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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一走，谢兰便登上了城楼，以梅姑的名义点了陆染，让他随自己护送南妃娘娘回去休息。 谁都知道，梅姑虽是慕容昊的乳母实则亲如生母，如今后宫之事都由她安排。兵荒马乱，她点了一个小兵护送娘娘也不是一件奇怪之事。 正当几人准备下楼，揽碧江面的战局起了变化——果然如那些斥候所说，有人在冰层下破坏冰面。 随着被凿开的冰洞越来越多，冰面的皲裂越来越大，冰层从江心一点点碎裂，先前那一股佯装迎战的大邺骑兵忽然调转了马头，显出了一群从冰面下钻出的浑身素裹的凿冰人。 那些人如同一只只猛兽冲入大启的前锋大军，东奔西突，利落地割喉斩首，特别是一个青年将领如同进入无人之地，甑梵还未出招，便被他一刀斩下了头颅。 见皇帝陛下的表兄被斩，大启的队伍彻底混乱起来——马匹打滑摔倒在冰面，士兵践踏彼此，纷纷掉入江中被凿出的冰洞…… 一瞬之间，冰面上尸体横呈，和着偶尔流动的碎冰，几乎堵塞了河道。 败局已定，北岸鸣金收兵。大邺那边也没做停留，那青年将领带着突袭的队伍踏着碎冰果断返回南岸。 此时，朝阳已冲出薄雾。在揽碧江南早已枯萎的花藤之中，他拿上银枪，带着弓弩，整装跨坐马上。南岸竖起一面面军旗——随风苏展，其上的“虎贲”二字异常醒目。 那是……那是—— 萧云歌瞪大了眼睛。跨坐在马上的青年将领也似有感一般朝城楼的方向望了过来。 ——李易之？是李易之！ 明知这样的距离那人无法看清自己，可萧云歌还是仓皇地向后退去。 陆染看着他用手握住自己的臂膀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中竟泛出泪来。 此役，大启的前军几乎是消耗殆尽。慕容昊怒气冲天的返回营地主帐。 他捂着头颅，双目充血地唤来谢兰，让她伺候点香。 甜香燃起，他又派人将萧云歌扯来了军帐。 无数将军在帐外等着他的下一步指令，他却将萧云歌按在了自己身下肆意荒唐。 顶着薄日下寒风的将军们听着帐内的声音，脸上或红或白，有性格耿直地已破口大骂南边来的妖妃祸国媚主！ 守在帐外的谢兰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身边的陆染，示意他千万不要冲动。 陆染咬牙点了点头。 此时，根据谢兰收到的消息，他们正在等着一封书信，一封来自萧定乾的书信。 那封萧定乾派使者送来的书信之上会向慕容昊献上一计：佯装撤退，引诱南面的虎贲军潜到北岸，再一举歼灭。 前来此地的使者还会诚意满满地告诉慕容昊和大启的众多将军：如今揽碧江上的薄冰已然碎裂，此次大启又没足够的战船，而大邺带兵的李易之向来好大喜功，胜了一仗之后，只要发现大启有撤退的意图，必定会认为启朝的军队是因为前锋受挫大受打击，必然前来堵截。就算他不来，大皇子的人也会想办法让他前来。 到那时，等他们登岸，便可用剩下的火器断了他们的后路，或消灭殆尽，或赶入江中。 为防慕容昊多疑，那使者还会特意求告：此计一成，请大启皇帝陛下速速放归萧定乾看重的侄儿陆染。 以萧定乾对慕容昊的了解，特别是在慕容昊的前军受到如此承重的打击之后，慕容昊一定会接纳这个计谋。 到那时，岸上一乱，便是他带着萧云歌脱离苦海之际。 等到日到中天，等慕容昊终于结束了荒唐，军中也的确收到了这封书信，引来了萧定乾派来的使者。 使者带着书信被将军们引入主帐议事。却见萧云歌赤着脚，散着发，一步一停地从众人的注目之中走出军帐。 两侧的大启众将有的朝他白眼，有的看着他皮肤上青紫的痕迹露出露骨的饥渴，有的忒了他一口唾沫…… 陆染赶紧冲上前去，想用手中的袍子将他裹紧，然而萧云歌却摇了摇头，“就算挡住我，也挡不住他们的眼，更挡不住他们的心。我没什么值得羞耻的。” 陆染手中的红色又星星点点而起，继而平复下来。 走出军帐，陆染还是忍不住上前搀扶起他，萧云歌在他耳边道：“谢兰的计划还有疏漏，我们该为后面的做些准备了。今日，我让谢兰给我换了汤药，力气也恢复了不少，那些火龙炮不能留下……” 陆染点了点头，一步一驱地跟在他身后。 前军的惨败，加上盟友的计谋，当夜，慕容昊便下令诸将指挥队伍将煮饭的铁锅扔进江中，遗弃受伤的马匹，收拾辎重，做出准备撤退的样子。 入夜，江面上果然出现了无数条船头带着破冰刀，从对面出发的艨艟。 等来人一登岸，火龙炮便一起齐发，让登岸之人无法后退，埋伏在山岭中的大启士兵也依计冲了出去。 可等火龙炮发射一轮之后，不知为何却哑了火，江畔最高的两座山岭之中接连二三地传出惨叫。 而后，大启的中军精锐更是发现，这些登上岸来的大邺虎贲军极不好惹。一个个如活阎王一般一登岸便抢马，杀人，手起刀落，而后迅速组织起骑兵队伍四处冲杀。 雪上加霜的是，山岭之中，一台台火龙被推入山崖。还有一台将军岭中最高处的，竟向着自己人开炮，还打破了营地城楼的城墙。有人在喊着：“启朝败了，我们败了”，整个阵地乱成了一片。 这边一乱，后面的军队自然也跟着乱。这下次，大启军队人多的弊端显现无疑，假撤退成了真溃败。 