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烜初听这话时还没当回事,可说着说着,却连他自己也觉出了不对劲。 纪远为官二十年,在任期间一直兢兢业业,以民生第一。不管什么时候,送到手头上的卷宗都会详细阅读,过去这些年里常有为看旧案卷宗彻夜不眠的情况发生。 “或者卷宗送到了,县令大人见内情简单明了,阅过之后便放置在一边了呢?” “人命关天可不是小事。”宋楚云凉凉怼他。 林青烜日常看家护卫,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纪思年那个闹腾小公子身上,的确没长太多破解玄机的心眼。 不过好在他聪明,听宋楚云这样旁敲侧击一提,再动脑子一联想,立马抓住重点:“马上要进行官员评选,有人想趁机制造冤案,给县令大人的政绩抹黑!” “恐怕不止,这次官员评选,一批下辖乡镇的县丞按资历本该升迁,但县令大人舍不得他照拂多年的淮昭镇,预备自请留官。这一举动无疑挡了某些人的路,我要没猜错的话,这出冤案给纪县令政绩抹黑是假,要趁此拔去眼中钉才是真。” 这一层林青烜当真是没想到,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请留官?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所以说你耳目闭塞嘛。”宋楚云一脸恨铁不成钢:“我问你,按惯例官员三年一小评,五年一大评,每次评选的时候都会由州府派遣核官前来考证清查对不对?这次派来的核官把重心都放在了淮昭镇以下的乡镇,几乎没和纪县令碰过几回面,也没往衙门里多坐坐,我这么说你明白了没?” “你的意思是.....核官考证清查的重点不在县令大人,所以他的位置暂时不会产生调动。” 林青烜说的有些迟疑,甚至在句末补充了一个反问:“对吧?” 宋楚云由衷欣慰的点点头。 “甚好,脑子还有一半能用。不是我说,你成天偷么往县令府里跑,就没疑惑为何在考评官员的热潮期里几乎没见过核官的人影吗?” 这话说的林青烜脸上一红,跑是每天都跑了,可为掩人耳目特地挑的半夜,这个时间点没见到核官也很正常吧! “这些算是内部消息,你是从什么途径得来的?” “喜莱饭庄啊。”宋楚云耸耸肩,一脸‘这有什么可遮掩’的坦然:“上边请来开坛祈福的高僧还住在那里,流传点内部消息出来难道很奇怪?我是饭庄的荣誉股东,隔三岔五要去拿分红,顺耳朵不就听来了。” 向来官员考评结果和调令只在最终确定后才会公布,宋楚云说内幕消息是他顺耳朵听来的这点林青烜并不惊讶,他惊讶的是宋楚云的观察力跟推断力。仅凭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断言八\\九,当真是不容小觑。 宋楚云扫过他的神情就知他的心思,勾唇一笑道:“我只是做了我身为淮昭镇百姓的份内之事,纪县令是个好官,我不忍看他被算计,就这么简单。我劝你不要把心思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我与你是友非敌,你要真是闲,不妨去查查衙门里那些当差之人的底细,看看究竟是谁把消息泄露了出去.....不,应该说是卖给了云枣镇的县丞。” 诚然,以纪远从业二十年的资历来说,就算升迁到州牧也当得起。此番来清查政绩的核官重点既不在县衙,那就只有纪远自请留官才解释得通。 而纪远自请留官定然要亲手写一封陈情书,还得专门遣人送交到州府。能知道这件事的肯定是他的亲信,如此一来,排查出内贼的范围就小多了。 林青烜经过宋楚云整理逻辑,已然有了个大致的计划,他当即号令武行的弟兄,以为县令大人庆贺上任二十周年为由,带薪歇业三天。 那些个弟兄一听有假放还有钱拿,都欣喜非常,不等林青烜宣布解散,匆匆打了个招呼就欢呼着蹿走了。 “这消息你本可以用交换利益的方式告诉我,既然透了底,那我便记你这份情。我与思年早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来日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帮的,只管开口。” 林青烜虽说脑子转的慢半拍,但为人很仗义,这也是为什么宋楚云愿意把消息放给他的原因。要换个心眼多的,没准当面千恩万谢,背后就找人盯着你,生怕被抢了长脸立功的好机会。 交愚笨君子不结奸诈小人,这是宋楚云认朋友的铁杆准则。 ——当然了,趁热打铁也是铁杆准则之一。 “等你办完这件事,把武行的兄弟借我几个,我那还有几亩地空着没撒种,得赶在春耕前赶紧搞完。” 林青烜:“......”咱就是说这人情多放两天会过期??? “唉.....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日子有多难过,我得努力种地才有能好收成,有好收成才能拿去养夫郎。家里几口人嘴一张都是要吃饭的,全指着我过活,哪里松懈的了半分?” 宋楚云气一叹,手一摊,就差没说‘要不你现在取消带薪休假把人喊回来借我去犁田’这种杀千刀的话了。 林青烜:“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牛的劳动价值要比我那些武行弟兄的劳动价值大呢?” “牛得花钱。”宋楚云言简意赅。 林青烜更吝惜口舌:“知道了,滚。” - - 从武行出来,宋楚云这才去了趟钱庄,用存票兑了八十两现银。 整整八十两还很有点份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将钱袋子一捏,就能听见里头银锭子相撞的清脆声响。 这笔钱数额不小,宋楚云一一点过确定没问题后便把袋子系在腰间,准备打道回府,等明日和小夫郎一同到医馆去交付租金。 