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红手指忽然抖了一下,脸上露出空茫的表情,还有些不知所措,小眉毛都拧了起来,“我……我的医术可能退步了。”不然她怎么会把出滑脉来。 滑脉…… 那不是…… 映红咽了咽口水,表情更加茫然失措。 映恬看出她的不对劲,张总管也是皱了下眉,“那你先退下吧。” 映红听话地走开,恍恍惚惚走到门口,映恬目光一动,跟着她走出去,“你怎么了?”把完脉就是这副表情。 太子妃这样好的人,应该吉人自有天相才对,但映恬的这个表现,让对她十分了解的映恬有些不安。 映红还有点懵懵的,被映恬碰了下这才睁大眼睛,像是被惊住了一样。 映恬见状追问:“你到底把出了什么脉?” 两人正说着话,院前一抹玄色身影陡然间出现,两人皆是一惊,“见过太子。” 话落,那身影一闪,直接错开她二人行入了屋内。 薛时野看着躺在床榻上,面上毫无血色的人,心脏阵阵发疼,他走过去,指尖勾下黏在他侧脸出早已被汗水打湿的一绺发丝,动作小心翼翼地把人抱了起来。 张总管和温木侍立一旁,半点不敢打扰。 薛时野哑声开口:“拿水来。” 说话时,薛时野已从怀间取出了一个碧绿色的小瓷瓶。 没等温木反应,进屋的映恬已动作迅速地端来了热水,而后就看见太子从药瓶中取出了一粒褐色药丸往太子妃唇边送去。 安连奚唇瓣紧抿,即使是陷入昏迷,额头也依旧紧紧拧着,似乎是痛得很了。 薛时野脸色沉了沉,仿佛毫无办法。 温木也为自家少爷着急,“太子殿下,奴才来……” 这话还未说完,就见薛时野指尖一动,大掌钳住安连奚两颊,将药丸送进他嘴中,却被挡在齿/关外,不得寸近。 薛时野低眸,头也跟着垂下,和他双/唇相/碰,舌/将尖那粒药丸推了进去。 在温木目瞪口呆中,薛时野抬首拿过映恬送上的水,先是自己抿了一口,而后再次低下头去。 接着…… 温木就被张总管带出了门外,看他一脸呆滞,张总管正要开口,余光处瞥见了什么。他目光一动,看向外面,“来了。” 暗卫的速度还是快。 “段神医。”张总管忙迎上前,却见段神医头顶上裹着一件貂毛大氅,保暖倒是做得到位,只是……段神医明显被颠得不轻。 刚被放下,段旭就打了个晃,两只手胡乱扒拉着头上罩着的大氅,半天没扯下来,“你……你这个土匪。抓老夫来,又、又有什么事。” 张总管默默转头,去看扛着人上来的影锋,“影首领、” “事出从权,”影锋抬头,看了眼天,“我还没来得及解释。”直接就把人打包过来了。 张总管一阵默然,心说这么长一段路,竟没时间给你解释,不过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急忙上去帮忙把大氅解下,“段神医,是太子妃晕倒了,影首领也是担忧太子妃安危。” 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的段旭刚准备破口大骂,却听见了这么一句,登时顾不得计较影锋的土匪行径了,正了正发白的面色,“又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晕倒了?” 张总管一边引着人进屋,一边说:“是又头疼了。” 段旭听完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甩了甩被马背颠得难受的脑子,“怎会这么严重,药没吃吗?”他记得他有给太子备药。 刚问完,他们两人就已经走进了房间。 薛时野面沉似水,看着安连奚依旧微微蹙着的眉头,恨不能代他疼。见段神医进门,他头一侧,黑沉的视线顿时锁定了段旭。 被盯住的段旭只觉得这个眼神像是威胁一样。 好像他要是不能把人治好,这条老命就要不保了一样。见状,段旭撇了撇唇,心说:不能计较、不能计较,人不能和怪物计较这些。 正想着,薛时野已沉声开口:“段神医,有劳。” 这还有点太子的样子,段旭点了下头,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安连奚身上,“还请太子将太子妃的左手递给老夫。” 薛时野依言去握安连奚的左手。 被他捏在手中的那只左手苍白伶仃,近来好似愈发消瘦,仿佛轻轻一折便断,他的动作也尽量放轻,犹如对待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看着他的动作,段旭方才的那点不适也消减了几分,神情也更加专注起来。 一来是因为太子每每的举动,只要牵扯上太子妃都会变得格外不同,那种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的珍视令人侧目。 二来,早前他还动过想收太子妃为徒的心思,对对方的印象极好,所以也愿意倾力医治对方,这是段旭一直以来的想法。 但当他伸出手去,脉刚把上便是一顿。 这个脉象,往来流利、跳动有力,这…… 段旭指尖一抖,当即去看薛时野。 薛时野眼神一动,唇瓣张合,开口时嗓音尤为嘶哑,“如何?”之前段神医为小乖把脉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到底如何了…… 思索间,薛时野的思绪愈发混乱,眼底渐渐浮起一抹血丝,心中戾气悄然浮现。 段旭忽地收回手。 接着,他转头,目光看向房内其他人。 张总管看着太子的神色有异,还想请段神医尽力医治太子妃,结果就见后者转头望来,叫他顿时心领神会。 叫走了还满脸担忧盯着榻边的温木,还有侍立一旁的映恬和紧巴巴看着段神医等着对方诊断的映红,待屏退房中所有人后,他也跟着离开房间关上了房门。 薛时野定定看了眼段神医,而后凝神,视线落在安连奚的脸上,颤着指尖去摸他苍白的面颊,“段神医,有话还请直言。” 