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安连奚脑子乱极了。 几乎是凭借本能地张开了嘴,唇瓣上下开合,“掉头,我要回去。” 温木:“少爷?” 他诧异,但心中却是升起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觉。短暂的诧异过后,温木竟很快接受了,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少爷决定就好。 温木心情平和地探出头对外面的车夫道:“回城吧。” 安连奚垂着眸子,轻声问:“温木,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善变。” 温木摇头:“怎么会,少爷做什么都是对的。” 安连奚被他盲目的信任感觉心底暖暖的,“谢谢你。” “少爷在说什么,相信少爷,本就是温木应该做的。”温木道,末了,声音放轻了少许继续开口:“少爷其实……离不开岐王吧。” 安连奚怔怔看他,表情有一刹那的茫然。 他…… 离不开岐王? 温木还在兀自喃喃:“王爷待少爷您是好,可皇家多薄情,少爷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温木永远站在您这边……” 安连奚还有些无措,本就混乱的脑子愈发凌乱,闷闷的,他伸出手去撩开了车帘。车外的风景随着车速缓缓从眼前掠过,带着丝暑气的风灌进车内,吹动他被冷汗打湿的衣衫,有些凉凉的。 薛时野…… 正想着,远处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安连奚探首远眺,只见一列骑着骏马的人疾驰而来。当先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身着玄色的那抹身影不期然撞入他眼帘。 一个时辰前。 “回王爷,暗卫那边来报,王妃的马车已上了官道……”黑色的身影悄然出现至身后。 薛时野大步朝外走去,张总管垂着脑袋牵着炽离等在府外,大气不敢喘。 凉薄的声线跃入耳中,只听男人沉沉开口:“今日闭门谢客。” 张总管一听就明白,沈少爷也差不多是时候登门了,且王爷的意思,应该是不得宣扬此事的意思。 毕竟王妃不见了并非小事——即便是他也不清楚王妃到底去了哪。 薛时野只淡淡扫了他一眼,眸光中似不含一丝温度,翻身上马,仅眨眼便驾着炽离去得远了。 张总管目送他离开,没有王妃在,王爷好像又变成以前那样,半分不近人情,好似没什么情感般。 王妃快些回来吧。 安连奚没想到薛时野居然会追着他出来了,随着马匹渐行渐近,马上那人的面庞也跟着落入他视野。冷峻锋锐的五官,狭长的凤目上挑中带着锐气,充斥着冷戾的气息,叫人心惊。 下一瞬,他对上了一双黑沉的眼,深邃的眸中如同藏着漩涡,令他莫名有种窒息感。 及至薛时野来到近前,隔着车窗四目相对,安连奚看清了他眼底的那抹赤红,但他却没有感到害怕,甚至有种心口闷疼的感觉。 同时,一种名为安定的情绪再度翻涌,无端让他觉出几分踏实,心情慢慢变得平静。 他来了…… 安连奚眨眨眼。 薛时野扯起唇角,眸中蕴着血丝,开口时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似隐忍又似克制着什么,缓缓一字一句说道:“王妃这是要去哪?” 安连奚忽然想到了温木说的。 他离不开这个人。 见他不说话,薛时野脑海中唤作理智的那根弦在反复拉扯,胸腔中被郁躁填满,几欲冲破那层桎梏,让他不管不顾地发疯。 最终,他还是舍不得伤了眼前人。 薛时野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不想看见本王?” “我没有。”安连奚下意识反驳,眼眶本就干涩,此刻鼻头也有些发酸,重复道:“我没有……” 薛时野一怔,在看见晶莹的泪珠从那双黑润的眸子中溢出时,心底所有的郁气在这顷刻间消散。 薛时野简直不知道拿这个人怎么办才好,他在车夫‘你是什么人’的惶恐声中上了马车,温木悄然退了出去。 安连奚听到他问,“为什么要哭?” 薛时野启唇,最后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就这么想离开本王?” 低哑的声线一点点传进安连奚的耳朵里,他只能凭借本能地摇着头,“我、我没有……” 他才不想离开薛时野。 安连奚没忍住,从喉间发出一声呜咽,听起来委屈极了。 真可怜。 薛时野看着,也只是看着。 无人得见的袖中,指尖几次伸出却又蜷回。 “那为什么要走?”他再度问,声音平复了下来,只是心底在看着那不断从安连奚面颊滑落的泪滴时,涌起些许晦暗情绪也跟着湮灭,满腹的质问尽皆消散。 安连奚只知道摇头,“我没有要走。” 薛时野静默不语。 安连奚抬起脸,被泪水打湿的眼睛努力睁大看他,少顷,他细细说了一句,“我不想走。” 薛时野继续望着他。 安连奚眉尖轻蹙,犹豫了好一会,才憋着一口气,从唇齿间挤出一句,“你为什么不抱我……” 话落的瞬间,他落入了一个充满了温热气息的怀中,淡淡的沉木香气萦绕鼻端,给足了安连奚归属感。 他的声音也因为哭泣变得有些哑,更带了厚厚的鼻音,说:“你来了。” 薛时野沉默地抱着他。 半晌,“嗯。” 安连奚把头埋进他怀里,“你真的来了……” 薛时野将手收紧了几分。 