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君年郑重谢过曾柯师。 街道上过年的气氛更浓了,路君年坐在路府的马车上,透过车窗看到了街边叫卖的冰糖葫芦。 “爹,我想下去买些东西。”路君年转头对路恒说。 路恒在太傅府内喝了酒,正靠在车壁上打盹,听到路君年的话,随意地摆了摆手,说:“去吧,我在这儿等着,让管家跟着你。” 于是,路印文跟着路君年下了马车,在雪地里走过一个又一个商铺,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 冰糖葫芦、驴打滚、清酒摊饼、糖炒栗子…… “少爷若是想吃,让府里厨娘做便是,为何要在外面买这么多吃食?”路印文面上冒着冷汗,双手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能拿东西了。 这些东西,自然不是路君年想吃的,他心里记挂着谢砚在他耳边念叨的话,只说:“府里做的缺了点市井烟火味,且太过清淡。” 路印文是看着路君年长大的,知道他向来口味清淡,怎么现在偏爱甜食和辣味? 两人行至一个面馆,路君年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即便是坐在小馆里吃面,都是一副端端正正的模样,一丝不苟地夹起面慢条斯理地吃,汤花都不曾溅出半点。 “明大人。”路君年坐在了明钧惟对面,“我记得明大人是隆州人,马上要过年了,明大人不回家乡?” 明钧惟吞下口中面条,才抬头看他,喝了一口茶润嗓,说:“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案件频发,刑部正是缺人的时候。家乡随时可以回,但案件嫌犯逃走了很有可能就再也抓不回来了。” 路君年微楞,就连站在桌旁的路印文听了都不经发出一声唏嘘。 “明大人把京城的安危看得比自己还重,倒真是大元未来的栋梁之才。”路君年并不是恭维,他是真的这么觉得。 明钧惟没有说话,兀自吃起了剩下的面。 路君年从路印文手中拿出刚买的保暖护肘,推到明钧惟手边,对上明钧惟不解的眼神,说:“户外天寒,明大人日夜为京城操劳,也要多保重身体。” 明钧惟沉默了片刻,放下碗筷,毫不留情地将东西推回给路君年:“不需要。你不必替任何人来讨好我,我只做我分内之事。” 路君年见想要拉拢的心思被戳破,也不恼,唇角挂着浅笑,说:“就当我是为自己好了,我会参与今年夏天的春试,明大人是上一届的状元郎,怎么说也能指点我一二,今天不过刚巧遇到,手里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等过几日我一定带着厚礼登门拜年,还望明大人不要将我拒之门外。” 知道谢砚邀约明钧惟被对方拒绝后,路君年就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明钧惟虽然对未来谢砚要做的事没有太大帮助,但京城中多个朋友多条路,总归是结交上好。 既然明钧惟不愿与谢砚相交,那不如他来试试好了。 路君年说的话滴水不漏,只是谈论学业的话,明钧惟就不太好拒绝了。 当听到路君年过几天还要来送礼,他沉默着拿过了保暖护肘,说:“我家室简陋,恐招待不周,让路少爷冒着风雪去我那陋室拜访,实在不妥,但若是你有什么课业上的困惑,每天的这个时候来这家面馆,我都能为你解答。” 说完,明钧惟又补充道:“当然,我也只有些无关痛痒的鄙见,你只听听便好,不必往心里去。” 见明钧惟态度软化,路君年面色也温和起来,说:“那就有劳明大人了。” 从面馆出来,两人往路家马车的方向往回走,路印文说:“这个明大人可真是不识好歹,老爷好歹是高了他三阶的朝臣,少爷跟他交好他还推三阻四的,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巴结少爷你呢?” 路君年:“有多少人?他们怎么巴结的?” “额……”路印文大概是没想到路君年会问,思考了一下,说:“六部里基本都有一两个人上门拜访过,左右仆射也在少爷前几日诞辰时送过礼,还有城中有名的商贾。少爷你知道的,路大人跟人推杯换盏,可能连他们的名字都没记住,所以他们就把算盘打在了你的身上。” 他们送的礼路君年确实知道,只是他从不过问,就让府里人放进了库房,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太傅府假山内听到的对话。 “可有人送过药材?”路君年问。 路印文顿了一会儿,说:“有送过人参、灵芝等稀有药材,平常的药材路府都有,他们也不会送。” 路君年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回府。” 马车回到路府,路恒还在醉梦中,路君年就火急火燎地下了马车往存放礼品的库房走去。 “少爷,这是库房近二十年来收入物品的帐本清单。”路印文紧随着路君年进入了库房,将账本递到路君年手中。 库房内确实堆积了许多旧物,大部分礼单上的物品都被使用了,库房内最多的反而是药材,码放在一起,让整个库房都充满了药材的苦涩气味。 路家人的老家在胡泉,是个草药之乡,但路君年从小生活在京城,对药材也只是略知一二,这里面确实没有让人昏睡的药材,也没有看起来异常的药材。 