比起方才的嘶哑,他这段话显得有些愈发晦涩,其中隐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让人听完只觉心间震颤。 段旭却有些莫名其妙,他压了压嗓子,“太子妃身体不好。” 薛时野看他。 段旭有些不悦,即便对方是太子,他也有自己的傲骨,旋即起身看向榻边的薛时野,让自己看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对方道:“太子明知道这一点,为何要给太子妃服用生子丹?” 他没想到,自己要拿来整治沈世子的生子丹,竟然被太子喂给了太子妃。早知如此,他就不会让对方转交。 “难道,外界传言的那些都是假的?太子根本不爱太子妃?”段旭说着,颇觉痛心疾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没想到他居然看走了眼。 忽地受到指责的薛时野闻言愣了下,脸上的阴戾表情一僵。 “什、么?” 生子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段旭看着他愣怔的表情,也呆了呆,细细打量他神色,“你不知道?” 顿了片刻,段旭又试探性的一问,“太子真的不知吗?老夫先前的那枚生子丹不是太子妃服下了?” 末了,段旭又喃喃:“确实是滑脉,确实是怀孕了,难不成……是太子妃自己误食了?” 原本还有些不明所以的薛时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在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时脑海中更像是被猛地一炸,顿觉魂飞天外,灵魂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他蓦地垂眼看去,“段神医你的意思是……” “太子妃怀孕了。”段旭直言道,同时还在观察薛时野的表情。 薛时野仍有些不可置信,他确定自己没有把生子药给小乖服下。但同时,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在心间震荡,让他整个胸膛都鼓噪起来,喉头像是被堵住一般,心情震撼难言。 他的小乖…… 有了他的孩子。 是他二人的孩子,与他们血脉相连的孩子。 薛时野眼睫颤了颤,盯着怀里的人,一瞬间不知所措。 然而,薛时野又很快回过神来,“这个孩子……会否对小乖的身体有影响?” 段旭看着他。 薛时野回视过去,平静道:“若有影响,还请段神医处置。” 他只要小乖。 段旭这下是实实在在被震惊住了。 太子妃有喜,太子未曾欣喜若狂便罢,居然还提出了让他处置的话。 皇室不是最注重血脉的吗?说不准太子妃腹中的这个就是皇子,未来的皇太孙,竟是说不要就不要。 及至此时,段旭也无法再怀疑对方对太子妃的感情了,也不在追问生子丹的事。 他道:“影响是有的。”毕竟太子妃的身体本就不如普通人。 薛时野神色当即沉了下来,“那请、” 段旭急忙打断他,“太子殿下,且听老夫一一道来。” 薛时野一顿,等他继续把话说完。 段旭:“太子妃体弱,孕期反应若是比较大的话,可能会比较难熬。” 眼看着对方的神情愈发阴郁,好像随时都会要求他把这个孩子打掉,段旭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落胎对大人的身体影响很大,有可能会一尸两命。” 当然,这是后期月份大了才会有的可能。 但段旭仍是模棱两可地说出来,而后看向这位太子殿下。 薛时野死死凝望段旭,听完已是眼眶略微泛红,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 如此说来,可谓是进退两难。 小乖最近睡眠颇多,原来是怀孕的原因,昨日又吐了,且胃口不振,无一不说明了孕期反应带来的影响。 但是,落胎的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见他表情不断变换,眼角绯红的模样,段旭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没有看走眼。他点了点头,道:“但是太子妃只要好生将养,有老夫在,必保太子妃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薛时野深深看向段旭,“多谢段神医。” 段旭看出他是真的感激,也不准备多说,“老夫现在为太子妃施针,马上便能醒来,之后的药膳需要改进,一周一次……” “小乖的头疼之症可有办法根治?” 听薛时野说到这个,段旭也是一阵摸不着头脑,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疑难杂症,好像是有一股气在压迫着对方的经脉,似凭空出现般。 即便是段旭,他也不敢托大,“这个……还需再研究一二。” 薛时野也就不再多说,眼神下落,一眨不眨地看着怀里的人。 等到施针结束,段旭亦不在房间中多留,把空间留给两人。想来太子妃醒来,太子应该有很多话要同对方说。 段旭一摇一晃地离开,走到门边,他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还有一些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之后老夫会将之写成单子列出来,太子记得过来取。” 说罢,他继续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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