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宋远打断我的思路。 我回过神,站在岸边,下意识地望一眼寒潭。 水清如镜,一眼见底,我望着潭里鱼儿游来游去,也看见阳光照进最深处,潭底被鱼儿啄动的小石子。微风过处,泛起丝丝凉意,我却恍惚了一会儿。 这里好看是好看,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 我朝着潭里张望,疑惑道:“双镜灵花在哪儿?” 除了游动的鱼儿,潭水里什么都没有。 “别找了,你看不见。”宋远轻笑。 我看不见? “莫非它是隐形的?” “可以这么说,双镜灵花生于潭底石缝之中,无形无色,连根带叶看着都类似水状薄膜。即便是开了也开在水里,哪怕是最茁壮、长得最高的一株,也不会在水面上露出哪怕一个尖尖角。”宋远牵着我又走近一点儿,“它很聪明,寒潭是它最好的藏身地。除了湖里那些银鱼,没有东西能找到它。” 我呆了会儿:“不愧是双镜灵花。” 奇珍异宝就应该是这样样子,有性格、难获得。若它真像先前宋远说的那样随手就能取来,才是真叫人怀疑人生。 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宋远话锋一转:“可要拿到它也不难。” 我脑子一抽:“怎么,难道你要潜下水去,还是要把寒潭水抽干?” 寒潭清澈,一眼便可看到底部,极具迷惑性,可据杂文记载,这潭水深六百余尺,即便是水性再好的人也潜不到底。即便真潜入进去,但这寒潭水质特殊,鸿毛不浮,也没人能够再上得来…… 可是,宋远是不是不一样?他毕竟不是常人。 我想到这儿,望他的眼神变了几变。 正是这时,腿边有个毛团子蹭我。 “嘶嘶!” 我低头,看见几只乖巧仰头的梁渠幼崽。 成年梁渠便如我在长石川见到的那一只,短手短腿毛团子一样,放在地上分不出个前后,可幼崽期的梁渠。它们虽然一样毛茸茸,眼睛却还没有被长毛遮盖,圆溜溜望着你,又黑又亮水葡萄似的。 被这么一望,我一下没了别的想法,自顾捂住心脏。 这谁受得住啊! 但还不等我蹲下身子抱一抱,宋远便淡淡开口:“下去吧。” “嘶!” 幼崽们闻言,一个个圆滚滚地排队跳入水里,看着和肉球似的,却竟然一点儿水花都没溅起来。 我心里一紧,睁大了眼:“哎!” “别担心。”宋远语带笑意朝水中一指,“你瞧。” 只见水中的幼崽们潜下水去,白色水藻球一般,没比身上绒毛长多少的小短腿在后边扑腾着,灵活追赶着银鱼。幼崽们将银鱼赶至一处,鱼群们先是慌乱跑了一阵。但很快,它们聚集起来朝一处钻去,并且于水深处凭空消失。 “银鱼与双镜灵花是共生关系,银鱼身上会分泌一种特殊的黏液,那种黏液可以在花身上形成薄薄一层保护膜,使得灵花不至于被夜间骤降的寒潭水冻坏。相对的,若是银鱼遇见危险,也会钻进灵花花瓣中躲避,而花瓣也会折射周遭光线,叫人看不见花里藏着银鱼。”宋远道,“所以它们消失的地方就是花身所在。” 听见这番话,我的脑子转了几圈,停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双镜灵花生在寒潭,却怕冷吗?” 水波微漾,我转头看他,墨发伴着衣袍扬在风里,宋远微低着头,侧脸轮廓利落,他生得好看。即便没有表情也不叫人觉得冷漠,反而显得清润。 大抵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他笑笑,回头。 “嗯,这花儿娇弱,最是怕冷,但也是因为娇弱,寒潭之外它无法保护自己,便只能忍着待在水底。挺有意思的花。” 我连忙收回目光:“竟是这样。” 从前在传说中听过许多次双镜灵花,世人都说它奇异厉害、能够塑造出任何东西,几乎是无所不能,也极为危险。听得多了,我便也将它看作可怕且不能轻易接触的存在,差点儿忘记它也只是一朵花。 “嘶嘶嘶!” 不等我多想,梁渠幼崽们便从水里浮出头来,最前边的一只,它用短短的前爪抹脸,另一只爪指向水下:“嘶嘶!” “知道了。” 宋远勾唇,笑得明媚,暖阳似的。 他说着,手心凝出一道紫金色光束。这光色很眼熟,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忽然,袖袍翻飞,宋远提步而起,我只来得及在被他带起的风中眨眨眼,再凝神,便见他足尖在水面一点,停在寒潭之上。他身周围绕着,是碎星一般的跃跃微光。 宋远脚下,寒潭水面平缓如冰,却仍在流动,有种奇异且不真切的美感。我看着这样的他,没由来便有些为他紧张,随着他一举一动,我心里一口气直直提了起来。 我看他低眼,看他蹲下身子,看他伸手入寒潭,紫金光束顺着他的手指,植物根系一样慢慢蔓向潭底,接着像是触及到了什么,停在一个地方。 水面下,宋远手指轻勾,我望向最底端,只见细细光点如冰晶般缠住一朵无形的花儿,慢慢将它原本的形状勾勒出来。花瓣重重,花径细长,在最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圆形花心。 “师姐,你喜欢看花吗?” 兴许是我没出息,明明知道宋远很有把握。但这毕竟是传说中的东西,我仍害怕会有差漏。此时听他清朗唤我,我猛地抬起眼睛,与他四目相对,在那双眼里,我看见更亮的光。 我一时恍惚:“喜欢。” 宋远挑眉,指尖散出的紫金色光柔和了几分。 