他这边正待出门,蓦然见门外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汉子,因着钱庄取现银的柜台只留了个一人进出的通道,两人同时经过门口,自然撞在了一块。 宋楚云提防是窃贼,忙下意识侧身避开,待顺手扶起那位汉子后,他不禁拧了下眉结:“单成?怎么了这是,慌慌忙忙的,出什么事了?” 单成一听声音就认出了他,抹了把额上的汗,气喘吁吁道:“对不住,宋哥!愿哥儿昨儿半夜嚷嚷肚子痛,想是要生了,我便送他到医馆瞧大夫!那大夫诊了脉说是原先落水留下旧症,导致胎位不正怕会难产,叫我先预备下二十两银子,要用最好的药试试能不能保胎!” “二十两银子?”宋楚云微惊:“你可有这么多现银?” “拼拼凑凑....大概能有个十多两吧,愿哥儿在生死边缘徘徊,我不想他有事。将着这些银钱先用,不够的....我再来想办法!” 说着单成就要招呼柜台后边的伙计帮他兑现银,可钱庄出账的手续有些麻烦,得本人手抄一份担保书还得签字画押。单成本就不大识字,心里又记挂愿哥儿的安危,情急之下竟是连笔都拿不稳了。 “拿我的去,救命要紧,等愿哥儿平安生产再还我不迟。” 宋楚云摸出两锭银子塞进单成掌心,见他发愣不由伸手把人往外推搡了一把:“快去啊!你夫郎拼着性命在为你生孩子,这种时候你怎么能不守在他身边?!去了之后不要提钱的事,要是能跟愿哥儿说上话,你得安慰他,告诉他别害怕,一切有你。” “单成,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必须保持冷静,不能慌,你现在就是愿哥儿最大的支撑。我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去守着你的夫郎,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放心,我和甜甜会为你们备好礼物,共庆添丁之喜的。”
第131章 宋楚云一回家就把这消息告诉给了唐恬, 彼时小夫郎刚抄完一本书在等墨迹风干。听闻这事又惊又喜,顾不得整理散乱的书页,拉着宋楚云就要出门。 “生孩子是大事, 我得去看看,多带些银子, 别等要救命的时候没钱那可就糟糕了!噢!对了, 咱们之前给愿哥儿买的小衣服小鞋子也带上, 一会儿肯定有用的!” 那激动语气,莫名让宋楚云觉得生崽的人应该是唐恬才对。 “别心急, 单成说愿哥儿的情况不大理想, 此刻定然是在医馆救治。事情发生在昨夜, 他一定急的没工夫吃饭喝水, 我叫大金去准备食盒了, 两个人各有各的煎熬, 咱们既然去了,就总要都顾全到才行。” 唐恬感念于宋楚云每次都能思虑周全,心里记挂着好朋友的安危, 便只草草在他唇畔浅吻了下:“走着走着!你去套骡子,我去拿食盒,趁外边现在没有雨,路上脚程会快些。” 小夫郎敷衍的送吻让宋楚云无奈又好笑, 知道他一心想早点去陪着愿哥儿,干脆把人一路杠到了骡子上。 “大金!” 宋主家一召唤,大金立马递上备好的食盒。然后见柳条细鞭破空一甩, 不过几瞬宋初八就驼着人消失在了门外。 唐恬倒是少有被骡子颠吐的经历, 因而长达三刻的飞速疾驰,让他半碗银耳汤在胃里晃来荡去, 等停在医馆门口的时候险些没捂嘴哕出来。 “还好吗?”宋楚云见状忙关切询问。 小夫郎脸色微白,说不出来话,就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他们停在门外的动静不小,早有医馆的学童出来迎客,可惜尚未交谈情况,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愿哥儿连声音都染上了哭腔,单成也是急得坐立不安,搓着手在隔门外走来走去。 整个屋里唯一冷静到冷漠的就是那位坐诊大夫,不知是不是行医年数多了的缘故。不论单成怎么焦躁忧虑,那大夫都自岿然不动,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簸箕里面拣选药材。 “梁大夫.....梁大夫我求求你!我家夫郎怕是要撑不住了,您老就帮帮忙,想想办法吧!” 愿哥儿仿佛在之前的痛呼中用完了力气,随着时间流逝,那阵阵哭声中染上了绝望和痛苦,恰逢里面的一名学童来报:“不好了!产夫下\\体撕裂大出血,这血.....这血根本止不住啊!” 单成一听这话差点当场晕倒,被宋楚云拉了一把才勉强扶着门框站稳。而那梁大夫全程仅仅只是抬了下眼皮,慢悠悠让另一个学童去把艾草点上。 “梁大夫......” 单成还欲恳求,却见梁大夫懒懒起身,砸吧了一下嘴皮:“不是我不帮,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家夫郎有旧疾在身,胎儿体位不正根本生不下来。你若要执意要保他们双双平安,就得用上我祖传的秘药,三十两买你妻儿两条性命,于情于理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可、可我现在没这么多钱啊.....梁大夫,您是行医救命的大善人,就求您发发慈悲帮帮忙,先让我夫郎缓减些痛苦吧!银子....我事后一定设法为您补上!” “善人,呵....再善的人也得吃饭喝水啊,没钱,那就没办法了。” 说罢梁大夫居然又一屁股坐下,并且观其模样,大有单成不拿出钱来就决不出手救治的架势。 事情发展至此,宋楚云总算是明白了为何他一进门就对这拿腔拿调的梁大夫有一种生理性的厌恶,原来他本就是个罔顾性命,想趁此发笔横财的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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