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的凳子全端了出来,没坐的就自己找个地方蹲着, 蹲不了的自己找个墙根儿站着。 一个带一个, 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过来了。搞得杜家院子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外出清收地里漏下的粮食的杜勇全不得不垫着脚,在院子外面绕上一大圈儿翻篱笆才能进屋。 “老杜,说说吧。”村长坐在村民前头, 面对着杜属善。 杜属善卷着手上的旱烟,黄土色泽的脸挂着笑意。皱纹深如沟壑, 白发在夕阳下晃眼。 “老哥,不是我不说。是这会儿仅仅种出了粮食, 还有事未完。不过你们等等, 就是这阵子了。” “什么事未完?”村长问。 “你们是瞧见我怎么种地的,也知道我是去了将军府之后才试着这么种的。大家伙儿可看到了我家的收成了吧。” “那可不是!一块旱地就涨了半石粮, 你家这一下十几亩的地可是长了七八石的粮。还让我们再看下去,看得乡亲们都眼红了。” 众人哄笑,道:“可不是!” “叔啊,你这是招咱恨呐!” 杜属善也跟着笑了,手里棕褐色的干烟叶被他卷好困在一边,他坐得佝偻的肩背直了直。 “那既然看清楚了,我们这头一项任务也就完成了。” “什么任务?” “就是将军让我们先自己试种,看是否有用。” “有用,可太有用了!那叔,咱具体该怎么做啊?” “就是啊杜叔,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们着急啊。” “着急有什么用,今年都不能下种子了!”杜属善将烟叶扎捆打包,放进麻袋里。 抬头见众人还巴巴瞧着,他干瘦的脸上挂了几分笑:“放心,大家耐心等等吧。就是这阵子了,将军肯定会推广这法子。到时候大家伙儿每个都知道,我也会帮忙。” 村长一喜,问:“是等那边列出章程?” “自然,我们这几个农人还要去将军府一趟。反正你们就等着将军府的消息吧。” 实践有了,接下来就是在实践的基础上总结经验。杜属善这心里啊,一片舒畅。 好日子就要来了。 但他等得,可一心想种好地的其他人等不得。人群里有小声提议:“要不干脆去将军府等?” “反正现在也而不忙了,我跟你一起去。” “对,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反正现在地里没什么事儿。” 这一合计,不只是野树弯村,但凡是听说了将军府要出种地法子的事儿的人,纷纷等不及地涌入斜沙城。 此时,孙文卿跟在孙有余身边,父子俩看顾着拉羊粪的车走了大半天到了斜沙城。 这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 孙有余是又着急又担心,好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眼看就要出头了,怎么说不读就不读了。 而孙文卿则是本来话就不多,现在等着他爹做决定。 这会儿两人进了城,人群裹挟着热闹涌来,将父子俩无声的僵持打破。 孙有余在前面拉着车,转头见儿子脸上挂着的汗,又因为用力,脖子上的青筋鼓起。 自家这个儿子,从小主意就大。 他心生触动,头脑一热,干脆想着就这么罢了。 可冲动的话到嘴边,他忍了又忍,只勉强退了一步。 他妥协道:“文卿,爹不强求你再去府城,但是县学你依旧得去。” 孙文卿知道自己爹将科举这条路看得有多重,也明白这是他难得的退步。 这要求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孙文卿低低地应了一声:“好,我去县学。” 听见这话,孙有余舒了一口气。只要自己的儿子不犯倔,这事儿就有商量的余地。 不去府城就不去吧,待在县学好生学,以文卿的才学定是也能出头的。 孙文卿做事儿有自己的考量。 他不想父子俩在自己这件事儿上过多纠结,见人群跟着他们一个方向涌来,便问:“今日不是大集,为何这么多人?” 孙有余一瞧就明了:“是去将军府的,大将军前些时候组织了一批有经验的农人学种地。如今这庄稼收上来了,听说那法子颇有成效。所以这是来等将军府说那法子的。” 又是将军府。孙文卿眸光闪动。 斜沙城与燕家军的关系素来很好。燕家自然不像他在府城所见所听的那些人。 跟着将军,他相信不会比自己去考科举差的。 “老孙,来了。” 快到北大门了,因为收羊粪已经跟大多数养牛羊的人混熟了的常海一边招呼人,一边让人将这粪肥收了。 “常将军。”孙有余笑着打招呼。 常海一眼看见他身边的年轻人,瞧着是个书生。他笑问:“这是你儿子?” 孙有余一边从账房手里结过铜板,听他问起孙文卿,脸上也忍不住带上了几分自豪。 “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不是秋收,放假回来帮忙的。” 常海虎掌一下子拍在孙文卿的肩膀,见小年轻身板不像看着那么脆,他更是夸赞道:“好小子,身板不错。也是个当兵的苗子。” “不过咱斜沙城几年都出不了一个人才,你小小年纪已然成秀才。