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 夏元淳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将方巾取出,握在手中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过去,凑近轻嗅了一下。 带点不明显的香气。 等到做完之后,忽然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叫人误会,尽管没人看见,他还是将方巾扔到一边,一径取下九曲枪,走到院中开始练枪。 直到发了一身汗,才去盥洗。 路过外间的方桌时,夏元淳脚步顿了一下,他看着被扔在桌上的方巾,默不作声的收了起来,放进了暗格里。 别笙不似夏元淳那样放松,他一张一张的练着大字,累了就活动一下手腕,一点时间也不肯浪费。 不知不觉间已交三鼓,别笙手边的大字也已经垒了一叠。 值夜的月萦估算了一下时间,抬手敲了敲门,“少爷。” 别笙头也不抬的道:“进。” 月萦走近屋子,温声道:“少爷,已三更天了。” 别笙听到时间才意识到过了多久,抬头时觉得脖子有些僵硬,他揉了揉后脑勺,冲她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过会儿就睡。” 月萦说到底也只是个婢子,提醒过后便退了出去。 没有人监督,别笙却是一点懒都没有偷,在月萦关上门后又写了十张大字,抄了十遍春秋才歇下。 他睡下不久,扶风院的门便被敲响了。 守门的小厮打着哈欠走过去,见到来人之后,打了个激灵,他垂首道:“见过老爷。” 别父摆手径自越过他,走到了寝卧门口。 倒也不是非要过来一趟,只是用过晚饭后始终有些心不在焉,想到那个小崽子,到底不安稳。 这才复又起身,披上衣裳过来了。 他招来侍女,问道:“少爷晚间用饭没有?” 月萦怕惊醒屋内酣睡的人,回话的声音很低,“不曾用饭。” “几时睡下的?” “子时末。” 别父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他走到书房打着灯笼看了一眼,见书案摆放的课业干干净净,只是到后来笔锋弱了些,想必是没力气了,但看得出来是好好写了的。 看完之后,又去了寝卧内间,见床上的人把被子都给踢了,无奈的弯下腰给他拾起来,正当他要起身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别笙忽然开口,吓了别父一跳。 他还以为人醒了,停了会儿才发现是在发梦,凑近了听,就听到了今日他给别笙反复强调的那几句话。 一时间心里很复杂。 努力是怪努力,就是不见什么效果。 到底是自己的崽,别父叹了口气,接受了别笙天赋并不很出众的现实。
第45章 殿前香(四十五) 因着昨夜睡的晚, 第二天侍女来唤时别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自觉推了枕, 用完早饭后一径去了书房。 上午读书, 等别父忙完回来后再给他讲解经义、布置课业。 夏元淳每日下学后也会过来,同他说说今日学宫讲得什么课,让他不至于销假之后跟不上。 可谓是十分用心了。 两人往来多了,关系自然较之前近了许多。 旬假的前一天, 夏元淳不紧不慢的推开了书房门, 熟稔的走到一旁的文椅上坐下, 问他的伤好全没有。 别笙也不搁笔, 又蘸了一笔墨道:“走走没事, 跑马却是不能的。” 夏元淳在别笙面前, 向来很少掩饰自己的情绪, 听他这样说, 目中流露出一抹失望, 但想了想之后又道:“明日豫章王要在京郊别宫设宴,笙哥儿想去吗?” 别笙没答话, 等到一张大字写完才搁笔道:“自然是想去的, 可父亲怕是不会应允。” 说着叹了口气,“整日在府中读书, 我都要读傻了。” 夏元淳见他眉间颦蹙的模样, 笑着接了句:“你受伤了伯父才替你告假,如今伤势已好,怎会不叫你出去?” 别笙看着不知内情的夏元淳, 摇了摇头没说话, “一会儿用饭时我同父亲提一句,若他允我出门, 那我就去。” 夏元淳见他出个门都这样艰难,调侃道:“笙哥儿现下可比着京都的大家闺秀了。” 别笙不理他。 夏元淳笑着撞了撞他的肩膀,“嗯?笙闺秀?” “笙妹妹?” 别笙也是跟夏元淳熟了之后才发现他嘴怪贱的,也不惯着,直接上手揪住他的耳朵,使劲儿往下拽。 夏元淳顿时疼的脸色都变了,他一边扶着自己的耳朵,一边话音的调都高了不少,“快别使力,我不说了。” 别笙才不应,问他:“谁是妹妹?” 夏元淳苦着脸承认了,“我是……还不行吗?” 别笙哼笑着松了手,他抱着胳膊笑吟吟的看着他,一歪头道:“元淳妹妹?” 夏元淳一个身高快八尺的男人被喊妹妹,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但想到方才揪耳朵的痛楚,咬牙忍了下来。 别笙这样还是不满意,他点了点他的胳膊,问道:“你怎么不应?” 夏元淳艰难露出一个笑,“这就不用了吧。” 别笙很有原则的摇了摇头。 夏元淳看着别笙盈满了笑意的眼睛,忍着不适低声“嗯”了一下。 好歹是说出口了,别笙也没再要求更多。 