大启的将领在后边砍杀逃跑的士兵。但人践踏人，马踩踏马，十几万人的混乱如同雪崩，又哪里是几个武艺出众的将军拦得住的。 当陆染斩杀了守着火龙炮的大启士兵，将所在山岭中最后一架火龙炮推入沟渠之中时，大启这边早已溃不成军。 按照谢兰的计划，等到大军一乱，他和萧云歌便在山岭中躲藏，不管谁胜谁败，大邺军中都会有人接应他和萧云歌离开。 然而，昨日云歌却点醒了他，萧定乾从来不会做无用之功。虽然此计看上去是为了接应自己返回大邺，但最大的目的却是让李易之折在这里。 云歌和李易之一起在边关戍守多年，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了许多，自然了解李易之带军的彪悍，他不一定不能逆风翻盘。只是，山岭中的火龙必须要除掉。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云歌竟还用火龙炮袭击了大启营地上的城楼。他这难道又是…… 想到此，他更加迅速地朝将军岭掠去。 此时将军岭中渐渐显出火光，已有身着黑甲的士兵举着火把在山岭之中搜寻。 看着黑甲上的云纹，陆染知道这些人是慕容昊的亲兵。 此时，山崖中传来一声巨响——将军岭上最高处的火龙炮已被推下山崖。陆染立刻明白了萧云歌的位置，如山中鹞子飞身而去。 未过多时，他迅速便看到了脱了狐裘，只着白色中衣的身影。 如今萧云歌被册立为妃，所着衣物也是以宽袍飘袖为主，在山岭中穿越急不方便。要不是此时的境遇，陆染一定觉得那身影颀长飘逸，宛若林中仙。但此时此刻他已没有赞叹的时间，因为发现萧云歌的并非只有他一人。 他朝着他而去，火把也朝着他而去，一张带着青铜面具在火光中若影若现——慕容昊没有随大军撤退，竟亲自来了。
第47章 记忆（15） “当——当——”此时，揽碧江南岸的方向传来了鸣金收兵的信号。 这信号不仅是在召回正势如破竹的李易之，同时还似在催促着什么。难道是有什么变故？ 陆染在此一愣，萧云歌仿佛也和他想到了一处，陡然停住了脚步。 在这一瞬，慕容昊几乎抅到了他的衣角。往后，已无退路。只有前方那汪碧绿中夹着素白的江水如同母亲一样宽厚，似乎往下一跳，什么都可以解脱。 ——“你想做什么？这是寒冬！跳进揽碧江你便是个死！”慕容昊朝萧云歌扑来，将他死死压倒在地。 陆染惊了一惊，也转换了方向。 “我死，也会回去。会有人将我的骨头清洗干净，将我清清白白地带回去。”萧云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回去？”慕容昊将萧云歌死死搂进怀里，似乎要将他碾碎：“要是对面那些南人知道了你如今的身份，你不但是个死，还是死无全尸……如今，你已是孤的爱妃！孤唯一的爱妃！就算你变成了尸骸，你也是孤的！” “孤知道这次你又参与了算计，又是你将孤的火龙炮毁掉。孤恨不得毁了你！但孤却……舍不得。”他呢喃着压制着萧云歌的挣扎，为他戴上了那盏雕刻着饕餮的黄金面具：“孤只好让大邺那些贼人在收兵之际，好好看看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南妃是谁——我的大邺战神萧云歌。” 晨曦将至，铺满枯叶的山岭之中，一人覆盖着金色面具，而另一人则将一张青铜面具紧挨住他的面颊。斑驳的光影之下青铜面具上雕刻的野兽似乎张牙舞爪地向萧云歌撕咬...... 新仇加上旧恨，让陆染的掌心盛起红光。 他顺着身旁的树干一跃而上，再借力枝桠，跃向了慕容昊。地上的孤叶随风卷起，在靠近他的时候皆化为灰烬。然而，在他即将接近大启君王的刹那，他的攻势却被人化解, 看向来人，陆染又惊又诧——“谢兰？你为何？” “谢兰？哼！这个女人果真是谢兰——萧定乾的近侍！”随着话音落下，密林之中，一条血泠泠的身体被扔了过来。 看着地上进气少出气多的将死之人，陆染吃了一惊。 这个人不是谢兰，他是真正的梅姑……他缓缓抬头，冷汗接连而下。梅姑她竟没死？她是什么时候回到大启的？又是什么时候回到慕容昊身边的？ 慕容昊此刻恢复了清明，拖拽着萧云歌站在了梅姑身后：“梅姑姑，是孤大意了。如你所说，萧定乾那厮果然不安好心。 “这几年，他一直往孤身边安插探子探听他那侄儿的消息，孤原以为他对那陆染看重无比。没想到，那厮竟然能拿他最看重的子侄的性命来下套害孤！待孤返回北都，孤一定将那陆染……” ——“陛下糊涂！那陆染哪里是萧定乾坤的侄儿。姑姑已经查出。他是萧定乾的亲子！而那个东西，现在就易容站在此处！” 慕容昊这才朝陆染看来。和他一起看过来的还有萧云歌。 ——“闭嘴！”陆染这下子真正惊慌起来，抬掌便向梅姑攻去。 虽然他认为萧云歌也许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这和别人在他面前当面拆穿与他而言是两码事！前者，他可以自己欺骗自己。但后者他再也无法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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