前途无量啊。” “您谬赞了。”孙文卿拱手。 常海摆摆手:“我可不说大话。今日城里人多,回去路上注意着些。” “诶,知道了。” 后面还有人,他们也不在前面耽搁。孙有余将车上的麻绳重新套在自己肩上,孙文卿在后面推着走。 路过那人潮汹涌的将军府,孙文卿故意道:“爹,我想去将军府看看。” 孙有余脚下一顿。 他眼珠动了动,道:“你还不死心。” “我想一边念书一边为家里攒点银子。再说要是科考,去京都的路费都要花不少。” 孙有余闷声道:“这个不是你该担心的。” “爹!” “走,回家!” 孙文卿看了紧闭大门的将军府一眼,推着车的手紧握。 * “主子,主子不好了!咱们宅子大门被堵住了!” 院子里,燕戡抱着小奶娃哄睡。听阿兴吵吵嚷嚷跑进来,一脚踢起菜地边缘的小石子儿,直直地冲着门口砸过去。 阿兴刚到门口,见着这暗器慌忙闪身。 抬头见燕戡眸子黑沉地看着自己,阿兴眼睛一瞪,见他怀里举着小腿哼哼唧唧像是被吵醒的燕小宝,他捂嘴。 “主子……” 燕戡抓住奶娃娃的小腿抱好,边走边拍着奶娃娃的后背。“什么事儿?” “就,咱府外来了好多百姓。围得整条路都走不了人了。” “不知道让他们回去?” “那不是人家等着你把种地的法子送出去吗?” 今年这秋收,除开大营,好几个村子里十几个农人都依着郎君说的那些法子开辟了那叫什么试验田的。 现下收成良好,自然让最关心地里的百姓们着急了。 燕戡沉吟片刻,低头看见哄了半天还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燕小宝。他无奈地拍了下他的小屁股。 “去跟他们说,后日就贴出来,也会有专人跟他们讲解。” “再让先前那些农人明日早上来一趟。” “是!” 阿兴匆匆跑了。 将军府大门口。 阿兴一打开门,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大家伙别着急,将军说了,后日就将法子贴出来。各个村也有专人去讲。” “散了吧,散了吧。” “你们回村子的时候记得把之前来过府上的农人通知一声,让他们明儿早上来府上一趟。” “晓得了!” “后天啊?” 阿兴脑袋直点:“对对对,是后天。到时候会有人告诉大伙儿的。” 人群这才如水流散去。 他们走了,阿兴又立马往常河那边跑。通知农人的事儿还是需要常河带着人跑一趟,确保通知完全。 院子里,燕戡跟怀里半晌不睡觉的小崽子大眼瞪小眼。 他将燕小宝竖着抱起,大手一个托着他的后脑勺,一个托着他背。 “你爹爹都睡了,你不睡?” “啊呜!”奶娃娃伸手抓燕戡的头发。大眼睛忽闪忽闪,干干净净比宝石还漂亮。 “小笨蛋。”燕戡抱着奶香奶香的娃娃进屋。 戚昔也已经穿好了衣服起来了,正梳了头,坐在铜镜跟前。 “夫郎是不是被吵醒了?” 戚昔摇摇头,从他手里接过燕小宝。“再睡下去晚上都不用睡觉了。” 他摸摸奶娃娃圆鼓鼓的小肚肚,偏头在他小肉脸上亲了一下。 香香的,又软乎。让戚昔有些爱不释手。 正准备逗娃娃呢,忽然自己脸上一软。 戚昔侧目。 燕戡跟蛇一样,双手又缠到了他的腰上。 “啊呀!”两人低头,小奶娃双手掰着自己的脚丫子,眼珠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叽里咕噜吐着奶泡泡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戚昔摸摸他的小脸蛋:“看着好像又长大了。” 燕戡下巴搁在戚昔肩膀,往他怀里看。“是长大了。奶娃娃一天一个样。” “啊——”燕小宝边说着奶音边使劲儿踢腿。一身的力气,动得戚昔都有些抱不住。 燕戡伸手挡在奶娃娃侧边,道:“长大了肯定是个小话痨。” 戚昔将他肚子上翻上来的衣服拉好,眉眼冰霜尽化。 “跟你似的。” “我怎么就话多了。”燕戡禁锢住戚昔的腰,整个人快趴在他背上。 戚昔指腹贴着软软的小脸蛋滑动,轻言:“你话少吗?” “那只是在夫郎面前而已。”燕戡挤着戚昔的脑袋蹭,跟怎么都蹭不够似的。 戚昔浅笑,眸光酿出水色。朦胧又好看。 “东西收拾好了,等你解决完手头上这件事儿,我就搬了。” 燕戡一顿。 “说好了的,我也要过去。” 戚昔逗弄着燕小宝,被耳畔的呼吸弄得有些痒痒。他唇角依旧笑着,道:“我又拦不住。” “夫郎说的,我翻墙。” 戚昔耳垂蓦地一红。“你……若是不想翻也可以。” “不行,我得翻。夫郎没给我名分,可不得偷偷摸摸。” 说得跟偷.情似的。 戚昔推了推他脸:“好了,不说了。” 燕戡瞧着嘴边白皙的手指,张嘴叼住,轻轻磨了磨。直磨红了,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戚昔蜷缩手指,盯着上面浅浅的牙印:“属狗的。” “夫郎的狗。” 戚昔一噎,好半晌才低声道:“好生不要脸。” “夫郎面前要什么脸。”燕戡说得理直气壮,又凑上去在戚昔脸上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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