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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桎梏的人短促地笑了几声，眼神却冷冽万分，“你费尽心思打破封印，我念在这份功劳上对你格外优容。我不想杀你，但不代表我不能杀你。”
“我再说一遍”，他字字清晰：“你心心念念之人，早就不在了。”
“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不过”，司渊缓缓抬手覆上北桓的手背，雨水顺着脸颊蜿蜒滴入衣领，“你既然忠诚于他，不若忠心于我。说到底，我们就是同一个人。”
他的嗓音轻软低沉，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雨势渐大、水泼成帘。
轰隆隆一声惊雷，照亮了他沉若幽渊的眼眸。
北桓缓缓松开了手。掌心还留着脖颈间的余温，炽热滚烫，可他又悬空虚虚一握，触手只剩下冰凉的雨水。
所有的期待与恋慕，都在这场大雨中烟消云散。他此时此刻终于相信，墨闻是真的不在了。
但凡还剩一丝一毫的元神，他的师弟都不会允许血洗琅琊阁的惨剧发生。大殿上动手之时，北桓的眼神片刻也不曾离开过他，那墨色的冷眸从始至终都是寒凉彻骨，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更何况，他如今已抛出玄冰令，铁了心与人界开战。
雨水的寒意浸入骨髓，北桓在滂沱大雨中站立许久，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你被封印太久，修为尚未恢复，所以这几日才耐着性子与我周旋。没想到堂堂魔君，也会用这种手段。”
“手段？”司渊声线如玉石坠地，一字一句都带着尘封多年的冷冽的恨意，“过程如何不重要，我只要一个结果。天下人卑鄙无耻，所谓仙门正道亦是如此，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不过都是些争名夺利、贪生怕死之辈。”
“北桓”，他隔着蒙蒙水汽，将对方的剑柄压在掌心。“你要明白，让墨闻魂飞魄散的不是我，而是他们。若不是加了五行封印，这缕人魂本不会消散。用一人成全天下，这便是你们所谓的正道。”
“如何选择，你自己考虑清楚。”
大雨隆隆地下着，雨水顺着屋檐的瓦片缝隙流淌下来，劈头盖脸浇在身上，如四海倾覆，人间颠倒。
一场五百多年的镜花水月，彻彻底底地碎了。
良久的静默后，北桓颓然退后一步，单膝下跪：“从今往后，琅琊阁但凭君上差遣。”
仿佛天被捅了一个窟窿，连日的阴雨无休无止。琅琊山脚下，仙盟众家已集结完毕，由凌霄宫、落凤山庄和碧云天打头阵，率领众人陈兵山下。
而琅琊阁这个终年云雾缭绕，无数修士渴求的清修灵地，此时却被层层黑云笼罩，煞气冲天，数不清的魔族与飞行灵器在空中盘旋。
楚杭心急如焚，眼下距离萧亦行离开已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间，天地五行封印被打开，魔君重现于世，但师尊却杳无音讯。
唯一令他稍感宽慰的是，随身携带的琉璃佩此刻隐隐发出些许光亮，那是与萧亦行元神之间的感应。
“这瘴气与当年琅琊围猎时如出一辙，可乱人心智、迷失方向。”落凤山庄李木楠道。
“这说明魔族尚未集合完毕，正在拖延时间，我们得抓紧。”易惊秋神情肃然。
“当年四象破阵法耗费颇巨，若是尚未开战就灵力透支，亦是中了贼人下怀。”李木楠提醒，“凡是瘴气皆有来源，若是能找到源头一举破之，方为上策。”
“不错，只是琅琊山脉方圆百里，要查探瘴气源头谈何容易。” 易惊秋思忖道。
“我愿一试。”人群中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李木楠循声望去，登时神色一怔。
楚杭越过众人走上前来，“在下乃碧云天弟子，神识可与山脉草木呼应，找到瘴气源头应该不难。”
“你…”，李木楠话语噎在喉间，二十五年前落凤山庄比武论道，顾衍之夺得魁首，他亲自折桂相赠，如何能认不出眼前之人。
“好，好。”他欣喜道：“小友尽可一试。”
楚杭蹲下身将掌心贴于地面，旋即闭目凝神，将神识沿着手臂、掌心向山脉深处四散探去。
偌大的琅琊山脉，一草一木、落叶飞花皆在感知之中。片刻后，他开口道：“山中瘴气源头有两处，一处在东南方向距此十里的溪边，另一处在北面二十里的竹林之中，赶紧分头行动吧。”
“好”，李木楠掏出一瓶避毒丹分给门下长老，示意兵分两路，“我落凤山庄对破除毒瘴颇有研究，请诸位在此稍候，我等去去就来。”
他说到做到，不到半个钟头的功夫，山中浓烈的雾气渐渐散去，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易惊秋一马当先，将定坤剑往空中一抛，正声道：“瘴气已除，大家随我上山。”
他的身后，无数佩剑霎时升起，银光闪烁。 ----
第77章 山巅之战（一）
浩浩荡荡的讨伐之军如飒沓流星，向山顶奔袭而去。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盘踞在山巅的魔族仍是按兵不动，并未发动攻击。
他们在等一人的命令。
琅琊阁宗门大殿，一男子身着玄色束腰锦袍坐在高立的华椅之上，他的面容俊美至极，唇色却极浅，一双狭长的凤眸冷淡地垂着，看不清神情。
直到仙盟大军已齐聚殿外，他才缓缓抬眸，从容地向阶下走去。
连日的阴雨停歇了，日光撕裂云层，从缝隙中透出浅浅的光晕。
