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噤声,不敢多言。 谢砚抬手指了一人,那人起身,跟着谢砚进入了前堂,关上了房门。 “主上。”那人很快跪在了谢砚身前。 他混在路家的下人中,一直给谢砚通报路府的消息,也是他跟钟译和说,路君年今早还在府内习字作画。 - “你今天,确定在路府见到路君年了?”谢砚坐在窗边的椅上,审视的目光直直看向铃夜。 铃夜垂着头,语气笃定:“千真万确!路少爷穿着一身墨绿轻衫,坐在院中提笔作画。” “你可有看他画的内容?” 铃夜顿了一下,道:“属下看不懂画,便没细看。” “没细看。”谢砚重复了一句,定定地看着跪在他身前的铃夜,说:“路君年在屋内,喜欢坐着写写画画,但若是在屋外,则更喜欢站着写字作画。你可知是为何?” 铃夜茫然,摇了摇头。 “室外多风,纸页轻薄,容易被风吹走,而他又不喜欢用镇尺,只能以手压着纸页的一角,若是坐着,另一只手便不好转动跟使力,所以他在室外才更喜欢站着作画,而室内无风,就不需要站着了。” 谢砚语气淡淡,将这些只有他能够观察到的细节说出。 铃夜听完,跪着的身体一僵,察觉到他刚刚的说法有误,道弥补道:“今日太阳大,无风,或许正因为此,路少爷才改为坐着作画了。” 谢砚听完又是一笑,道:“你也知道今天太阳大,他曾说过,常晒旧书能减少书内书虫啃咬书籍,延长书籍使用寿命,但不能晒得太久,因为笔墨在大太阳下会越变越淡,字迹便看不清了。同样的道理,画作也是如此,他明知这一点,又怎么会在大太阳下作画?” “这……属下不知。”铃夜垂着头答道。 谢砚侧过头,屋外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窗布照在他脸上,模糊了脸上分明的线条。 “你称呼他为路少爷。”谢砚缓缓说道。 铃夜一顿,忙说:“属下在路家待的时间长了,跟着他们喊顺口了。” “不,你不是喊顺口了,而是已经知道,路君年跟父皇递交了辞呈,他已经不是我的侍读了。”谢砚转过头,深深地看着眼前人,幽幽道:“我说的没错吧,汤成玉?” 铃夜身形猛地一顿,接着很快颤抖起来,匍匐在地上。 谢砚瞧见汤成玉害怕的样子,顿时乐了,起身走到汤成玉身前,一脚踩在了他的左肩上,直到将左肩上的衣物踩下去,露出了衣下显眼的铃夜标志。 - 没错,假扮成另一个铃夜给钟译和通报假信息的人正是汤成玉。 汤成玉趴在地上,不敢说话,谢砚踩在他左肩上的力道逐渐增大,他有预感,谢砚想要踩断他这条手臂,因为他的欺骗。 “你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为什么要帮着他欺骗我?”谢砚压着怒火,脸上甚至还带着笑,脚下的力劲却不如他面上这般和善。 “他跟着路恒去了鹿州,是吗?”谢砚眯着眼,见汤成玉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收回了腿,蹲下|身,拽着他的衣襟,问:“前几日我看到的也是你假扮的他,是不是?还骗过了我的眼睛,你内心是不是很得意?我告诫过你不能吃太多,你现在这身形倒跟他如出一辙,你们为此谋划了很久吧?” 汤成玉垂着头不敢看谢砚的眼睛,作为铃夜,他已经背主,作为黎民百姓,他欺骗太子,怎么都逃不过一死。 “说话!”谢砚狠狠地扼住了汤成玉的脖颈,只留了他奄奄一息喘气的空间,说:“告诉我他的去向,我便饶你不死!” 谢砚恶狠狠地说完,汤成玉颤着手从怀中摸出一封信,谢砚一把夺过来打开看。 这是路君年写给他的信。 - “太子万安,汤成玉能将这封信送到你手边,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离开京城了,并在五月下旬向皇上递交了辞呈,卸下太子侍读一职。” 看到“离开京城”四字,谢砚瞬间红了眼眶,将汤成玉吼出了前堂,只留他一个人在屋内,重新坐回窗边的椅上,默默地看着接下来的信。 “我始终觉得,在胡泉做出答应你的请求的这个决定有失妥当,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我们当时都缺少考量,也太过天真。皇上不会将天下交到一个断袖皇子手中,我也不该既要求你不放弃皇位,又只与我一人共度余生,身为天子,不该以一己之私而弃天下于不顾。我想,这也是为什么,皇上至今还在你跟二皇子间斟酌不下。我让你陷入两难之境,实在罪过,又不愿看着心悦之人与他人成婚,特此拜别。” “家父做过错事,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在朝在京他能为国君解忧,在官在野他能心忧百姓,为百姓谋福,他是忠臣,也是能臣,还愿慷慨解囊,用自己多年存下的俸禄为鹿州的百姓解决燃眉之急。望太子殿下感念他一心为国,能力出众,不因为我如今所做之事而迁怒于他。一国之君,当心胸宽广,能人善用。” “汤成玉为我谋事,却并不是不忠于太子。凡事皆有取舍,因果自有定论,造势者得势而失机遇,贪财者得财而失人心。太子既然选择了将汤成玉送到我府上,用他来检验我的忠心,并说过让他为我所用的话,就该明白,我亦能用他来伪装自己,骗过你的眼睛,换得一隅离开的时机。