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眸光浅浅一闪:“那……是救回来了吗?” 撒特德很轻地摇了摇头。 江言咬住唇齿,身子一软,被撒特德扶回床上坐下。 他盯着地面,心脏发闷,连带着一向没什么动静的肚子,似乎都隐隐地跳动着,不太舒服。 尽管雌兽生产幼蛇是个生死劫难,过去的雌兽,也因为繁衍丢了性命,可这是江言第一次经历。 一个认识的,活生生的雌兽就这么没了。 撒特德屈膝蹲下:“言。” 江言紧了紧嗓子:“我……我就是有点难过……” 他愣愣地看着对方:“你先去忙,我想自己坐会儿,等情绪过去就好了。” 撒特德并未马上离开,牵起他的手与他并肩坐着,在外头捕食回来的佩奇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嗷呜地嚎几l声,抖抖雨水打湿的毛,绕去床边,想拱一拱江言的腿, 它觉察气氛似乎有些沉重,缩回脑袋,“呜”地一声趴好。 时辰不早,江言身子特殊,撒特德还得去准备食物。 他往趴在地上的大狗投去一眼,狗子似是领会目光里的含义,忙起身,蓬松毛绒绒的大脑袋往江言膝盖和小腿来回蹭,安安静静的,没有乱嚎。 江言顺着动作摸了摸佩奇的脑袋,久久地,长叹一声。 晚上胃口不好,他喝了些豆子与猪蹄炖的汤,猪蹄软烂,沾齿就没入喉咙里。 随后喝药,往日喝一口就会皱眉,此刻再苦却苦不进内心。 当夜,江言梦到充满血红的画面。 先是奄奄一息的阿乔,再变化成不断飘着血腥味的洞口。不断流淌的血液像河流那样蔓延,占据着整个梦境。 他大口喘气,猛然睁眼。 撒特德正在用麻布给江言擦汗,见他终于醒了,便将人揽入怀里。 “言,不要想。” 江言干涩地吞咽嗓子,缓慢找回声音。 “我……我梦见阿乔和乌岚。” 江言问:“乌岚真的死了吗?” 撒特德沉道:“嗯。” 江言:“那幼蛇呢?祭司说有两条幼蛇。” 撒特德:“还活着。” 江言一下子没了反应。 他紧闭双眼:“我有点难受。” 他把手放在肚子上,恍惚中眼角蔓延出些许湿润。 “部落会怎么安置乌岚?” 撒特德:“将他埋入土中。” 江言眸光放空:“这样也好……” 乌岚很快就下葬了,昨日下过雨,今日泥都是湿的。 雨水浇灌过的树群只一夜就愈发葱绿,乌岚被埋在野丛繁盛的地方。 兽人崇尚自然神,认为植物的绿色代表新生与生命,所以把死去的族人葬在此地,象征着今后会转入轮回,得获重生。 但也就只是埋葬着,没有做任何祭祀。 兽人只祭祀天神,自然神,还没有祭祀兽人的思想。 江言靠着撒特德站在远处,脑子发茫,不似夜里那样难过,却觉得心里空空的。 乌岚的雄兽,穆,手腕缠了两条眼睛都没睁开的幼蛇,像石头般守在埋葬乌岚的地方没走。 穆昨日喂了乌岚许多血,被晒得泛黑的面孔透着一股惨白, 乌岚葬好后,围观的兽人几l乎都散了,剩下穆,还有江言,祭司,族长,另外几l个总聚在一起的雌兽。 阿乔和阿岚十分伤心,可他们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每个怀上幼蛇的雌兽,都抱着死掉的决心。 族长看着四周,叹道:“都回去吧,乌岚一定会获得重生。” 江言没走,阿乔他们也没离开。 半晌,江言问:“不能给乌岚做一场祭礼吗。” 族长皱眉:”祭礼” 兽人部落未曾有过祭祀族人的先例,只有祖先,才能享此礼遇。 江言:“没错。” “乌岚是蛇族的一份子,是我们的朋友,他走得痛苦,为什么不能用祭礼抚慰他?” 族长和祭司齐齐出声:“言……” 阿乔与阿岚几l个雌兽也充满疑惑地看着他。 穆忽然开口:“我同意言的做法。” 他撑起身躯,族长皱眉:“穆,乌岚不是——” 穆看着江言,问:“言,我要怎么做?” 高山之巅,和土地深处,是通往天神和自然神最近的地方。 江言把准备好的器具,衣物,食物,让穆把它们跟着乌岚一并埋好。 兽人自古就传承着与神灵对话的巫曲,过去这些曲子只吟唱给神灵听,这次却是穆亲自唱给乌岚听的。 穆吟诵了很久,江言听不明白晦涩的巫曲。 很久,他才开口::“以后想乌岚了可以过来看看他。” 因为江言提出给乌岚做祭礼的事,族长对他颇有微词。 撒特德对此没有说过半字,江言忙完,坐在石头上,晒着太阳,问:“撒特德,你觉得我错了吗?” 撒特德沉默,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见祭祀的目标是兽人的祭礼。 可他没有反驳江言的话。 江言忽然抿唇,笑了笑。 “其实这样已经不错了,我看族长脸色都不太好,不过他没指责我。” 等时间再久一点,兽人的思想再转变些,定能体会到祭祀同胞的重要性。 这样的重视,不仅仅对于神灵,族人的灵魂亦该得到同等安抚的待遇。 他叹着气,做着假设说道:“如果以后我也死了,撒特德,你记得给我多准备些吃的,还有水果,我……” 撒特德抬起手掌,把江言的嘴巴捂得严实。 “不。” 他不要言笑着说这样令他惧怕的事。
