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我把身体还给锦儿哥哥好不好?他哭得好厉害……他要回家……” 刘夫人埋在阿玉肩膀,无声啜泣:“阿玉……让娘再抱抱你……” 刘易怔愣站在原地,仿佛陷入回忆之中。 那时他自知命不久矣,焦心于剑坊不得继续延续,阿玉是他唯一的血脉,却只是个普普通通凡人,因此时常在他们面前发怒,一时怨自己没有本事,一时怨妻子无法继续生育,一时怨阿玉只是个凡人……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吗? 是他……害了他的孩子?他唯一的孩子…… 半晌,刘易缓过神来,望着相拥而泣的母子,神情充满了迷茫。 “道长……”刘易身体极其虚弱,像是孩童蹒跚学步般走到沈初霁面前跪了下来,“道长,那番话你可曾骗我?” 沈初霁垂眸看他,摇头道:“不曾。” “好、好。”刘易轻轻点头,“我若……阿玉是否能往生?” 大概顾及阿玉和刘夫人,刘易并未说出“自毁元神”四字。 “能。” 阿玉对世间没有怨恨,本就是被刘易强行留下,只要刘易以魂飞魄散为代价了断因果,因他逗留在世上的所有亡魂都可进入轮回。 “沈道长,我信你。”刘易缓缓抬头,朝他露出一抹笑容,“二十年前我曾见过你。你问我,教我修炼禁术的人是谁,那你可还记得当年跟在你身边的小姑娘?” 沈初霁瞳孔微缩,神情却并不意外。 “沈道长,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与发妻无关。” 沈初霁颔首,算是答应他了。 刘易艰难起身,看向身后相拥而泣的母子,尽力勾起一抹笑容:“娘子,阿玉,我们来生再见。” 尽管刘易没有来生,他的妻儿却不知晓。 “爹,来生再见……”阿玉哭哑了声音。 刘夫人抹着眼泪:“我就来寻你们。” 刘易摇头:“你要好好活着,我会等你。” “相公,那你一定要等我。” “我一定会等你。” 刘易轻轻阖上双眸,这场悲剧到底从何时开始酿成?是他执念将剑坊发扬光大却实力不足?是他阴晴不定对妻儿动辄责骂?还是他病重时无数次的埋怨? 从何时起,他再也没有为娘子分担劳作?再也没有为阿玉做过玩具? 离开躯壳前,刘易似是想起什么,对沈初霁说:“沈道长,她盼您下山已有多年,此行一路小心。” 说完,刘易化作一团烟雾消失在房中。
第13章 说到底沈初霁只是凡人之躯,被捅了一刀失血过多,再加上怨气和煞气侵蚀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他在城主府足足昏睡两日,醒来后天阴和小猴子守在塌边寸步不离。 “大师兄……你醒了?”天阴揉着惺忪睡眼将他扶起来,“身体可有不适?” 沈初霁头脑浑浊,身体各处传来久睡后的酸疼,腰间伤口倒是没什么知觉。他微微摇头,垂下纤长睫毛,苍白唇瓣抿起,问道:“刘家母子呢?” 天□□:“刘易自毁元神后阿玉就离开了少城主的身体,将小猴子他们放了出来。城主了解来龙去脉后,得知刘夫人除了引火自焚一事没有参与其中,就让她独自离开此生不得入城。” 沈初霁脸色泛白,皮肤下青色血管若隐若现,坐起身后削薄的肩膀向前倾,捂唇轻咳两声又问:“秦公子可有大碍?” “阿玉只是将他们困住,没有伤害他们。只是……” “什么?” 天阴坐在脚踏上,抬头看着沈初霁神色苦恼:“少城主一直昏睡不醒,秦公子也没有办法。” 沈初霁掀开被褥翻身下榻,取下挂在屏风上的云金道袍穿在身上,让天阴要来清水洗漱随后前去探望城主。 他腰间伤口不深,已经自行修复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痕迹。虽然沈初霁只是凡夫俗子,但是毕竟生存在修真界,身体和人间界的普通人到底有所不同,经过灵力滋养修真界的凡人修复能力强上许多。 “拜见城主。”沈初霁来到门外,与满目忧愁的丁显撞到一起。 丁显神色沧桑,两鬓霜白,几日不见肥硕身躯似是瘦了大圈:“道长,你醒了?多谢道长救命之恩,丁显没齿难忘。” 沈初霁含笑道:“不必,令郎情况如何?” 丁显眼眶泛红声音哽咽:“锦儿一直昏睡不醒,其他几位道长都没有办法,道长……” 他哀求地看着沈初霁,双腿一弯跪在沈初霁面前,额头狠狠往地面一砸:“道长,我听说是您救了我们,您神通广大,救救锦儿吧!您要我当牛做马要我的命都可以!我求求你了!” 沈初霁没有立刻回应,思忖片刻道:“城主,令郎年幼失了魂,大概因为害怕躲在某处不敢出来,长久以此便无法进入体内,若要重新安魂恐怕需要他和我们走一趟。” “没关系!只要锦儿能够醒过来,怎么着都可以!如果道长愿意的话,还请道长将锦儿收入门下!” “你可知我师出何门?”沈初霁失笑道。 丁显眼神恍惚:“大抵是知道的。” 沈初霁眼神诧异:“当真?” 丁显点头:“嗯……” 见状,沈初霁没有多言:“如果令郎醒来后愿意的话就留下吧。” “多谢道长!” 进入房间,锦儿如同陷入沉睡,面颊红润气息均匀,魏奚和秦少宁各自坐在一边,抬眼向他看来。 “多谢沈兄救命之恩!”秦少宁郑重其事朝他拱手作揖。 