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只要有种子,种在地里浇上水,等一段时间就能长出新的食材来,虽然不认得这些食物,但用水煮好撒上盐,总归能吃。 池塘里有水,里面还养了鱼,想来那水没有毒,用壶烧好后放凉了就能喝。 要是皇帝命人在这些他需要接触到的地方下毒,那他认死。 - 路君年脑中转得很快,有了想法马上付诸实践,用桶提了池塘中的水烧开,将切成块状的食材全部丢了进去煮,又把握不准盐量,最后凭着感觉撒。 铁锅中很快散发出食物的香气,路君年将食物盛出,待放凉后浅尝了一口,咸得他当场放下了木勺,想了想,最后将食物丢在水中浸了一遍才蹙着眉吃下去。 他明明记得,当时谢砚做菜的时候也是放了那么多盐的,为何他做出来味道差了这么多? 总算是填饱了肚子,路君年拿起铁锹,将收集到的种子种在了地里,只期望这些种子能自力更生、茁壮成长,毕竟,他也不清楚哪些种子适应怎样的土壤,也不知道自己种的方法对不对。 夜晚降临,路君年走到廊下往那扇门望去,那扇门一次都没有开过,也仿佛永远不会再打开。 路君年垂下眼睑,眼中有几分低落,转身回了小屋,望着那张青绿色的床,最终掀开被褥仔细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任何异常,才放心躺了上去。 - 日子就这么过着,路君年在墙上刻着划痕计数,直到某天清晨突然听到了锁链落地的声音。 路君年自从来到这里后睡觉就一直是浅眠状态,忽地听到声音,很快坐起身,随后脑子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披着中衣就往门边跑去,才走下门口的短楼梯,就跟刚刚打开门的铁骑兵对上脸。 铁骑兵乍一看到他,也愣了片刻,见路君年想直接冲出去,很快提着刀拦在了他面前,面无表情地说:“再靠近一步,就别怪我刀下无情!” 路君年止住脚步,好不容易等到人,赶忙问道:“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如果是皇上的命令,他为何不来见我?也不杀我?” 铁骑兵仍旧绷着那张冷脸,对身后跟着的宫人说:“还没死,过段时间再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重新锁上了门,任由里面的路君年如何叫唤,都没有回应。 - 路君年双手重重地拍打着门扉,力气越来越小,最终收了手,没顾得上拍红的双手,背靠着门紧抿着唇,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是来收他的尸的,看到他没死,他们很意外。 路君年已经在这里待了有半月之久,已经是五月下旬,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就是谢砚十八岁生辰,他说好考完春试就去找谢砚,没想到当时一语成谶,竟然真的食言了。 还有机会,只要下一次铁骑兵来的时候他装死,说不定能够混到出了这里,到时候再想办法逃走。 随即,路君年很快又否认了这个想法,铁骑兵也不傻,不会连人死没死都辨别不出。 路君年边往回走,边思考对策 - 五日后,铁骑兵又来了一次,这一回,他们怎么都没在屋内找到路君年的身影,而等他们回到门口时,就听宫人们高声喊道:“他逃走了!快追啊!” 铁骑兵赶忙冲出了大门,遥遥看见路君年往田里跑的背影,提着刀追了出去。 路君年这些日子一直留意着门边的声音,听到他们开门的声音,便直接躲在门后面,大门一开刚好挡住了他的身体,等铁骑兵进屋后,他才撞开了门口拿着担架等待的宫人,从门口冲了出去。 他一早就想好了逃跑的路径,能让铁骑兵经过的地方,一定都是大路,他没有快速离开的工具,不能跑大路,只能往田里跑,说不定能够藏在田里,躲过铁骑兵的眼睛。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路君年在田野中七扭八拐,最后直接扑进田里藏好,铁骑兵从他身边经过,还没等他松口气,田里的农民突然发现了他,指着他对铁骑兵说:“他在这里!” 路君年很快意识到,这周围农田里的农民,恐怕也是宫里的眼线,他飞快地起身,还没走两步,就被铁骑兵一把压下,锐利的刀锋瞬间抵在了他的脖颈处,刀锋划过皮肤,留下一条血痕,脖颈处很快湿意一片,路君年一下都不敢再动了。 - “如果不是皇上说要等你自己死去,我早就杀了你交差了。”铁骑兵恶狠狠地冲着路君年说,“你最好识相点,别到处乱跑,不然你跑了我没法交差,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取你狗命!” 路君年抿了抿唇,问:“为什么一定要我自己死去?” “现在谁敢杀你啊路少爷?谁对你下手,等太子登上皇位后,那人就得五马分尸,株连九族,你知道太子在外面找你找得要疯了吗?” 也许是因为太过愤怒,眼前这个铁骑兵说了很多不该说的东西,其他铁骑兵很快咳了起来,提醒他住嘴。 路君年暗暗咬着腮肉,听到铁骑兵最后那句话,眼睫颤动得厉害。 铁骑兵用光亮的刀面拍了拍路君年的脸,没顾其他人的提醒,说:“他们都说太子疯了,竟然公然在大殿上跟皇上争吵,甚至大张旗鼓地满城找你,闹得人尽皆知,现在京城人人都知道大元国太子龙阳之好,喜好男色,路少爷这张脸,当真是祸国殃民!” “让我见他,我能劝他。”