但各种药材间相互配伍新增的药效他不全都知道。 路君年视线扫过已经放满了三个木架的药材,让路印文记下了现有药材的种类和数量,随后自己誊抄了一遍。 “少爷,这些药材有些都有二十年时间了,若是有什么问题早该发现了。” 路君年眼睫颤了颤,随后淡淡道:“将我最近喝的药使用过的药材也列给我。” 路印文应下了。 路君年看着路印文走出门的背影,心中黯然。 或许,太傅府听到的谈话并不是针对谢砚,而是针对他,因为他跟谢砚走得太近,所以有人想下杀手了。 仔细想想当时两人说话的语气,总觉得有哪里奇怪。 “最好背着太子”,为什么是最好? 路恒在朝中树敌颇多,而路君年却没招惹过任何人,能够做出这一切的,只有谢棱渊。 谢棱渊和谢砚一样由曾柯师授课,自然也能轻易地进出太傅府,接触太傅府的人。 而要完成这一切,还需要路府有人接应。 那两人中有一人的声音很是耳熟,但路君年无法通过失真过的声音判断到底是谁连同外人陷害于他,但路府无疑出现了他人眼线。 这件事还有几个理不清的点。 路君年这些日子的药确实有问题,或者说,他从小吃到大的药都有问题,谢棱渊跟谢砚一样大,不可能给他从小投毒到大。 若太傅府的人是谢棱渊的人,那么还有一个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对他下手了。 “少爷,你怎么一直站在风口,当心着凉了。”烟儿拿着披风搭在路君年肩头。 等了一会儿,路印文才从书房出来,将药方交给路君年。 “少爷若实在觉得这批药材有问题,不如叫来一个药童看看?”路印文提议。 “也好。”路君年淡淡道,“今晚将仁安堂那个叫做柏芝的药童唤来路府,我有些事要问他。” 这一切猜测都只是基于太傅府的那两人针对的不是太子而是他,所以,他需要验证一些事情。 路印文再次应下,转身去安排了。 烟儿将一盏暖香盅放在路君年手心,道:“外面风大,少爷回屋吧。”
第30章 “回路少爷,这些药材没有问题。”柏芝一一看过库房的药材后答道。 路君年站在门边,让路府众人退下,只留了他跟柏芝在库房中,将他近日喝过的药的药方交给柏芝。 “你能从这张药方上看出异常吗?” 柏芝仔细看了两遍,说:“这是一张滋补的药方,还是大补,本身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柏芝皱着眉,手捏着下巴苦恼道:“千山雪和露松石的药效是一样的,它们加在一起也不会变得更滋补,这两样药材太过稀贵,仁安堂平时配药都不会将这两样配在一起,这实在是太过浪费了。当然,路府什么金贵的药材没有,可能并不在意这些。” 路君年:“这两种药材既不相克也不相辅,若是两样同时吃,吃上十数载,会发生什么?” 路君年从小喝药到大,药方随着季节变动很多次,但这两样药材始终在药方中,连剂量都不曾变过。 柏芝身体一僵,随后抖着手飞快地说:“万万不可!药汤中多余的补药会被身体慢慢吸收,若是几日喝一次尚可,若是日日喝,再结实的身体也扛不住这补药的堆积,久而久之,人会变得懒散呆滞,智力低下如三岁稚儿。” 路君年蹙眉:“可我不曾如那般痴呆。” “还有一个病症,便是药瘾。”柏芝顿了顿解释道:“嗜药成瘾,不愿再进食除药以外的其他东西,这类人普遍身体羸弱,行不过百步便气喘得不行,对人间食物有本能的厌恶,甚至闻不得一点油盐气味。据说,这类人的血都是黑的,里面流的都是药水。” “还有吗?” “目前我见过的只有这两种病症,江湖上也没有流传过其他病症了。” 路君年垂眸,随后摇了摇头。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既不痴呆,也没有药瘾,虽确实羸弱气喘,但他能吃食物,他摔伤时,伤口流出的血也是红色的。 见再问不出其他,路君年说:“你顺便把这张药方交给太子,让顾太医看看。” 柏芝慎重地将药方叠成小卷,放入了一个圆形暗匣中,而那暗匣底部,是铃夜的标志。 事情没有任何进展,但好在路府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过年前一晚是除夕夜,大街小巷全是鞭炮声,街上到处是红色的炮纸。 即便路府很大,路君年的屋子离府外很远,都能听到外面劈里啪啦的声音。 烟儿早早就让人将红灯笼挂在了廊下,红色的绢布挂满了立柱,每一扇窗户上都贴了红色的生肖剪纸,就连那光秃秃的柳树上都挂了红色的小灯笼。 院子里地上的地灯里换上了红色的蜡烛,隔十步路就有一盏,将黑夜照得明亮,像是红色的星辉。 子孙较多的府邸内此时都是一片欢声笑语,众人围坐在大桌边上,堂内少的也有两三桌,多的五六桌,觥筹交错间互相借着酒意说些真心话,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并不介意互相开玩笑。 男人们热闹投壶,女人们击鼓传花,小孩子围成一团捉迷藏,大笑大叫着在屋子里乱窜,口袋里装着的糖果都快要溢出,被后面的孩子捡起吃掉。 京城里热闹的人家很多,这其中却偏偏没有路家。 路家的主人只有两位,每到除夕夜,路恒都会挖出一坛桂花酿,沉默地喝酒吃饭,路君年在一旁静静地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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