这与他无关,是我要求他为我做这些,还望太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此去天地间,山高路远,风云摇曳,大元国河山风光,我还不曾亲眼所见,特此写下离别,还望太子勿念,勿思,路某始终心向太子,望太子安康。” - 信并不长,谢砚手指抚过熟悉的字迹,心头涌上难言的苦楚,他别开眼,小心收好信,忽而推开窗,直直望向耀目的太阳,将眼泪憋回眼眶。 谢砚:“来人!” 很快有人推门进来,不一会儿,钟译和也走了进来。 钟译和:“砚哥有何吩咐?” 谢砚转过身,双眼冰冷,沉声道:“将叛徒汤成玉关押,调拨一批人马,随我一道去鹿州官道截人!” 钟译和愣住,不敢置信道:“砚哥,他们已经走了有四五日,就算快马加鞭,中间换马追赶,怎么也要十日才能追上,这么一个来回,恐怕就要二十日!” 谢砚才刚刚成婚,堂都还没拜,怎可如此戏言? 谢砚却并不理会钟译和的话,直言道:“备马!”便走出了路府。
第164章 “太子怎么还没来,这堂到底拜不拜?”东宫的婚宴上,殿下的朝臣议论纷纷。 已经快过午膳时间,谢砚却迟迟未归,练蓉一个人穿着凤冠霞帔,跪在殿下中央的红毯上,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 大太监很快行色匆匆地走到皇帝身边,弓着身小声耳语了几句,皇帝的面色越来越冷,大太监说完,皇帝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下,径直起身,走下殿去。 路过练蓉的时候,皇帝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又走过她身边,一言不发,径直出了东宫,洛皇后跟虞贵妃很快也跟上皇帝的步伐,离开了东宫。 殿上的人悉数离开,殿下的议论声便更加放肆起来,练蓉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因为跪得太久,脚步虚浮,站不太住,就要往前倒去,却被一人扶住,堪堪没倒在地上。 “啧,太子真不像话!”唐瑞媛上前搀了练蓉一把,等人站稳后松了手,问:“现在皇上都走了,你要怎么办?” 练蓉头上盖着红布,看不清唐瑞媛的面容,却能通过声音判断出她的位置,她问:“殿上的人都走了吗?” “可不嘛,主角都没来,再不有所行动,殿下的人也要跑光了!”唐瑞媛毫无顾忌地说着话,看来东宫殿内确实是没有主心骨了。 练蓉兀自将红盖头掀开,伴随着她的动作,发间的璎珞、金珠响作一团,她转过身,站在殿中央,看向两侧喧闹而蠢蠢欲动的文武百官,鼓起了勇气大声说:“各位朝官百将,稍安勿躁!今日是晚辈与太子的大婚之日,太子和皇上有要事相商,没有出席,各位官员如今等待良久,何不落座静待开宴?” “等等等!等了半天了太子都不来,再等下去,我们这一殿的人都要饿死了!”说话的是一位武官,官级不高,但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所以引起了很多人附和。 “就是啊,如今皇上都走了,想来这婚也结不成了!”一位文官说着风凉话,很快又引起一拨人附和。 练蓉现在是跟太子一条船上的渡客,他们议论太子的不是,只会让他们团结一心,对她来说有害无益。 怎么办,要怎样才能让这些人闭嘴,不再让他们说出不利于太子的话?练蓉脑中思考着对策,闪过很多谢砚跟路君年在太学堂上辩驳对峙的画面。 如果舌辩群儒他们两人能够做到,为何她不行? 练蓉咬着下唇,很快又出声道:“既如此,来人上宴!” 宫人愣了一会儿,很快听从了练蓉的话,为众人上宴。 太子跟皇帝都不在,而练蓉太子妃的身份却是板上定钉的事,宫人们也需要一个主心骨,来面对一众朝官的怨怼。 练蓉立在殿中央,随着菜宴一一入殿,她朗声说着官话,年纪不大,要面对一众朝官的眼神施压,声音都有些颤抖,却仍旧坚持着安抚众人,不让人中途离席。 唐瑞媛就站在练蓉身边,她看到练蓉握拳的手都在身侧颤抖,不由得对她另眼相待。 太学堂内,平日里文静缄默的人,此时高谈阔论,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 婚宴已开,即便没有正常的成婚流程,也不妨碍众人大快朵颐。 明钧惟坐在殿下的角落,酒足饭饱后,找到了段文绉,他记得此人借住在路家,如今谢砚没来,路君年也没见踪影,他估摸着是路家出了什么事。 路君年告诫过段文绉,旁人问起他的去向,只说是鹿州便好,如今明钧惟问起,段文绉小声地答:“路少爷去了鹿州。” “只是这样?”明钧惟困惑,那为何谢砚连自己的婚宴都不参加了? “太子,可是毫不知情?”明钧惟问。 段文绉四下看了看,讳莫如深地说:“此事自然是要瞒着太子的,因为太子不肯放少爷离开!” 明钧惟眉头一跳,隐约猜到了什么,斟酌好措辞,才问:“路君年跟太子是不是走得过于亲近了?” 段文绉知道路君年跟明钧惟交好,这才知无不言,说:“路少爷是太子侍读,大部分时间宿在东宫里,自然要比常人亲近上不少。” 段文绉也是入了仕途以后,才知道那日在春试殿外遇到的,自称是路君年义弟的少年是太子,想来那时两人的关系就匪浅了。 “更何况侍读这重身份,本身也有些特殊含义,就跟大户人家请的伴读一样。”段文绉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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