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后他直接道:“不知君后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钟意晚看了眼玖柒。 对方抬手布下隔音阵法后便握着刀闭目养神,完全没有探听他们谈话内容的意思。 犹豫过后,钟意晚还是道:“张师兄。” 张远客含笑点头,将手边的糯米团子推了过去。 “我知道你不是小晚。” 钟意晚并没有觉得惊讶,他捏着装有热茶的茶杯暖手,安静地等着对方的未尽之言。 张远客观他面色平静,乐道:“你跟你哥很像,遇到什么事都喜欢往心里藏,不喜欢跟别人说出去。” 钟意晚哑然,默了会儿才道:“你怎么知道……” 张远客一哂:“你应当知道观自在是谁?” 看钟意晚并没有否认,他索性直接坦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清楚,包括观自在是谁,你哥现在又在哪里。” 放在茶杯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钟意晚不抱什么希望道:“那么先生知道……我哥是如何打破世界壁垒去往造物主那边的吗?” 张远客低下头,道:“这个啊。” “并非是他打破了壁垒,而是他本就属于那里。” 见钟意晚眼中满是愕然,张远客轻喟一声:“他们果然把你保护的很好。”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做那个打破美梦的坏人,君后还是请回吧。” 钟意晚急忙道:“先生!我哥已经……我不想让他百年后仍不得安宁,我……” 钟意晚咬牙:“我想了结我哥的夙愿,送他入轮回。” 张远客的唇线缓缓拉直,周身的情绪都有些低气压。 看他坚持,张远客只能重新坐下,直白道:“一把钥匙开一个门,两个世界两张门。” “他本就是开门的钥匙,如何不能去往那个世界?”
第98章 下辈子注意点 “什么叫做……钥匙?” 再开口时,钟意晚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张远客沉默地往后仰了仰,不疾不徐道:“从字面意义上理解,他是可以打开壁垒的钥匙。” 钟意晚不安地从茶杯上抽回了手,面色一阵发白。 他仍不死心:“但我哥是从现世来的。” 他和钟弈都是现世来的普通人。 如果没有穿书局。 没有局里那群异想天开的疯子。 他们本应该过着安稳有序的日常生活。 完全不可能跟鸿元大陆的人有什么纠葛才对。 可按张远客的话来看…… 钟弈本就跟创造三千世的那个种族有关联? 看他惨白着张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张远客心有不忍。 思量再三后,他叹道:“君后必然明白慧极必伤的道理。” “同理而言,过满则溢。知道的事情太多,不一定会发生好事。” 说着,他姿态豪迈地灌了口茶。 奈何他的心里憋着一口气,茶水噎在未出口的郁气里,张远客被呛得直咳嗽。 待他缓过来以后,双眼已然泛起腥红血丝,漆黑的瞳仁上闪着水光。 钟意晚手指微蜷,对他作了一揖:“先生,您是唯一一个愿意跟我细说此事的人,所以……” 张远客扯了下唇角,茶杯中升腾而起的水雾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可是我能说的也有限。” “还请君后见谅。” “并非是我吝于谈论当年旧事,而是我发过心魔誓。” “我这人没什么求生欲。” “但也不想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疯魔而死。” 钟意晚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歇了继续追问的心思。 张远客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这样的人最容易引来祸事。 就算沈倦答应过钟意晚不动他。 但还有其他的势力存在。 更重要的是,张远客发过心魔誓。 这种誓言可谓是言出法随。 如果违背当时的誓言,立誓者便会陷入疯魔。 不仅会伤害自己,还会危及他人性命,直到心力衰竭而亡。 立在一旁的玖柒注意到钟意晚神情纠结,想到什么,她主动开口:“君上亲征前吩咐过我们。” “他的口谕是,等您养好身体以后,让我们带您回一趟巫族。” “巫师十众的大长老南渐微有话需要与您当面讲明。” 钟意晚愣愣地点了下头。 南长老找他……难道跟哥哥有关? 张远客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吹散了眼前雾蒙蒙的水汽。 “我先前拿给君后的那本风物志中已经说过,不尽树同根双生。” “君后若是有心,不如去巫族寻寻。” 他定定地看向钟意晚,眸中神色不明:“那里就有一棵不尽树。” 钟意晚没忍住,最后一次问道:“不尽树和我哥哥有关?” 张远客阖眼,轻轻点了下头。 钟意晚的动作一滞,直起身来对张远客作揖:“多谢先生点拨。” 将要跨出门时,他听到身后青年长叹一声:“同根双生的……何止是不尽树呢。” “花开并蒂莲,两个世界,自然就有两把钥匙。” 