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叫魏倾阑?”林溯之皱着眉坐在谢泊非的对面,“魏”这个姓氏,不由得让他多想。 谢泊非略微颔首,道:“是,就是魏家前些日子叛逃出去的那个庶子,不知为何竟然躲到琴洲城了。” 魏家在修真界内威望颇深,不仅是因为其底蕴悠久,更因为他们身上背负着诸多秘辛。 相处几百年前,在为祸四方的祟生还没有被剿灭的时候,魏家先祖曾与祟生做过交易,他愿意献祭每个魏家后代的三分之一缕元神,以此来获得更高的力量。 从此,魏家先祖和无数魏家后人的血脉都发生看变化,他们的精血加以归墟鼎炼化之后便可操纵祟气,但代价就是他们注定元神缺失,无法获得更长久的寿命。 在这个人人对祟气讳莫如深的年代,魏家的地位仍然没有受什么影响,大概也和他们族人惯常深居简出,不参与修真界的事情有关。 林溯之若有所思地问道:“那魏倾阑为什么要从魏家叛逃呢?” 谢泊非沉默了片刻,面色如常道:“从出生开始就受到不平等的待遇,大概早就心生不满了吧。” 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林溯之不愧是牢记原书中自身命运于是时刻吧活命当作第一目标的人,心思一下子就转动得飞快,然后尝试着把“从出生就受到不平等的待遇”被谢泊非自身联系在了一起。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谢泊非似乎从小父母双亡,受尽亲人苛待,看惯了人世间冷暖后才练出一副坚韧心情。 所以他刚刚,是在睹人思己? “好在魏倾阑已经被抓住了,宗内会妥善处置他的,不会给别人利用他血脉做文章的机会了。” 谢泊非的一番话打断了林溯之的胡思乱想,他立刻应付了两声,下一秒,房门被重重地拍了几下—— “寿宴就要开始了,你们还去不去了?” 哦,是卫长风。 谢泊非率先站起身来,他侧过身叮嘱道:“一会寿宴上人多眼杂,大概会有很多人来找你搭话,不想应付的交给我就好。” 林溯之真情实感道:“谢谢师兄。” 原主就不是个爱交际的性子,明明他的身份注定需要他出席很多社交场合,但他一般都是能推就推。而林溯之自己也不太擅长与人交往,更别提还是在局势更加复杂的修真界了。 — 寿宴是在沧玉楼最为奢华的大殿举行的。 曲院风荷,潭水幽情,清塘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汉白玉搭建,以灵石做点缀,以无数珍石奇珠镶嵌而成的建筑,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林溯之刚刚看见大殿殿门,就已经闻见里面扑鼻的花香了。通往殿门的路上站立着一排排女侍,衣香鬓影,神情恭敬。 他和谢泊非一同出现在这里,早已吸引了无数目光,一路上频频有修士试图找他们搭话,但最后还是出于畏惧而驻足不前。 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修真界,年未过百就已达合体境界,是令无数人都可望而不可及的。 卫长风酸溜溜地道:“唉,今日总算是切实体会到众星捧月了。” 林溯之轻嘲道:“你大喝一声你是卫若言的儿子也能马上收获这个待遇。” 卫长风立刻悻悻地缩回了脖子。 待林溯之穿过汹涌的人潮,踩着厚重的锦毯,登上几十阶台阶后,终于抵达了大殿殿门,然后他就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包括白寞。 他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怪不得之前会在琅州城遇见他,原来他也是来给沧玉楼掌门祝寿的。 下一秒,白寞缓缓抬头,目光穿过无数人群的阻碍准确地锁定在了林溯之的身上,随即他缓缓勾起一个微笑,看的人瘆得慌。 谢泊非错身挡住了那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沉声道:“座位在那边,走吧。” 谢泊非的座位和林溯之的座位是安排在一起的,自然坐在离主座很近的第一排,而卫长风则没这个待遇了,被安排到了他们的斜后方第二排。 他笑嘻嘻道:“离得也不算太远,还好还好。” 大殿内部依旧是金碧辉煌的风格,穹顶由由数根玄玉搭成横梁,上方悬挂着盏盏琉璃宫灯,朱红灯穗纤长,随风摇曳着。每面墙壁上都描画着繁复而艳丽的花纹,就连宾客的桌椅,都是由上好的小叶紫檀打造的。 其富贵程度,恐怕连人间的帝王宫殿,都难以媲美。 林溯之粗略扫了一眼,发现前来祝寿的大多都是仙门之中年轻一辈,估计都是被自家长辈或师尊派遣而来的。 接着,满室喧闹之中有一人缓缓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赫然是沧玉楼大公子——程箴。 他修为刚至分神初阶,但为人风评不错,经常被夸赞公子端庄。 “今日乃吾父生辰,感谢诸位远道而来前来祝寿,若沧玉楼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诸位海涵。”程箴站在玉阶之上,微微俯视着台下的宾客,但那眼神却让人不太舒服。 林溯之避开了目光,自顾自地抿了一口茶水,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侧身问道:“师兄,师尊的那些礼物我们什么时候送出去啊?” “今晚吧,”谢泊非挑眉问道:“关心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还怕我弄丢?” 谢泊非这人就是这样,总能把一句平平无奇的话歪曲成另一个意思,偏偏你还没办法反驳,因为一反驳他肯定还有无数花言巧语等着你。 