路君年沉声道,他远离街市,不敢想象外面的流言蜚语会怎样议论谢砚,“或者让我见皇上。” 铁骑兵收了刀,没再跟路君年多话,抓着路君年按在了担架上,让宫人压着他将他抬回了院落。 - “外面说,你是魅惑朝纲的现世妲己,有关你的丑态画像早已传遍了整个京城,路家的门口被人泼了漆,砸过臭鸡蛋,路大人积攒一生的好名声,全都让你这个儿子毁于一旦,我要是你,早就以死谢罪了。”铁骑兵离开前最后说道。 路君年紧抿着唇,不发一言,待到大门锁闭,院落内又仅剩他一人,他才从地上爬起,眼前的路都变得模糊不清,他浑浑噩噩地走回床边,想要坐在床上,却没看清距离,一下坠在了地上。 路君年再没起身,而是倚靠在床边,双臂抱着膝,额头轻抵在膝上,许久,落下两行清泪来,湿了前襟。
第270章 六月中旬,路君年已经经历了数次逃脱又被抓回来的过程,此时正在院子中考虑用铁锹从院子里挖个洞出去的可能性,就再次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响动。 这一回的开锁声音与前几次不同,变得小心翼翼又谨慎,仿佛害怕弄出了令人不悦的声音,惊扰了人,路君年察觉到有异,站在廊下,将铁锹藏在了廊下的圆柱后面,双眼紧盯着门口。 大门被宫人推开,几个宫人先行走进了院中,大太监从人群后走出,看到路君年安然无恙地立在廊下,便又回身走出了门,没过一会儿,大太监又重新踏进了院子,高声道:“皇上驾到——” 门口的宫人很快垂下了头,不敢与皇帝对视,路君年微怔,他求见皇帝好几次都没有回音,如今,皇帝却不请自来,他思索良久,也跟着弓起身子垂下头。 无论如何,那都是一国之君,路君年不过一介平民,断不能强硬地与之抗争。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来人在大门口站定,又很快朝着路君年走来。 皇帝身边自始至终都有铁骑兵护着,他一抬手,铁骑兵很快上前,将路君年藏在圆柱后的铁锹拿走,另外两个铁骑兵抓着路君年上下仔细地搜身,确认路君年身上没有可能伤害到皇帝的利器后,才退开身,在皇帝耳边耳语了几句。 皇帝:“行了,你们下去吧。” 皇帝浑厚沉稳的嗓音让路君年心里一紧,眼睫飞快地颤了两下。 “是!”几个铁骑兵同时答道,转身离开,长廊下便只剩皇帝跟路君年。 皇帝转身往屋内走去,快要进门时,目不斜视地对路君年说:“进来回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子。 路君年知道那句话是对他说的,缓缓抬起头,神色复杂,静默片刻,也跟着走进了小屋。 - 不大的小屋中已经有了很多路君年生活过的痕迹,方桌缺了一个尖角,盖着柔软的桌布显得非常明显,那是路君年拿刀切下的尖角,用来扎在围墙上做踮脚,想从墙边爬出去。 可惜还没有翻出去,就被人发现扭送了回来,就连那个尖角都被人丢到了围墙之外。 跟方桌相对的镂空木柜中放着许多烧了部分的蜡烛,是路君年从廊下的灯笼中取出的,蜡烛数量有限,为了避免蜡烛燃尽后晚上再无其他东西照明,路君年将里面的蜡烛熄灭拆了出来,只在灯笼里留了一根,剩下的全部好生保管着,以备不时之需。 一进小屋,就能看到那张青绿色的床,此时床前挂了块帘布,不知道路君年从哪里找出来的,晚上入睡时床榻能有所遮掩。 帘布上还挂着一个简易的铃铛装置,只要有人揭开帘布,就会发出声音,提醒床上的人有人闯入,这是路君年为了避免半夜被人杀害而做的装置,虽然提醒的效果不是很好,但聊胜于无。 皇帝只是随意地扫视一圈,就发现了好几个路君年拼命想要逃出去、活下去的小细节,他看在眼里,兀自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坐在了椅子上。 - “朕没想到,你能坚持在这里活这么久。”皇帝喝了一口茶,长长叹出一口气,口中抿着茶叶细嚼慢咽,感受着茶叶脉络中的苦涩味道。 路君年杵在门口,泛凉的双手微微蜷紧,却是一句话没有说。 “若是你自己想不开死了,或是饿死了,朕让人把你的尸体抬给砚儿看,他也能收心,不再误入歧途。”皇帝声音低沉,嗓音带着点苍老的疲态,眼尾的褶皱很深,路君年突然感觉到,皇帝似乎衰老了不少,明明两人不过一两年未见。 “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皇帝抬眼看向路君年,缓缓念着他的名字,“路,君,年。” 接着又是长久的沉默,路君年摇着头,不发一言。 皇帝那双沉浸了丰厚阅历的双眼细细审视着路君年,看到他已经开线抽丝的衣摆,胶液脱落的素履,没有任何装饰物的衣着,就连头上的发冠,都早已取下,只单单用一根木箸挽着长发。 是毫无特点的朴素,偏偏那双执着的眼睛中始终闪着不甘心的光芒。 就是那双清冷又敏锐的眼睛,让路君年永远不可能泯然众人。 皇帝深知这一点,久久没有说话,谢砚跟他闹了这么久,说尽了路君年的好话,皇帝其实已经谢砚为何会这么执着于路君年了。 眼前这个不肯认输的晚辈,有着不泯于世的坚韧,不像普通的平民,因为他身上没有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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