钟意晚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嗅到了身后传来的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张远客咽下喉头鲜血,左眼已被腥红血色笼罩。 他的大半个身子都隐没在暗处,几乎就要沉入暗渊不见,显得那颗血色眸子愈发刺眼。 这是心魔誓的反噬。 张远客本就心存死志,但他还抱有一丝幻想—— 他想走得体面点。 至少不要变成走火入魔的疯子。 张远客手背青筋暴起,明显在压抑着什么,他勉强拱手笑道:“草民身体有恙,就不送君后出门了。” 说完这句话,东阁里再无声息。 玖柒冷冷地斜眼看去,腰间佩刀已然出鞘,随时都能将这个半步走火入魔的修士砍为两截。 钟意晚伸出手,在檐下接到了一片软绵冰凉的雪花,他微微侧身:“玖柒,要下雪了。” “回宫吧。” 玖柒抿直了唇线,干脆利落地收起佩刀,护着钟意晚向书局外走去。 坐到马车上,往宫城里走的时候,看钟意晚抱着手炉不说话,玖柒这才迟钝地意识到他心情不好。 思索过后,她道:“君后若有心事,不如与我说说。” “这也是君上的意思。” “压在菜苗上的霜雪太厚了,菜苗会被压坏。” “人心亦然。” 钟意晚握紧手炉,放缓了声音道:“我觉得思绪好乱。” 两个世界,两把钥匙。 不尽界风物异志扉页上画的不尽树,树根处那两颗一黑一白的小石头。 还有黎惑。 要想送哥哥进入轮回,他必须了解以上种种的相关情况。 他垂下眼恹恹道:“为什么大家都要瞒着我?” 玖柒望向马车外:“君后性子温软,不适合论打论杀。” “如今君上率军亲征鬼界,您更加不能出什么事。” 钟意晚嗯了声:“我知道,我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玖柒摇头:“您从来都不是君上的麻烦。” “无论您做什么。” 喉头一哽,钟意晚捻上脖间挂着的螺贝:“我想他了。” 在玖柒开口前,钟意晚揉了下眼睛,转移话题道:“一月后就是修真界的问道大会了,对吗?” 玖柒回他:“是。” 钟意晚沉吟一声,安静地抱着手炉闭目养神。 蓦地,玖柒开口:“我的神识在张老板的书局里探到了一抹很奇怪的气息。” 想到他被张远客带着去东阁谈话的路上,玖柒的手就没从佩刀上放下过,钟意晚问:“哪种气息?” 自从他把自己的灵力封禁起来以后,钟意晚一直不能及时察觉到外界的异动。 玖柒托着下巴回忆道:“像是那位被君上绞杀的第二鬼王阴无煞。” “不过又有些不像,阴无煞的气息没有那么……纯良。” 玖柒沉思道:“再者而言,阴无煞早就被挫骨扬灰了,绝不可能还存活于世。” 她当时也是讨伐阴无煞的龙骁卫大军之一,对这位鬼王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众所周知,先前的鬼界共有两位鬼王。 一个是第一鬼王玉罗刹。 另一个则是第二鬼王阴无煞。 第二鬼王已经沉眠了二十来年。 数月前苏醒在即,但被沈倦带着人追堵绞杀,连个魂魄碎片都没剩下。 玖柒喃喃自语:“总不会有第二个阴无煞。” 钟意晚蹙眉,并不作言语,眼睛瞥向车窗外面。 目前他已经把整本原著看完了,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阴无煞确实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 但某件被他用神魂养了几十年的天阶法器可还没有被碾作齑粉。 沈倦重生归来,怕是比他还要清楚个中缘由。 此后一路无言。 回了藏星宫后,玖柒突然道:“今日之事我会跟君上如实禀报。” 钟意晚从宫侍手中接过新换了木炭的手炉,随口说了声好。 玖柒对他行过一礼:“君后准备何时出发去巫族?” 钟意晚唔了声,道:“回头我与他说下,我们两个一起去,他须得跟我一起见个人。” 玖柒躬身,目送钟意晚被其他宫侍簇着回了主殿。 —— 钟意晚离开后,文远书局的小厮前往会客的东阁里收拾杯盘。 但他还未进门就被一股魔气扼住了脖颈。 小厮年岁不大,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他身材瘦弱矮小。 身形单薄,瞧上去比烧火用的木板厚实不了多少。 他的魔纹生在脚背,是魔族里血脉最为低劣,等级最低的小魔物。 修为稍高一点的魔杀他就跟碾死蚂蚁差不多。 书局老板是个好人,看他可怜无人管,便收留他在这里做事,给他一口饭吃。 眼见着自己就要被掐死,求生欲的驱使下,小厮身上迸发出一种奇诡的光芒。 那是一个呲着獠牙的赤黑色恶鬼纹印。 纹印裹着森森鬼气冲向东阁内的黑暗处。 见自己身上的灵力即将打向收留自己的恩人。 小厮脸一白。 可他并不知道如何收回这个突然打出去的招式。 暗处传来一声闷哼,掐在小厮脖颈上的魔气瞬间溃散。 顾不上喘息,小厮手脚并用地撞进门内,声音颤抖:“先、咳……先生,先生,咳咳……您可还好?” “阿伤不是故意的,阿伤只是……” “呜……先生不要吓阿伤。” 因着这一遭,张远客的神智勉强清醒了些。 视线落在阿伤脚背上的恶鬼纹印上时微微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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