚。 “主子,第九声了。” 沈倦略微沉吟,却邪剑已被他握在手中。 但周边就是不见鬼差的影子。 反倒是阴风更盛。 顷刻间,异变突显。 自钟意晚的脚下现出一滩黑色淤泥,从里面伸出一只只细长的黑色大手,淤泥深处还能听到恶鬼哭啸的凄凉声音。 仅仅是在一刹那,大手就将钟意晚整个包裹。 沈倦止住想要有所动作的属下,面色沉静地挥出一道剑意。 他对于灵力的把控极为精准,并没有伤到钟意晚半分,就将黑色大手全部搅碎。 在这时,黑色淤泥里传来一道包含怒火的稚嫩童音:“你若再敢拦我,我就让魍魉将你心上人撕为碎片!” 沈倦瞳孔微缩,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极为可怖,连着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对决中最忌讳的便是分心,也就是在沈倦顿住动作的那一瞬间,孟婆得逞地嘻笑着,操纵魍魉将钟意晚拉入地府。 寒玉髓雕刻而成的冰花摔碎在地上。 天边闷雷阵阵,紫金色的雷光倒映在晶莹剔透的冰棱碎片上,照出沈倦那张仿若结满冰霜的脸。 黑色淤泥点点消散,孟婆的声音无比空灵,飘荡在此方天地。 “人呐,一旦有了软肋,再强的人也极好拿捏。” “看在你是故人之子的份上。” “我劝你不要因为一个异世之人背负上无谓的因果孽债。”
第64章 缘浅 地府处于永夜之地,天上无星也无月,唯一的光亮是飘荡在空中的幽绿色鬼火。 陡峭的崖壁上矗立着数不尽的黑色楼阁,黑沉沉一片,看起来颇为压抑。 形状外貌各异的鬼物穿梭其间,嘴里还唧唧哇哇地说着些什么。 牛头马面元气大伤,不得已之下只好请孟婆出手。 此时的冥河边,奈何桥上。 身穿橙色齐胸襦裙的小女童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腕子上的引魂铃。 牛马二差跪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鬼物没有地魂,地府里的阴差神官也不例外。 人有三魂七魄,人死之后命魂归地府,其余魂魄四散于天地。 其中,地魂决定了人的智慧和反应快慢。 在人死后,这片魂魄会徘徊于墓地不肯离去,直至彻底消散。 自牛头和马面被点化为阴将之后已过去数千年,他们的地魂早就消散于天地间不知所踪。 为了防止拘捕魂魄时出现意外,地府里制订了一套不可违背的规矩。 刚开始时阴将们还算循规蹈矩,但时间久了就不免有些放纵。 前段时间,黑白无常去巫族索魂。 结果这两只鬼被农户家供奉给城隍爷的土鸡蛋吸引,一口气偷吃了三筐。 要知道,城隍爷可是地府阴曹司的统领,官职比黑白无常这样的拘魂使要大得多。 但他们二差竟然胆子大到连供奉给上司的贡品都敢偷吃。 为给其他鬼差做表率,十殿阎王亲自审理此事,判黑白无常入饿鬼道受三世轮回之苦。 因着这一闹,阴将里就空出了两个位子。 新的黑白无常还未上任,最近的拘魂工作便落到了牛头马面身上。 这两位阴将平日里还算憨厚老实。 在一众同僚里,他们的智商水平也算高了。 但没想到他们还是被那群修仙的耍得团团转。 孟婆无奈地扶额叹气,恨铁不成钢道:“阿傍,马罗刹,等会儿魍魉会将那只魂魄带过来。” “你们随我一起,将这只魂魄带去判官司受审,顺便领罚。” 听她这么说,牛头,也就是阿傍,闷闷不乐道:“这事儿不怪马面。” “是我对那位盲眼老太动了恻隐之心,才拉着马面坐下的。那位老妇总让我想起我阿母……” 他失落地把头埋得更低了些,小声道:“生前我大不孝,被点为阴将之后已过千年,我早就诚心悔改,只是阿母也已不在了……” “总之,诸事都怪我,只罚我一个就好,而且新的黑白无常还未上任,拘魂使的位置不能空着,让马面留下吧。” 孟婆摇摇头,叹道:“此事又不是我能决定的,还是得去判官司走一遭。” 牛头还想说什么,半跪在他身边的马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就按孟婆大人说的办吧,而且我也有错,看判官司怎么审理。” 见他们兄弟二人如此,孟婆走到旁边的小榻上坐着,不自觉地扶上左手手腕上带着的铜铃。 地府存在了万年之久,神官们几经更迭变换。 她在三十多年前以凡骨入道,从凡人变作了修真界千万年来唯一一个超脱四界,不为轮回束缚的神。 九重天的天道要封她为神君,但被她拒绝了。 她只求自己能够做一个执掌命格祸福,指引他人进入轮回转生的孟婆。 因为她知道,异世之人不为此世天道所容,命途极为坎坷。 而她倾慕的那缕清风便来自于异世。 作为突破轮回束缚的神,孟婆能够看到身边人的命河。 她的心上人会在她成神之后不久死在一处寂静之地。 钟弈是那样热烈欢闹的一个人,却默默无闻地死在一个秋夜里。 她能通过命河看出钟弈的真实身份。 自然也知道对方想要对抗的是何等难以撼动之物。 无论是“造物主”还是“系统”,都是难啃的骨头,搞不好就会被穿破肺腑,耗尽心血而死。 所以钟弈的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孟婆不求那么多,只希望自己能够亲手送倾慕之人进入轮回,给他挑选最好的命格,让他来生少受些苦楚。 为此,她甘愿背负上神灵最避讳的因果。 可三十多年过去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还是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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