楚杭的灵剑刚刚落地，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光影流淌在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上，让他瞬间睁大了眼睛，声音哽在喉间。
“萧亦行？”“怎么是萧亦行？”
在场众人都瞬间认出了这副面容，纷纷喊了出声。
楚杭被重逢的欣喜冲昏了头脑，拨开人群刚奔出两步就猛然腰间一紧。
叶无尘将他拦腰截住，冷冽的寒光堪堪贴着二人划过，轰地一声在地面留下数道可怖的裂口。
“师尊？你…”，楚杭霎时间清醒过来，难以置信地望向眼前那人，声音颤抖。
“你看清楚了，他不是萧亦行。”叶无尘冷静道。
司渊眯起眼眸，淡淡瞥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缓缓道：“这么巧，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你师尊。”
楚杭面色一白，顿时心神惧震。
须臾间，雷鸣爆起，狂风卷起金紫色的电光，两道靛蓝色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易星洛怒道：“我师尊在哪？把他还回来！”
他话音未落，只觉一股惊涛骇浪般的力量当头而来，如洪流倾覆，震云撼地。
这一击的力量堪称恐怖。刹那间殿前地面砖瓦纷纷破裂，周遭树木皆连根拔起。
在场诸人除了几位修为高强的长者还能勉强维持站立，其余人等都在这强悍气流袭来的瞬间被掀翻在地。
首当其中的就是易家两兄弟，星辞在千钧一发之际回身护住了星洛。巨力摧折之下，他的心脉被严重震伤，肋骨齐齐碎裂，呕出的鲜血将星洛半边脸颊瞬间染红。
“哥！”易星洛一张脸血污纵横，声音几乎崩溃。
“师兄！”楚杭、江屿白也失声飞奔过去。
这一击无疑给众人一记狠狠的耳光。
易家兄弟是仙盟年轻一代中的翘楚，是风雷异灵根的天之骄子，却连近身交手的资格都没有，就差点命丧当场，如何叫人不胆寒。
“既然师傅不在了，做徒弟的，下去陪一陪他也好。”司渊俯视几人，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你们这些名门正道，不都讲究这孝悌礼义这一套吗？”
“猖狂至极！”易惊秋手握定坤，本命剑受到强烈的战意感召，发出铮铮嗡鸣。他额上青筋已然暴起，喝道：“想动他们，是当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死了么！”
他怒目圆睁，提剑就向司渊直击而去，旁边唰唰两道人影同时闪出，是李木楠和叶无尘也加入了战斗。
司渊身后的魔族刚刚一动，就被他抬手示意制止。他的用意很明显，是根本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甚至连剑都没有召唤出来。
他要的，不仅是杀人，更要诛心。他要天下臣服、四海皆惧，要这修真界的五大门派声名败裂。
云端之上，四个人影交织相杀。
易惊秋、李木楠和叶无尘都是当世顶尖的修士，三人结成法阵，合力如同长虹贯日，磅礴的灵力几乎要撕破长空，刺目的光芒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空中剑气破云、金属争鸣，地上风沙卷起、地动山摇。
凌霄宫弟子已按照易惊秋的吩咐撑开了结界，无数飞沙走石和落木纷纷砸在结界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巅峰一战，余下众人的修为相差太远，只能远观。
楚杭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手指连着整条胳膊都止不住脱力颤抖，掰了半天才把易星辞从星洛收紧的怀里扒拉出来，安抚道：“你放开他，我来，没事的…会没事的。”
他说得语无伦次，聚起灵力如水般地灌了下去，虽然手上动作不停，头脑里却如同雷劈，一连串疑问堵在心头。
萧亦行的身体怎会被夺舍，那他的魂魄如今又在何处？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楚杭心急如焚。
头顶上空还在激烈交战，剑影血光、罡风四起，二十几招过后，司渊双手结印猛然向前一劈。
这徒手一击有惊天之势，直接冲破了三人的阵法，如九天惊雷直灌而下，将众人撑起的结界也轰然劈碎，在地面上刻下数道深浅交错的裂痕。来不及闪避的数名弟子，当场死无全尸。
三位修真界的顶尖高手也招架不住，吐血倒地。
在狂暴的魔气之下，空中黑云浓卷，最后一丝光线也收了。
司渊稳稳当空而立，宛如神祇，睥睨众生。
冷若冰霜的声音从虚空之中传来，“世人皆以为五百年前，我是被五行封印所困，所以一直以来都对五大门派尊崇至极。当真可笑。”
他从空中降落，轻盈如同飞鸟，低沉缥缈的嗓音响起，一字字却附上内力、无比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如今琅琊阁率先归附于我，就不再计较。至于其他四个门派…如果四位掌门当众自戕谢罪，愿表归顺，本君可以考虑放其他人一条生路。”
“只要四个人的性命，就可救天下之人，这笔账该当如何？”
一时间，众人一片静默，无人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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