光点细碎,将花儿团团包裹,银鱼从微光里游出,像是水下的萤火。 宋远就这么慢慢将灵花用灵力托了上来。 自寒潭水面飞身而起,他踏光而来,落在我的面前,将花递给我。 “喏。” 双镜灵花手感清凉,却不冻人,舒适得很。 说来也怪,分明这整朵花儿都是透明的,捧在手心,却能看见它花瓣上细细的纹理和月华似的银辉。站在从前以为只存在于书里的地方,怀抱传说中的灵植,面前是对我笑着的宋远。 即便是亲身经历,即便是在当下,对我而言,这一切仍旧太过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到让我生出错觉,以为星月也触手可及,以为若我想要。和这双镜灵花一样,只需同宋远说一声,他就会帮我摘下来送到我怀里。 这感觉很奇妙……很好。 是很容易让人沉迷和贪恋的好,也因为如此,我有些害怕。 对于不能完全确定和把握的东西,对于失去,我总是很害怕。 2. 在我想象中,大妖的灵核极为重要,要拿要放,都应该谨慎小心,可宋远将它从我心口取出来,也不过在空中虚虚抓握一下。我恍惚间只来得及看见空中微光一闪。下一刻,他便已经拿着那枚灵核在手里对我晃。 “就是这个。” 我吞了口口水下意识伸手虚虚托在他手下,生怕这祖宗把东西给摔了。 “好好好,取出来就好。” 此时我已经不再怀疑灵核是怎么到我身上的,我只求他不要两只手指将它捏着。虽然这也不是我的东西,但我大抵真是天生爱操心,譬如此刻,我直盯着那枚灵核,心底想的全是万一它出了什么岔子那该咋整啊? 宋远却玩味笑道:“师姐为什么总是这么可爱?” 我:“……” 我怀疑这个人对「可爱」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彼此彼此。”我心不在焉,只顾盯灵核,“师弟也总是很心大。” 宋远不置可否,只一下一下,将灵核拿在手里抛着玩。紫金色光团一上一下在他手中跳跃,犯了替人操心这个毛病的我,这颗心啊也七上八下紧着它。甚至比它更加活跃,扑通扑通的,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扑哧——” 玩了几轮,宋远终于收手。 我圆睁着眼望他,而他面色古怪:“师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说着,他捏起光团放在我面前,松开了手。 我:! 见状,我连忙伸手去接,然而出乎意料,灵核悬浮在了空中。 先前为了接灵核动作快到模糊的我浑身一僵。 接着,宋远悠然道:“这东西与我心神相连,摔不了的。” 我:? 哪儿来的熊孩子?耍师姐好玩吗! 维持着接灵核的蠢姿势僵持了会儿,等再站直的时候,我人都麻了。 我干笑一声:“是吗?” “唔。”宋远耸肩,光团乖乖回到他的手上,“对了师姐,以前我说要带你去从极之渊看看,你应了我说好。赶巧现在就在这边,不然,我带你去逛一圈?” 在震惊之余,我心里分化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叉着腰谁都敢骂的小人,她目空一切,对什么都麻木,仰头叫嚣着:从极之渊是你家后花园还是怎么?说逛就逛? 与她不同,我眨眨眼,态度几乎算得上惶恐。 那可是从极之渊啊!但是…… “我什么时候应了你?” “师姐不记得了?”宋远勾起嘴角,“所以,师姐当时果然是在盯着我发呆。” 这个人话锋转得好快,好难跟上来。 前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钟,宋远又抿了抿唇。 “但原来师姐是这样的吗?可以一边对着师弟发呆,一边与师兄纠纠缠缠?” 不是,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你在说什么?” “师姐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我有一个朋友,他说要护着我。那是第一个说会护我的人,而师姐是第二个。” 我想了会儿,点头:“我记得,你说他死了。” “没错。”他应得干脆,“在师姐说那句话的时候,我觉得师姐同他没多大差别,他想要我的灵核,我便借给他,师姐需要我的灵核,我也可以暂时放在师姐身上……可后来我不这么想了。” 救命,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这两句挨着吗?有关系吗?我怎么就这么整不明白呢?还是他的思维真的就是无理由随机跳跃且想到哪儿说哪儿的? 此时此刻,面对着宋远,我失去了所有反应能力。 他倒是游刃有余。 “后来我发现,师姐和他不一样。” 我机械地跟着他的思路走:“哪里不一样?” 不成想这个问题居然难住了宋远。 他琢磨许久,欲言又止许久,末了诚实道:“我说不出来,但就是不一样。” 他都说不上来,我就更不懂了,毕竟我也不知道他过去是经历了一些什么,与他那位朋友又是怎样的关系。但说到灵核…… “你的意思是,你先是将灵核借给了他,然后又被封印在了玉石里?”我越想越不解,“是他封印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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