第101章 葬好乌岚,江言就回去了。 这日后他总有些魂不守舍,撒特德叫来祭司给他检查,只叮嘱要放轻松,又私下里叫撒特德照顾江言的情绪,缓去他那忧虑的心思。 江言坐在平台上晒太阳,人昏昏地,不久又睡了过去。 等他有了些意识,发现手指很痒,掠过一阵阵濡湿。 他吓得睁开眼睛,恰好对上探近了,变得硕大无比的狗脑袋。 佩奇:汪呜汪呜。 睡了好久呀。 江言:“……” 他推开佩奇靠近的脑袋,在那蓬软的大脑上揉了揉,哑声问:“几l时了。” 佩奇:汪汪。 傍晚。 江言听不懂它的意思,瞥见洞口投入俄霞光,便轻轻捏了捏额头,一觉竟从午后睡到傍晚。 他穿好鞋子下地,躺椅已经被收了进来,约莫是撒特德抱他到床上的。 撒特德就在竹管旁边洗野蔬,见江言出来,隔空看着人,水流冲着菜叶子,哗哗的,叶片掉了几l根,这才低头,继续处理食材。 身后逼近一道脚步声,江言本来想搭把手,可他如今连蹲下都比较艰难了,窘迫地扶着隆起的腰身,蹲不下去,只好干站在原地,看着被撒特德洗干净放在竹篮里沥水的蔬菜。 撒特德顺道用石刀把萝萝白的表皮削去,削了四根,洗过之后一并装进竹篮。 异世的食物长得特别大,一根白萝卜都有江言整条手臂那么长,也很粗。 他问:“今天什么日子,忽然准备那么多食材?” 他下来前看到灶台旁边,也备了不少切好的鲜肉。 撒特德思索半息,道:“晚上……打火锅。” 打火锅三个字从兽人嘴里说出来,略微艰涩,强调也奇怪。 江言:“怎么想起打火锅?” 撒特德:“让言放松。” 他还记得当有一次江言在夜空底下打火锅,就在山顶,对着星海银河,哼着好听的曲调,甚至主动亲了他。 撒特德一时走神,浅色的蛇瞳默默看着江言,很快清洗好食材,拎上竹篮里,另一手掌牵起江言的手带他回去。江言还在想自己的情绪是不是影响到了撒特德,准备就这个话题深入聊会儿L,话到嘴边,看着对方的侧脸,又觉得这种负面的情绪还是不要带给旁人比较好。 等他想通,再过段日子,就会恢复了。 星河当空,撒特德找到一处高而平坦的山顶,烹煮的器具和食材拿上去摆置好,最后带江言上去。 此情此景,江言也一下子想起第一次约着撒特德吃火锅的场景。 当时他的心境发生转换,那次之后,就真正抱着跟撒特德好好生活留在这里的念想。 他叹道:“都过去那么久了。” 撒特德烧柴点火时,他便调了两碗蘸料,撒特德不喜食酸辣,他的则放了少量的辣辣酱和酸酸果汁水。 这个季节已经能看到许多星星,繁密地闪烁,星茫深浅不一。 江言夹起烫熟的肉片,涮上蘸料吃,热腾腾的,嘴唇很快红了一片。 他用另一个空碗,盛了点汤,夹着蔬菜的叶片吃,又开始吃清甜可口的白萝卜。 撒特德几l乎没怎么动筷,直到江言吃饱,才把剩下的食物吃完。 江言笑道:“你饱了吗?” 撒特德:“嗯。” 江言曲直双腿,手撑在两侧,吹着夜风,慵懒地望着星空。 半晌,胳膊撑着肚子撑累了,就往撒特德怀里靠去。 他道:“这样的星空,哪怕看一辈子也会看腻。” 又握住揽在他腰腹前的大掌,轻轻地开口:“我应该能跟你看很久吧。” 撒特德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闲聊对象,江言无奈,却也习惯了,沉默的陪伴,反而叫他敢多说一些心里话。 说着说着,声音便弱了下去,撒特德脖子暖,江言的脸贴在他颈边,呼吸平缓,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过了很久,周围的虫鸣都停止了,撒特德才抱着人回去。 过几l日,江言不再总是梦到和鲜血有关的梦境。 他反思着最近的异常,打算振作起来。 一早,就从库房里拎了半桶的稻子出来。 这些高山稻才入夏就结出颗粒,江言还没摸透它们的生长规律,便打算先种一部分,熟了就收。 他挑出饱满,完好的稻粒,正逢明朗的晴日,将稻子放在阳光下晒。 从晌午晒至傍晚,撒特德回来,在羊舍下分着草料喂咩咩兽,江言则在另一块空地上把晒了半日的稻种收好。 夜里阴凉,夏日又干燥,稻种置放一夜,用清水浸泡。 江言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个水桶。他捞出浮在水面的秕谷,留下饱满的种粒。 江言把挑出来的秕谷分开装好,撒特德上来,想帮忙,却无从下手。 他笑道:“这些稻子不适合用来育种,今晚干脆拿来煮成米饭,一起尝尝。” 又吩咐:“去拿木杵和石臼来。” 撒特德拿来干净的木杵和石臼,江言把稻谷放进去,手持木杵对着稻谷使劲倒弄。 他把木杵交给撒特德:“你力气大,注意控制手劲,把外壳碾碎就行,留下里面白色的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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