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易没有行动能力,魏奚抱拳上前:“沈公子,子时已到,秦少主那边……” “不急。” 如今刘夫人昏迷不醒,禁术怕是大成不了,锦儿暂时性命无忧。 “刘易,如今禁术未成,你有两个选择。”沈初霁居高临下看着他,即使身上鲜血淋漓,面色苍白如纸,气势却非凡人能够比拟。 “今日你自毁元神灰飞烟灭,用以断绝因果,或者你的子嗣自此游离人间,形不成形、魂不成魂,永无轮回之日。” 刘易怔怔看着沈初霁,久久没有回应。 沈初霁不再与他多言,让灾厄抱起刘夫人一同回到城主府,如今刘易灵核受损元气大伤,再翻不出风浪。 “师兄,你的伤……我背你吧?”灾厄担忧道。 沈初霁摇头:“无碍,伤口不深。” “你在天阴体内?” 灾厄道:“我体内煞气不稳,他是压制煞气后的我,只有师兄需要的时候我才会出现。” 沈初霁颔首,不作言语。 他的确记得灾厄,数十年前他途径一个村落遇见还未修成人形的灾厄。沈初霁随手喂了两颗丹药,他就眼巴巴跟在沈初霁身后,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修真界对灾厄避如蛇蝎,他无处可去,可是灾厄形态沈初霁无法留他在身边,便允诺有朝一日灾厄修得人形依旧无处可去,则可来寻他。 说起来,收留天阴亦是因他身上有煞气残留。 走到城主府前,沈初霁看向身边高大身影,脸上邪肆的纹路与漆黑右眼尤为瘆人,此时却顶着一脸满足笑容,如何看如何觉得违和。 沈初霁迟疑片刻,说道:“日后无需给自己设限,你愿出来就出来。” 灾厄眨了眨眼,傻里傻气地说:“师兄更喜欢我吗?一点都不喜欢天阴吗?” 沈初霁:“……” “没有。” “那师兄更喜欢天阴?”灾厄眼睛湿漉漉,看着有些委屈,“不喜欢我吗?” 沈初霁无言以对,沉默半晌说:“一样的。” 灾厄立刻开心地眯起眼睛:“我也和天阴一样喜欢师兄!” 走在他们身后背着刘夫人的魏家弟子听见这番对话,那神情跟见了鬼没什么两样。 许是察觉身后目光,灾厄回眸看向几人,眼神冷厉万分,没有半点在沈初霁面前的乖顺。 一位弟子受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在虚空响起:“师兄宅心仁厚不与尔等计较,若想留下性命,自愿献上所有宝物,磕头认罪。” 魏家弟子迷茫抬头,发现灾厄在与沈初霁讨巧,能听见声音的只有他们。 “传音术。”魏奚叹息一声,沈公子没有灵力自然听不见。 “可有怨言?”灾厄声音沉了几分。 魏奚俯首:“没有怨言。”
第12章 “呜哇!大师兄!!!你没事吧?!你吓死我了!” 天阴猛地扑进沈初霁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沈初霁旧伤未愈,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撞,疼得直皱眉头:“放手。” 天阴呜咽道:“太好了大师兄,你没事!” 沈初霁无奈:“我身上有伤。” 天阴顿时吓得一激灵:“没、没事吧?” “无碍。” 天阴擦干眼泪,不记得神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他恢复意识时已经在城主府大门外。 许是想起什么,天阴倏然回头看向魏家弟子,正欲发难,为首的魏奚和身后弟子一言不发就跪拜下来。 “你们……”天阴的怒骂被堵在喉咙,怔愣看着他们不明所以。 魏奚俯身重重将头磕在地上:“魏绍鬼迷心窍险些害沈公子丧命,他虽得到惩戒事实却不容改变,我等代替魏绍向两位磕头认罪,不求原谅,以表真心。” 沈初霁侧眸看向几人,神色十分冷淡,好似不久前命悬一线的人不是他。 “啊??”天阴彻底懵住,态度变得未免太快了吧! 这时,天阴注意到角落中浑身鲜血几乎只剩一口气的魏绍,看着他身上伤口以及鲜血淋漓的嘴巴,不由暗暗心惊。 “此外,我等愿将一身宝物相赠,用以弥补沈公子,还望不要嫌弃。” 尽管如此,天阴仍旧不解气,双手环抱胸前:“认错有什么用?宝物有什么用?若是大师兄有任何闪失,我……” “天阴。”沈初霁淡淡打断,“当务之急是找到秦公子。” “哼。”天阴冷哼一声,回到沈初霁前面探路。 魏奚等人没再耽搁,起身跟了上去,心中盘算千万不能再让沈公子出什么事情,否则灾厄现身他们恐怕不能活着离开此地了。 早子时,夜色浓重,月光清冽。 城主府中树影幽幽,随着夜风晃动枝叶,远处零星亮着灯光,似有人烟,四周却寂静得听不见任何响动,宛如身处荒山野岭。 “当心。”沈初霁提醒道。 “我明白。”天阴警惕看着前方,虽说刘易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但是他养了这么多邪祟,难保不会让它们提前在城主府做准备。 避开地上锦儿设置的陷阱,一行人来到小楼前。途中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偌大的城主府仿佛空无一人。 阁楼燃着明亮烛火,房门大开,房中陈设整齐划一,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魏家弟子在府中搜寻一圈,发现活物全部人间蒸发,并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城主?