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房门,刚好跟进来的汤成玉撞上,汤成玉连忙匍匐在地上,谢砚绕开他径直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又返回汤成玉身边,问:“路君年在哪儿?” 汤成玉答:“今日是休沐日,早上宫门一开,路侍读就回路府了。” 谢砚快步往殿门口走去,门外的寒风吹得他一个激灵,才想起来自己只穿着里衣,又折返回屋中,对汤成玉道:“替我更衣!” 汤成玉:“是。” 然而,等谢砚赶到路家却扑了个空。 路印文认得谢砚是太子,毕恭毕敬地说:“少爷今日去了刑部。” 谢砚又赶忙往刑部去,一路风风火火。 “路侍读脸上为何有块这么大的咬痕?”明钧惟看到路君年右脸下颌骨上的深刻痕迹,问道。 那咬痕看着触目惊心,想不注意到都难。 想到昨晚谢砚带着愤怒的一咬,路君年面上一赧,别开脸轻咳一声,说:“被狗咬的。” 见明钧惟欲言又止的模样,路君年赶忙说起自己的来意,明钧惟这才不再关注他脸上的伤痕。 “明大人,有劳。”路君年随着明钧惟走在地牢中。 地牢内混杂着各种气味,因为通风不好,这股怪味便浓郁非常,熏得人难受。 路君年一夜未睡,神色有几分恹恹,明钧惟自然也注意到了,问:“路大人是不是出事了?” 路君年眼皮一跳,反问:“你从何得知?” “刑部也有事务需要跟路大人交接审理,但近日送过去的案册全都没有回音。往日路大人审理得很快,不出三日便会回复,如今已是第四日了。”明钧惟抱着臂,腰间别着的是一把崭新的刀,“何况,你脸色实在不太好。” “昨夜没睡好。”路君年淡淡道。 见路君年不愿多说,明钧惟也不再追问,指了指前方,说:“前面右拐就是元宵当晚送过来的窃贼,唐大小姐过来审讯过一次,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鉴于你是当事人,我才同意带你来重审一遍,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那窃贼被关得久了,有些疯癫,恐怕会冲撞到你。” “无事。”路君年淡淡道,抬步往窃贼的方向而去。 才走到拐角处,路君年就听到右前方传来的哀嚎声。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衣衫褴褛的男人瘫在地上,手从木栏间隙伸出来,横在道路中间,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明钧惟用刀鞘拍了拍窃贼伸在外面的手,说:“手不要了可以砍掉。”说着,抽出了刀,发出噌的一声响。 窃贼很快坐起身,将双手缩了回去,他可是听说过明钧惟在地牢中“铁面阎罗”的名号的,生怕他一言不合就真的砍了他的双手。 明钧惟收回刀,路君年走近了点,这才注意到窃贼的牙口不齐,说出的话也听不真切。 “我问你几个问题。”路君年说:“你若回答得好,刑期满出了地牢,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份临工,让你不用再以偷盗为生。” 大元国偷窃财物并不是重罪,且他当场人赃俱获,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所以刑期仅有三月。 此人是地牢的常客了,几次进出地牢,明钧惟对他很是眼熟,若能为他安排一份差事,说不定能让他不再祸害其他百姓。 窃贼狐疑地打量他,见路君年一身气质不俗,以为他是哪家的大少爷,不知世间险恶,以为善意能轻易打动人心,不经嗤笑了一声,说:“人唐大小姐可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在审讯室内对我拳打脚踢,生生从我身上剥下了一块肉!” 路君年微眯了眼,问:“她无缘无故剥你肉?” 明钧惟在旁说实话:“他一开始没认出来唐大小姐,以为可以占到便宜,碰了人一把,就被唐大小姐用短刀割下了腿上一块肉。” 窃贼很快扑到木栏上,手脚上的铁链发出沉重的拖行声,他大声嚷嚷道:“她唐家人位高权重,就能随意舞刀弄枪,伤人性命吗?” “你一个流民无权无势,就能随意调戏女子,抢劫过往百姓吗?”路君年用窃贼的问法反问回去,本就没有睡好的困倦眼神在昏暗的地牢中更显沉郁。 他后悔刚刚提出给窃贼找临工的建议,冷声道:“地牢环境潮湿,常有鼠蚁出没,你腿上的刀伤若不及时治疗,肯定会落下隐疾,比如局部溃烂生疮,伤口处长出白蛆,夜里被白蚁啃食伤口,啃到见骨,再长不出新肉,只能截肢,到时候不止是没办法再去抢劫,连基本的生活都成了问题。” 窃贼越听路君年说,脸色越差。 路君年紧盯着窃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说:“我问题只问一遍,你回答得好,我便请大夫为你治伤,若你不愿回答,便在这里自生自灭!” 窃贼咽了口唾沫,他原本并不害怕受伤,这些年抢劫过那么多次,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的,他有时候也会被人打得满身伤口,比现在再差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如今听路君年这么一说,他隐隐感觉腿上的伤口似乎真的有蚂蚁在爬,又痒又痛。 “你想问什么?”窃贼警惕地先问。 路君年问:“元宵节当晚,你故意当面行窃,让人抓你,远离人群后,你跟抓你的男子发生了什么?” 窃贼再次用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眼路君年,了然一笑,豁口的牙齿发出一声怪叫:“原来是你啊。” 窃贼说完这句就不说话了。 