夏元淳松了口气。 两个人又一道讨论了一会儿别父布置的课业,夏元淳才离开。 等到了用饭的时候,也不用人请,别笙自觉去了涌兰苑。 径自走到东梢间,果然见两个人都在,别母手上绕着丝线,别父坐在窗前的榻上执一卷《茶经》细看,两人之间谁也不扰谁,瞧着却莫名相合。 别笙打着帘子进去,勾破了一室静谧。“请父亲、母亲安。” 说着揖下一礼。 别母放下手中丝线,一双眸子眄来,带着明显的笑意,“知道你今日要过来,特意吩咐庖厨做了你爱吃的醉鸡,待会儿好好尝尝。” 别笙眼睛亮了亮,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对接下来的用饭有些期待。 别父看他一眼,问他:“功课写完了?” 别笙还没说话,别母就嗔他一眼,“知道读书要紧,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要讨论这个你自己去书房好了。” 别父才插了一句话,就被妻子嫌弃了,只能窝在榻上继续看书。 别笙看他一眼,没说话,没过一会儿又看了一眼。 别父又不是个木头人,哪里感受不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他放在《茶经》,直接道:“何事?” 别笙在别父面前,总有些气弱,他吞吞吐吐道:“明日……我可不可以出门赴宴?” 别父皱了皱眉,问他:“燕饮为乐,君子当如何?” 别笙低下了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 别父正色道:“那你做到了么?” 别笙不说话了,只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反驳了一句,“可是圣人也说一张一弛,过犹不及。” “在学宫上学都是有旬假的。” 说完他不敢看别父的脸色,走到了距离别母近一点的地方寻求庇护。 很知道哪里是安全的。 别父看着一到这时候就口齿伶俐的别笙,抚着额头拿他没辙,话既不能说重了,怕伤了崽的心,更不能打,怕把人给打的离家出走。 他这不是养了个儿子,是养了个小祖宗。 别父这时候也觉得自己太难了。 最后还是别母出面调和,她走到别笙身边,叫他到榻上坐下,柔声道:“这次宴是谁设的?” 别笙老老实实的回道:“豫章王。” 别母放了些心,“可是自己去?” “不是,”别笙道:“元淳兄同我一道。” 别母是知道夏元淳的,且对他印象不错,听到别笙与他同行后,并不那样反对,她扯扯别父的袖子,睇过去一眼。 别父能拒了儿子,却没能拂了妻子的意,他看向别笙,在他紧张的目光中严声道:“当天回来。” 别笙赶紧应下,唇角弯了弯。 第二天夏元淳过来时,别笙早已收拾好了,他跳上马车,顺手关上了镂雕的车门。 车厢不大,十九只能坐在车辕上。 别笙好久不曾出家门,一出来就跟个刚出笼的雀儿一样,忍不住扒着窗左看右看,怎么着都新鲜。 夏元淳提醒道:“外面天凉,仔细受了风。” 别笙知道夏元淳是为了他好,因此在他说完之后,听话的关窗坐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元淳兄,我方才失礼了。” 夏元淳唇角轻扬:“我怎么不知道,笙哥儿还会不好意思。” 别笙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又被取笑了,他起身作势要朝着夏元淳攻去。 夏元淳看着他处处都是破绽的动作,反手一扭就制住了他,“服不服?” 别笙动了动身子,没能脱出来,他转头看他,道:“元淳兄用自己的长处跟我的短处比,分明是胜之不武。” 夏元淳没被他带歪,“胜之不武是这样用的吗?” “怎么不是?”别笙嘴里振振有词:“你强我弱,不就是恃强凌弱?” “你欺负弱小,还有理了?” 他说着还试图挣扎。 夏元淳知道别笙怕疼,与他玩闹都是收着劲的,只是见他这样不老实,将人锁得更严实了,“那你趁我不备偷袭我就很有理了?” 别笙被锢住后嘴上还不饶人:“元淳兄在战场上拼杀过,总该知道有个词叫兵不厌诈。” 夏元淳被气笑了,他知道寻常法子是制不住别笙的,抬手伸到了他的胳膊下轻轻挠了几下,“那我现在这就叫釜底抽薪。” 别笙体力不如人,很是输了一筹,他受不住夏元淳弄,很快投了降。 两军交战,别笙败。
第46章 殿前香(四十六) 刚坐上马车的时候别笙还有心同夏元淳斗嘴, 只出了城门不久路上就变得颠簸起来,一下一下晃得人头晕, 他扶着小几, 给自己倒了杯茶。 夏元淳见别笙脸色不好,唇边的笑慢慢歇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别笙灌下一杯带点余温的茶水后,倚到了车壁上, 他半垂着眼, 纤长的睫羽在眼睑下铺出一层暗影, 恹恹道:“颠的难受。” “车厢壁又冷又硬, 靠着硌得慌。” “京郊别宫还有多久才到?” 只问了一句话的夏元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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