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出，霞光映红，转眼便到了会审的时刻。
琅琊阁宗门大殿威严无比，修真界五大门派尽数到齐，人潮如鲫。
“琅琊山围猎，本意是以武会友、切磋论道。然，北某不查，竟被有心之人蒙混其中，致使宗门相斗、死伤惨重。我琅琊阁难辞其咎，今日仙门众家在此，北某自当赔罪。”
北桓袍袖微动，凭空幻化出五根尖锐的冰锥。每一根都有蓝色光芒流动、寒气缠绕，椎尖带着锋利无比的棘刺。
在一阵惊呼声中，他面不改色，伸手在虚空中一点，五根椎体霎时间破开空气，尖啸着齐齐插入他的双肩、双肋和腹部，殷红的鲜血汨汨流出，月白色的锦袍顿时血色一片。
沈念辰脸色骤变，赶紧上前扶住他，颤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师尊你这又是何必！”
“不错。”苍穹派谢渺立时起身，飞速点过北桓几处止血的穴位，朗声道：“此事乃奸人有意为之，北阁主不必自责。”
他沿着石阶步步走下，“来龙去脉想必诸位心中有数。昆仑宫素来与我派有嫌隙，趁琅琊论道之际，联合碧瑶宗挑动宗门争斗，残杀我派长老，种种罪状今日定要给出一个交代。”
玄镜冷笑一声，“我们昆仑宫与碧瑶宗毫无往来，何来勾结一说。”
谢渺道：“听闻颜宗主死因蹊跷，我此行还带来一人，精通勘验之术，不妨请他一看。”
他话音刚落，一身着青衣白靴的中年修士踏入大殿。
“药圣江潮！”眼尖的人立刻认出，“天下第一医修。传闻他能活死人、肉白骨。”
江潮捻须一笑，对众人拱手道：“传言多有夸大，起死回生江某做不到，不过勘验尸身，倒可以一试。”
这两日青石棺就放置在大殿内，有琅琊阁派专人看守。江潮开棺细细察看后，垂目道：“颜宗主，多有不敬，还请宽恕。”说罢，他手刀利落一划拨开颜柯衣服前襟，指尖凝起一团火光朝她心口处按下。
“你干什么！”碧瑶宗弟子顿时怒喝道，“宗主尸身，岂能容你损毁！”
“嘘”，江潮手指凌空一点，禁了他们的声音，轻声道：“你们听。”
众人凝神静听，这棺中传来极其细微的沙沙之声，似是是什么活物扭动，随即一缕轻烟冒出，消失不见。
“千年冰蚕。”江潮收回手，对众人道。
“什么千年冰蚕？”
“顾名思义，是一种至阴至寒的毒蚕。这蚕透明无色，没入心口可使心脏瞬间冻结，看不出外伤。”江潮解释道。
“下毒之人考虑还真是周到。料到颜宗主殒身后，宗门之人定会用寒气灵力维持她尸身不腐，因此这寒毒难以察觉。”有人分析道。
“这毒是何人所下？”碧瑶宗弟子惊怒交加。
江潮微微挑眉，吐出一口气道：“何人下毒不知，只是这毒物，长在昆仑山颠。”
“我看这回，昆仑宫还有何狡辩？”谢渺声音一寒，瞥向玄镜。
玄镜方才听到千年冰蚕四个字的时候，神情突然急变，已然料到了后续。
“杀人偿命。琅琊山围猎，各门派死者十六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我倒要问问，这些人命昆仑宫打算如何还？”这一次开口说话的是凌霄宫宫主易惊秋，他神情冷肃，眼眸凌厉。
修真界五大门派，实力最强的两大门派此时已联合起来，矛头直指昆仑宫。琅琊阁作为东道主已自行领罚，落凤山庄也没有掺和袒护之意，在场情形已然再明了不过。
“十六条人命全算在我昆仑玉虚宫头上，你们是要赶尽杀绝吗？”玄镜怒道。
“若没有满意的答复，今天你们昆仑宫一个也别想走出这里。”谢渺语气森寒，杀机已显露无疑。
“听说没，昆仑宫上一任宫主玄已真人前些日子死得不明不白，有人说就是被这位新宫主暗害的。连同门师兄都能残害屠戮，现在做出这种事来也不奇怪。”人群中忽然有人议论道。
“什么？真是畜生不如，枉为一代宗师！”众人纷纷斥道。
玄镜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他连退数步，举目四周皆是讨伐一片，骂声不断，黑压压的人群堵住了他的去路，森冷的利剑顶在他的后脊。天地茫茫，已然无他容身之处。
他看了看身后的弟子们，忽然嗤笑一声，用疯狂而悲怆的声音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罪，我昆仑宫不认！如今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亦无可奈何。但是我派弟子尚且年少，还请诸位高抬贵手让他们离去。偿命，我一人足矣！”
语毕，玄镜急速后撤退到大殿之外，旋即腾空而起。强烈的金光自他丹田中心爆发而出，贯天彻地。他面若修罗，神色癫狂，巨响和气流同时炸开，躯体在一阵刺眼的强光之后四分五裂，坠入尘土之中。
昆仑玉虚宫宫主，玄镜真人，自爆谢罪了。
名动天下的琅琊论道，终于以两位宗主身陨，十六名弟子死亡，和不计其数的伤者落下帷幕。不过，修真界分崩离析的局面，此时才刚刚开始。 ----
第22章 元神修行
碧云天众人离开的次日，楚杭正式开始了在琅琊阁的修行。
“哟，昨日忙着收拾烂摊子，今日才得空来看你。”沈念辰一袭月白锦袍，步履轻缓地迈入屋内。
“沈仙尊。”楚杭连忙拱手行礼。
“别顶着这张脸这么喊我，不习惯。”沈念辰噙着一抹笑，“要不，喊我师叔？反正阁主也交代了，你这段时间修行便跟着我。”