沈初霁淡淡点头:“无碍。” 魏奚暗暗觉得心惊,青州秦家乃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仙门,秦少宁又是继楼家少主楼西北之后第三个可能进入飞升境界的人,能受得起他一拜的修士恐怕没有几个,沈公子却表现得十分平静,仿佛理应如此。 沈初霁与他们说了自己即将带锦儿上路的想法,秦少宁提出想和他们一同离开,以免途中出现意外。魏奚没有表态,魏家弟子在神府中做了腌臜事他自然没有脸面继续同行,之所以逗留到现在就是想和沈初霁当面告别再离开。 当日沈初霁三人道别离开了城主府。 临行前,魏家弟子将身上所有宝物赠与了沈初霁,他没有推辞让小猴子全部收入囊中。 面对丁显不舍的目光,沈初霁叹息道:“他若愿意留下,日后你可随时上山探望。” 丁显弯腰一拜:“多谢道长!” “告辞。” 沈初霁一行离开后,魏家弟子也纷纷告辞。 “城主,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等就先行离开了。日后若有需要,尽可以到定州魏家求援,我等绝不会弃之不顾。”魏奚抱拳道。 丁显眼中泛着泪光,神情却是骄傲的:“那位道长下山了,天州的百姓不会再受苦了。” 魏奚神色微怔:“沈公子?他是何人?” 丁显没有回答,而是抬手指了指上空。 烈阳当空,白云浮动,几只色彩绚丽的鸟儿飞过云端;微风和煦,柳絮飘扬,人间百花盛放。 天州曾是修真界幽幽九州中最负盛名的地方。它坐落在最高处,站在天州边缘就能俯瞰整个修真界,而在天州的最高处,矗立于白云之巅的仙山有着一座仙门,因为门中弟子个个天资聪颖举手则可撑天,他们被冠上了至高无上的名字——抚云顶。 那曾是修真界中最接近天道的地方。 尽管在几百年内抚云顶迅速没落,沦为了修真界最不受待见的仙门。 魏奚只觉瞬间心魂动荡,体内翻涌着说不清的躁动,似是极致的兴奋和激动,又似是灵魂深处的畏惧和后怕。 竟是抚云顶!沈公子竟然来自于抚云顶! - “仙门大会在即,秦公子不回青州?” 秦少宁神色复杂道:“我想知道刘易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从何处知晓此等禁术为祸人间。” 沉默少顷,沈初霁笑容无奈,眼神充斥着淡淡悲伤:“大概是我一位故人?” 秦少宁默不作声看着他,阳光下沈初霁白皙的皮肤像是瓷器,眼睫微微垂下盖住眼睑,一片阴影落在眼下,清风拂动让他看上去带着几分柔和,由于昏睡三天时间,他脸上没什么血色,像一片纸似的。 在沈初霁看过来之前,秦少宁率先移开目光:“我与我爹说好了,和抚云顶一起前往仙门大会,到时间与他们会合。” “那就有劳了。” 天阴背着锦儿走在沈初霁左侧,嗡声说:“大师兄,这些年抚云顶从未收到过任何邪祟的消息,是不是因为……” 起初刘夫人说过,他们明明是有派人求助抚云顶,可是抚云顶从来没有收到过消息。 沈初霁眼帘垂下,语气叹息:“或许他们在来到抚云顶之前,就已经死在了途中。” 前路不知还会发生什么,沈初霁决定先将锦儿带回抚云顶再做打算。 赶了几个时辰的路,途径一座村落暂时落脚休息。 来时沈初霁与天阴辗转过许多地方,回去便打算选一条路直接抵达抚云顶,所以并未来过这座村落。 农夫热情为他们端来清水解渴,听说他们休息片刻就要赶路的时候,农夫脸色十分奇怪,问道:“几位道长可是来降服山上的妖怪?” “妖怪?”秦少宁疑惑道。 沈初霁不动声色,笑问:“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吗?” 农夫点头:“来过,这几天断断续续来了许多修士,不过他们大多是两人一行。” 两人一行? 沈初霁又问:“可从衣着看得出什么?” 农夫道:“衣着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沈初霁了然,必定是抚云顶弟子无疑。如今抚云顶上上下下,只剩他一人穿着云金道袍。 农夫继续说:“昨夜丑时又来了一位傻子修士,我劝诫他不要深夜赶路,否则会着了妖怪的道,他可倒好兴冲冲就走了,不知道还以为那妖怪是什么可口的食物!唉,这些日子从此地路过的修士都跟脑子被门挤了似的,我苦口婆心告诫他们妖物夜里出没,尽量白天赶路,我不说还好,我一说他们专门等到夜色深了才离开,而且不见一人归来,我估计全部葬身在妖怪腹中了。” 这时,他瞥了眼沈初霁几人:“几位道长与他们不同,一看就是冷静睿智之人,若是不嫌弃今夜就在我家中住下?” 沈初霁歉疚道:“对不住,多谢阁下一番好意……” 农夫立刻瞪圆眼睛,沈初霁没有继续说下去,否则就真认了“脑子被门挤了”。 沈初霁话锋一转:“不知可否让家弟暂住一晚?我会留下一笔银两,若是明日日落之前我们还没回来,这只小猴子会独自带他离开。” 意思是要把锦儿和小猴子一同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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