安连奚感受到了,鼓足勇气道:“我能一直待在你身边吗。” 薛时野顿住。 没有听到回答,安连奚眼泪落得更凶了。 薛时野……是不愿意吗。 讨厌他了吗…… 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要求那么多。 他还那么难养。 像个小累赘。 先是连累了父母,现在又想赖上薛时野…… 也对,他这样的人,凭什么有那么多奢求。 安连奚的哭声渐渐小了,只默默掉着眼泪珠子,手紧紧攥着薛时野衣襟。 最后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 他不会连累任何人,他可以自生自灭…… 思绪到这里,安连奚便猛然止住,他被薛时野抬着下颚,被迫仰起头来。 薛时野眼神在他布满泪痕的脸上逡巡。 明明这么伤心,为什么还想着离开。 薛时野不懂。 他张口。 “除了待在本王身边,你哪也不许去。” 安连奚愣了。 薛时野语气又低又沉,缓缓说着,透着郑重,“只要你愿意,我……” 说话间,他凑近。 安连奚只觉左颊一热,有吐息喷洒在其上,恰好滑落的一滴泪被卷去。 他听到薛时野的后半句,掷地有声。 “什么都可以给你。” 接着,安连奚的眼睛被遮住。 薛时野又将他拢到了怀里,眼里蕴藏着的,来势汹涌的占有在此时似浪潮般侵袭而来,似要尽数倾泻,全都压向眼前这人一般。 安连奚还在发懵。 薛时野在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给他。 是什么意思。 “待在我身边。”薛时野的声音适时响起。 似诱哄,又似祈求。 安连奚亦如受到蛊惑,也毫不犹豫,“好。” “永远也不要离开我。” “好。” “永远。” “……嗯。” 薛时野把人抱坐腿上,像是平常一样,仿佛两人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安连奚也顺势靠在他怀中,头枕在薛时野肩膀处。 “不要哭。” “好。” 安连奚静静地靠着,从离开王府后就绷紧了的情绪在此刻陡然松懈,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在心间蔓延。 以后,他也可以待在薛时野身边了。 不多时,疲惫感也跟着上来。 安连奚一边想着,一边窝在薛时野怀里睡了过去。 也是这时,温木才小心翼翼挪到马车的窗户边,透过那层缝隙看到里面相拥的两人,见安连奚睡着了,他才凑过来小声说道:“启禀王爷,少爷其实是想去江南看看,但是走到一半,少爷就要回来。好像是、” 薛时野静默不言。 温木这才弱弱补充完整,“少爷应该是想王爷了,所以让车夫掉头……” 薛时野低眼,望向靠在肩头睡过去的人,嗅到那缕甘甜的芬芳,心头蓦地柔软下来。 确实,他追上来时,马车行驶的方向是往京城的。 而他的小王妃,也是江南人。 是想家了吗…… 并非是想离开他。 思及此,薛时野手蓦然收紧,却唯恐伤到怀中人,克制着,另一只手置于身侧指尖却是陷进了肉里。 他方才都做了什么。 分明见不得对方哭泣,却压制这强烈想要就那么把人抱进怀里的冲动,继续冷眼旁观,甚至说出了那样的话。 难怪哭得这般伤心。 薛时野狠狠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猩红又深了几分。 无可名状的懊悔涌上心头。这种后悔的情绪充斥了整个大脑,在怀里的人身体逐渐发起热来达到了顶点。 薛时野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心慌的感觉,那种自己珍视的宝物受到伤害,他却只能干看着的无力感让他觉得前所未有难堪。 偏这还是他一手造成。 他一手抱着人,另只手覆在安连奚逐渐滚烫起来的额间,不断催促车夫,语调中透着说不出的阴戾,“再快点。” 越来越烫了。 薛时野身周被低气压笼罩,他垂眸,强势而充满压迫的眼神死死凝望着安连奚渐渐烧红的脸。 “不准有事。” 他缓缓启唇,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旁人听,眼里的血丝在不断扩散,四肢百骸都侵透着无法遏制地暴戾,语调近乎凶狠,“你不准有事。” 暗卫不敢耽搁,马车在往京城驶去的同时,他们也迅速赶回王府带来了太医。 但这也实在烧了太久。 薛时野只得不断用湿帕子给他擦拭,从面颊到脖颈,再到身子。他心无旁骛,根本无法升起任何旖旎心思。 即使这是第一次在青天白日下毫无阻碍得触碰到对方。 安连奚身子弱,也实在纤瘦,这段日子好不容易养出来一些肉。此刻因为烧起来,发丝都被汗水浸透贴在两颊,薛时野宁可现在烧的那个人是自己。 在太医为他诊脉的期间,沾了水点在那没有血色的唇上,动作说不出的小心翼翼,似生怕重了一分会伤到对方,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般。 片刻后,薛时野问收回手去的太医,“如何?” “应该是忧思过度,吹了凉风,寒气入体……” 太医不敢直视他面庞,跪在一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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