“这…”，楚杭微微怔了怔，还是恭敬道：“那就有劳沈师叔了。”
沈念辰半眯着眼，似是非常满意地听着昔日大师兄这么称呼自己，转身道：“来吧，带去你藏书阁看看。”
这一路可让楚杭跟得够呛。沈念辰身影飘忽不定，他每每觉得自己要追上之时，距离又忽地一下拉远了，只见一抹月白色若有似无地闪了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楚杭看得眼花缭乱，追得气喘吁吁，才终于在北面山林处找到了沈念辰。
那人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株巨大的松木枝上，冲他微微挑眉：“小师侄，你这轻功得好好练练了。”
楚杭瞥了他一眼，暗道一声，花里胡哨。萧亦行的身法不可谓不快，但还能勉强追上，沈念辰这般炫技似的操作绕得脑子都晕了，无非是想探探他的功底，再捉弄他一番。
这个人，半点师叔的样子都没有。
沈念辰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他一眼，旋即广袖一挥，霎时间出现了一栋五层六角形的阁楼悬浮于空中，底座离地面约莫有三丈高。
阁楼高大古朴，点缀黄绿琉璃瓦脊饰，深绿色的藤蔓植物无土自生缠绕于楼体，泛着一层淡淡的光罩。
楚杭惊叹之际，沈念辰已握住他的手臂，带他凌空一跃踏入了藏书阁大厅。
“藏书阁共五层。第一层是基础内功心法，第二、三层是中阶和高阶修行用书，第四层是炼丹炼器炼灵藏书，第五层是禁区。”沈念辰道：“除了第五层，其余四层你都可以随意翻阅。”
楚杭点点头，仔细打量起这第一层书架来。琅琊阁不愧是有五百多年历史的修仙门派，拥书万卷、品类繁多，一眼望去竟不知从何入手。
身边人指尖一挑，一个卷轴飞入楚杭的手中。
“脑中无念之正觉，是为元神，元神既是魂魄的基础，也是魂魄中最纯净的部分。壮大元神的第一步是要洗练纯粹。”沈念辰道：“你本是木系天灵根，但所学功法杂糅，难免影响元神之力。这段时日你就依照此书之法淬炼元神，切记要心无旁骛。”
“是，多谢师叔指点。”
“药圃一带草木灵气充沛，你修行期间就搬到那里去住。有灵草灵植的滋养，想必修行起来会事半功倍。”
“我并非琅琊阁弟子，怎能占着这样的宝地修行。”楚杭踟蹰道。对宗门弟子而言，灵气充沛的风水宝地统共也不过几处，争抢都来不及，怎会让给他一个外人。
沈念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何不可？此事已交代过了，你今日午后便可搬去。”
楚杭握着卷轴，手指不自觉地来回摩挲，半晌没有吭声。
这个小动作，与当年的顾衍之一模一样。沈念辰好笑道：“你想什么呢，有话快说。”
楚杭顿了片刻，支支吾吾开口：“我想问…”
“嗯？”沈念辰示意他继续。
“我想问，沈师叔前番出手相救，如今又处处关照，莫非你与我前世关系很好？”
“哦？”沈念辰闻言眼角微微上扬，倏地一转身似笑非笑道，“你不记得了吗？”
“我…我确实不太记得前世的事情。”楚杭解释道。
沈念辰看着楚杭清澈无辜的表情，忽然手指一伸勾住了他的腰封，借力往前一拉。
鼻尖对鼻尖的距离，楚杭蓦然看到一双桃花眼，如春水潋滟、江潮落晓，幽幽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师兄，你竟然忘了我，这可如何是好？”
楚杭一身鸡皮疙瘩直蹿头顶，感觉连头发丝都炸开了。再联想到萧亦行先前对沈念辰冷淡的态度，简直连骨头缝儿里都在冒着冷气。
他噔噔噔连退数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沈念辰。暗地里把顾衍之问候了好几遍，大师兄你真行啊，莫非还招惹了这朵桃花？
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沈念辰噗嗤一笑，挥挥手道：“摒除杂念，好好修行。”
……
药圃位于琅琊阁南面一处平坦之地，比碧云天的草药园大了不少。各种奇珍灵植遍布其中，生机盎然，奇异的清香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竹屋就搭建在药圃入口处，共有三间。其中两间住着管园弟子，另外一间已收拾妥当，留给楚杭修行之用。
此处人迹罕至，草木灵气充沛，确是修行福地。
楚杭闭目凝神，按照书中心法打坐调息，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呼吸吐纳之中，渐渐感到识海内有淡青色的元神初光显现，如夜间星光，又如夏日萤火，在混沌中浮沉。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那些微弱的光点忽明忽灭、深深浅浅，像蝴蝶飞过沧海，渐渐凝结成片。
楚杭神识中刚刚涌起一股暖意，忽地一阵刺痛锥心入骨，功法杂糅、灵力摩擦引起的剧痛猛然袭来，像全身经脉被寸寸活剐一样，痛得他登时大汗淋漓，身体剧烈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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