林溯之没好气道:“我哪敢质疑师兄啊,我人微言轻的。” 耳边突然传来两声轻轻的笑,林溯之避开视线,不用看他都能猜到谢泊非此时的表情,肯定是漫不经心又带着三分玩味。 “放心,就算真的丢了我补上便是,又不会让你吃亏。” 师尊那几件礼品可不是光用灵石就买得起的,谢泊非轻飘飘的一句“我补上便是”顿时让林溯之仇富的心理更深了一分。 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师兄心里有数就好,今日参加完寿宴我就启程去临微海了,明日的论法会有劳师兄代替灵昭门出席了。” 林溯之话音落下,谢泊非也静默了几瞬,半晌才问:“明天就去?” “是啊,恰巧就在附近,我也正好和卫长风同行。” “什么什么?怎么提到我名字了!”后方座位传来一小阵衣物摩擦的声音,原来是趁林溯之和谢泊非不注意的时候,卫长风发挥他出色的社交能力,把座位调换到了他们的正后方。 落座后,他心满意足感叹道:“还是和你们挨在一起有安全感!” 与此同时,谢泊非像是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卫长风一番,卫长风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捂着自己瑟瑟发抖道:“干……干吗?” 林溯之也莫名其妙地看向一反常态的谢泊非。 谢泊非嗤笑两声,问:“我很好奇,这寿宴上人多眼杂的,你就不害怕有人向你父亲禀报你的行踪吗?” 听到谢泊非问这个问题,卫长风才放松了些许,“唉,原来你想问这个啊,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和我爹吵架闹离家出走,看到我也未必会向我爹告状吧。再说了,就算我爹亲自来抓我,沧玉楼这么大还不够我躲吗?”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林溯之也没出言浇灭他的自信。 但谢泊非这么一说,他心里突然觉得卫长风是个很大的不确定性因素。他的临微海之行,似乎也要遭殃…… 就在他们几人聊得热火朝天之时,沧玉楼掌门程问水,作为今日的主角缓缓从一方影壁后走出。 他身形清瘦,算得上精神矍铄,夫人和女儿在他身边一左一右搀扶着他,他接过全场的瞩目坐在了主座之上。 接着,便又是一番冗长的场面话,林溯之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低头认真地发着呆。 于是谢泊非也欣赏起了某人发呆时的样子,不得不说,美人就连面无表情也是足够好看的。 暖黄灯光下,林溯之的脸颊白皙得像瓷,细腻得如釉,宛如水墨画中朦胧烟景,稍纵即逝。 他也突然理解修真界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关于他小师弟的传闻了,美人总是让人有窥探欲的,即使抓不到,但胡乱编排一番好像也能拉近自己与他的距离。 以前,在他和小师弟关系一般的时候,听到有人嘴不干净时顶多出手教训一番,可是现在,他突然很想把那群人全部抓回来,割掉它们的舌头,剜去那些肮脏的眼睛。 不够……仿佛这样也不够。 谢泊非知道自己绝非善类,这么多年的良善不过是为自己划了一道又一道的牢笼,何况他天生魔心,从出生开始就被视为不祥。 内心仿佛有一道声音在时时刻刻引诱着他,让他遵从内心的想法,开启一场永无止境的沉沦…… “师兄,师兄?” 思绪突然被毫无预兆地打断,谢泊非眼底的猩红淡了些许,他机械般地转过头去,发现林溯之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林溯之迟疑地摇了摇头,“没怎么……” 他咽下了没说完的话,同时心里止不住回想刚刚那一幕—— 谢泊非的眼中像是含了一抹化不开的鲜血,红得刺目。
第12章 意外 丝竹声起,一排排衣着素雅的水墨舞师徐徐走入殿中,这正是沧玉楼二公子程谦花大价钱排练的节目。 舞师们翩翩起舞,衣袖飘扬,眼波辗转,在座宾客不禁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再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进入到了水墨画中。 周边所有场景都被同化成了黑色或白色,仿佛整个大殿被铺陈到了画中,所有人都成了画中人。 “这幻术倒也还算精妙。” 谢泊非道:“这些舞者的修为最起码也在筑基,灵力不够是施展不出来如此幻术的。” 此时谢泊非的神态终于恢复如常,他没有忘记刚刚自己心海中混乱的一幕。 越临近每月十五,他心上的封印就会变得愈加松动,因此那些恶念时常蠢蠢欲动,没想到这次竟然会在林溯之面前失态。 这道封印是他拜道天子为师后道天子给予他的,他也曾祈求道天子将他这魔心全部消灭,无论多苦多痛他都绝不会有怨言。 可道天子没有答应,“这半颗魔心本就不是此间之物,纵然你不惧疼痛,但为师终究是束手无策啊”。 每月十五,他都要独自忍受封印松动的痛苦,那时心中的恶念会被放大数倍,而后再由他亲自加以禁锢。 只有这样,他才能伪装得像个正常人。 这些事情一直被谢泊非伪装得很好,就连他不小心时也从不会有人目睹到,但他不确定刚刚林溯之是否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的不同…… 就算抓住了,他这小师弟又会怎样呢? 脑海中一些片段不断跳跃着,而后又渐渐连成一条线,谢泊非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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