秦公子?小猴子?”天阴喊了几声,自然得不到回应。 沈初霁道:“府中没有留下痕迹,他们或许与我们一样,也被困在了神府中。” 天阴疑惑道:“刘易的神府?可是……” 沈初霁摇头道:“他的子嗣,阿玉。” 刘易用禁术强行将阿玉魂魄留在人间,以自身为媒介助他增长修为,恐怕要比刘易难对付得多。 “我们该如何是好?”天阴迷茫问道。 魏奚也看着沈初霁,似乎觉得他能想出决策。 “倘若他不现身,我们大抵找不到他,只能靠秦公子和小猴子自己想办法。” 天阴脸色发白:“若是他们被永远禁锢在神府中就糟了!” 沈初霁沉思片刻,走到昏迷不醒的刘夫人面前:“逼他现身吧。” 两名魏家弟子驱逐了她体内煞气,将她从昏睡中唤醒。刘夫人缓缓睁开眼睛,似乎还记得昏迷前的景象,看到脸上不无恶意的天阴时,情不自禁地颤抖身体。 “把你儿子叫出来!”天阴记恨女人捅了大师兄一刀,没好气地瞪着她。 刘夫人十分畏惧,害怕地往后缩。 “你们夫妻俩救子心切尚可理解,为何要将无辜的人牵扯其中?多少亡魂因此不得往生?锦儿与你无冤无仇,被夺舍后他连一个栖身之地都没有,你儿子的命是命,锦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天阴义愤填膺道。 刘夫人怔怔落泪:“阿玉不无辜吗?他不无辜吗?!” 刘夫人痛苦地捂着双眼,声音哽咽:“他只是个孩子,他有什么错?” “他是个普通人,他想和父亲一样他有什么错?” “我不会让他出来的!只要我死了、只要我死了他就可以永远成为丁玉锦!他会成为修士,会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华!” “你……”天阴怒极,“你简直不可理喻!” 沈初霁沉默走到刘夫人身侧,抽出魏奚悬挂腰间的佩剑,冰凉刀刃划破刘夫人颈间皮肤,逐渐浮现一条血线。 喉间痛楚让刘夫人身形一僵,若想禁术大成她只能与短剑一同葬身火海。 她颤抖双肩膀,眼泪大颗落下:“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他出来!” 沈初霁不愿同她废话,泛着银光的剑刃挑起她的下巴,看向门外月光下摇曳的树影,语气平淡至极:“地狱寒冷孤寂,我让你娘来陪你。” 树叶簌簌落下,铺在洒满月光的小路上。 “呜呜……”稚童呜咽声从角落传来。 刘夫人睁大双眼:“阿玉?阿玉!你别管娘,娘……啊!” 沈初霁手指用力,刀刃划破刘夫人脖颈皮肤,鲜血顺流而下。 “呜呜……娘……”稚童哭声愈渐清晰,就在房中何处。 “阿玉……阿玉……” “娘……” 未等魏家弟子前去搜寻,一道身影手脚并用从床榻下爬了出来。 “锦儿?”天阴惊讶不已。 锦儿满脸泪痕,跌跌撞撞跑到刘夫人面前,沈初霁动作利落将佩剑归鞘,以免伤及无辜,锦儿则重重跌入刘夫人怀里。 “娘……我不要娘死……”锦儿搂住刘夫人脖子,哭得声嘶力竭。 此时寄生在锦儿体内的亡魂正是他们的孩子——阿玉。 如今禁术未能大成,阿玉只可暂时寄生,一旦禁术大成,他就可以永远霸占锦儿的身体。 刘夫人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神情似是欣喜又似悲戚,丧子之痛她再清楚不过,怀中稚童既是她儿子的魂魄,也是丁显儿子的身体。 “我不要娘死……我不要锦儿哥哥的身体……锦儿哥哥哭得好厉害……他想回家……他要回家……让他回家好不好……” “阿玉……”刘夫人哽咽唤道。 “娘,我不要别人的身体……我再也、我再也不说谎了!我真的……我再也不说谎了……” “阿玉?”门边传来一道微弱声音,刘易寄生在自己的尸体中,驱使着破败不堪的尸身找到了这里。 他神色激动,眼含泪水:“阿玉!” “爹……”阿玉抬起头,泪眼朦胧看着刘易,“我知错了,我再也不说谎了,我再也不当修士了,你别让娘死好不好?把身体还给锦儿哥哥好不好?” “阿玉……”刘易怔怔道。 “爹,娘!是我、是阿玉的错,我让爹娘伤心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谎……” 刘易露出一个十分痛苦的表情,或许是想落泪,可如今他只是一具尸体,根本没有眼泪。 “不是!不是你的错,都是他们、全怪他们!如果不是丁玉锦炫耀、如果不是他们崇拜丁玉锦,你怎么会说谎?你怎么会告诉他们你也是修士?如果不是丁玉锦、如果不是他们,你怎么会不跑?你怎么会为他们赶走那条疯狗?你又怎么会死?如果没有丁玉锦、如果你是丁玉锦……你就能活下来,你就能成为修士!” “如果不是他们……你怎会死得那样凄惨?怎会尸骨无存啊?!”刘易几乎嚎啕大哭,却一滴眼泪也无。 阿玉哽咽不已:“不、不是的……锦儿哥哥待我很好,他们待我也很好。我只是、只是想成为修士,我只是想救救你,我不想让你死、不想看你那么痛苦,剑坊、剑坊……我想替你炼出世上最好最好的剑……” 刘易神色怔忪,如遭当头一棒,喃喃道:“竟是为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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