路君年微微勾了唇角,道:“看来果然是发生了些事。”对方显然认出了他的身份。 “有人花了大价钱封我口,路少爷,你能花多少钱?”窃贼现在反倒不急了,双手抱着木栏斜斜站着。 路君年默默地看着他,说:“我一文不会花。”转头对明钧惟说:“明大人,有劳。” 明钧惟从怀中抽出一叠银票,在窃贼面前晃了晃。 路君年从容道:“你猜,我们是在哪儿找到的这些银票?” 窃贼的脸色很快一变,路君年注意到这一点,心中更是胜券在握。 “你们把她怎么样了?啊?告诉你们别动她,不然等我出去了一定……”窃贼话还没说完,明钧惟再次抽出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先担心你自己吧。”明钧惟说。 窃贼不敢动了,路君年说:“我们也没打算做什么,就问几个问题。聪明的谋事者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你是受人雇佣的,雇佣你的那些人已经达到了他们的目的,你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用了,你如今还在这里,只是因为有人想拿你来交差。” 谢砚是拿窃贼来交差的,他一定在追捕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事情。 明钧惟放下刀,窃贼沮丧地揉了揉一头乱发,最后重重叹了口气,说:“我确实受人之托,他们临时找的我,指着你的背影,说我的目标是吸引你的注意,我原本是想偷你的东西,但我左看右看,都没看到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反倒是旁边的唐大小姐腰间挂着沉甸甸的钱囊,我便直接下手了。可我没想到跟来的那人竟跟那群人有商有量起来,我在暗巷里都看到了,那人直接把我的雇主杀了!” “既然杀了,钱又是怎么被你拿到手的?” 窃贼贪婪地瞟了眼明钧惟手中的银票,说:“这些是追我的人给我的,他让我应下偷窃一事,就把我送到了刑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左右也不过是临时换了个雇主,我就应罪了。” 明钧惟对窃贼的左右逢源感到不齿,说:“你还真是见钱眼开,只不过是钱到了我们手里,你就什么都招了。” “我已经什么都说了,你们快放了她!”窃贼声音又拔高了。 路君年用手敲了敲木栏,打断了窃贼的嚷嚷声,问:“你可知道他们之间谈论了什么?” 窃贼摇头:“我一开始的雇主目标是你,但他们好像是为了用你吸引来追我的那人。” 路君年陷入沉思,对方的目标是他,可遇到了谢砚也没差,这逻辑说不通。 除非,他们后面商量的事情跟他们两人都有关系。 会是什么事? 明钧惟默默将银票收起来,窃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说:“那是我的钱!” “这并不是你的钱,”见路君年话问完了,明钧惟才说:“其实我们没有找到你口中的‘她’,但我们觉得,你不是为了情,就是为了利,才会做出铤而走险的事,这些钱只是拿出来诈你的,结果你就什么都说了。” 窃贼双目圆瞪,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不敢置信。 “走吧。”路君年捂着心口,重重呼出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一夜没睡,现在他感觉胸口闷得厉害,脑中也有几分混沌。 明钧惟注意到路君年的异样,问:“你可还好?” 路君年晃了晃脑袋,头脑清明了几分,只是胸口还是憋闷,只说:“大概是地牢空气太过污浊,有些气闷罢。” 两人没再多话,赶忙往外走去,只留下窃贼在他们身后叫唤得厉害。 路君年刚走出地牢门口,迎面撞上一人,黑色的身影牢牢挡在他面前,他一仰头,感觉双眼昏花,出现了幻觉,不然怎么会看到谢砚的脸呢? 谢砚拉过路君年的手腕,望向他身后,看到了明钧惟,明钧惟垂头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路君年一听,忙推开身前人,立在一旁也跟着拱手叫了一声“太子殿下”。 谢砚不悦地皱起眉,目光落在明钧惟身上,话语中带着尖刺,讥讽道:“明大人真是热心肠,随便人问起案件,就带着人来地牢见犯人,案件内情也一并倾囊相告。若刑部的官员人人都如你这般尽心尽力,大元的治安不知要好上多少。” 明钧惟宠辱不惊,道:“不敢当。” 谢砚不依不饶:“明大人哪是不敢当,可是太敢当了,京中谁不知道明大人是方大人的得意门生,还说你年少可为,国之栋梁,我的侍读三天两头来找你,说不定也是看准了你的才能,对你青睐有加。” 眼见着谢砚越说语气越挖苦,路君年出声打断:“太子殿下,太傅让抄的书籍可有抄完?” 曾柯师前几日确实下发了这样的课业。 谢砚深深地看着路君年,说:“没有,你一大早就没见人影,我就一直在找你。” 一句话说得暧昧不清,路君年很快冷下脸,说:“太子已不是三岁小孩了,不过抄一本书而已,怎还需要人陪?” 路君年暗地里谴责他不勤勉。 “我抄书抄得手疼,你得在我旁边我才抄得下去。”谢砚大言不惭道,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路君年轻抿唇,感觉胸口更闷了,四肢发凉,天上的太阳也照得人头晕目眩,刚刚在地牢里的那股难受劲再次涌上心头,他甚至能感觉到心口的跳动声一下下撞入他耳中,另两人的争执声很快就变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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