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时自然知道岑百川是真心疼自己的,可这房里有窃听器,他生怕对方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跟顾淮打了声招呼,就赶紧把人拉到了僻静的花园里,留下周大夫跟顾淮面面相觑。 “岑叔,我真没想到您竟然会那么远来找我。” “为了少爷这点路算什么。哦,对了,您让我打得眼镜我已经找人打好了。” 说着岑百川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麂皮盒子。 宋知时打开一看,眼睛都快被闪瞎了。果然是大城市才有的精工细作,琥珀花纹的镜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镜托末端坠着一条细长的金链子。 宋知时轻轻抚过镜框,他都能想象到虞兰疏戴上能有多好看了。 聊完正事,岑百川开始暗戳戳地打探:“小少爷,那位顾同志对您可好?” 虽然宋小少爷这几天对顾长工的表现略有不满,但整体还算得上是瑕不掩瑜,所以给了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他对我挺好的,你放心吧。” 岑百川亲耳听见以后,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其实我此次前来,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您。” 宋知时好奇道:“是什么?” 岑百川从厚重的棉袄中,拿出了一张薄薄的信递给宋知时:“是老爷留给您的书信,我生怕丢了,路上一直随身携带着。” “当年宋家出事前老爷曾找过我,把这封信交给了我,嘱咐我一定要在您二十岁以后亲手交给您。上回咱们相遇的突然,后来您走得也匆忙,所以才一直没能给您。好在您给我留了地址,我这才做完您吩咐的事情以后,就匆匆赶来了。” 爷爷竟然给他留了信! 这是宋知时完全没想到的,毕竟前世一直到自己死,他都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算起来距离宋家出事已经快六年了,这六年的时间,几千个日日夜夜,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这位不知身在何方的亲人。 想着想着,宋知时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先是摸了摸信件上的火漆印,确定完好无损并没有被人中途打开过,然后又摸了摸信纸的材质,确实是以前宋公馆使用的特质信纸,且有家族特有的印花,这些均无法仿制,这才放心打开。 【知时吾孙: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爷爷已经不在你的身边了。但是你要记住,无论你身在何处,你永远都是宋氏的子孙,切不可做出违背祖训的事情,家族荣耀皆系于你一人。 接下来我说的几件事情,你务必要记住。其一,咱们家虽然建立了纺织厂,使用了先进的洋人机器,但宋氏之所以能叱咤江宁,靠的还是我们家族特有的染纺技术。这些秘技概不外传,几百年来,只有每一任家主才能知道,且代代相承。此物现存于首都最早的华夏银行,钥匙就在祠堂匾额的后面。 其二,顾淮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你可以用他,却也要警惕他。我有一个关于他身世的秘密,必要时可以用来钳制他。 钳制?就他还能制得住顾淮? 看到这句话,宋知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爷爷一定想不到,顾长胜叔公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顾淮并非亲生这件事说明了。 可宋清荣接下来写的内容却让宋知时大惊失色。 【五年前,我在省城第一次遇见顾淮,因为种种原因他救了我,当时我就觉得此子不凡,或许可为我所用。为了报恩,我找人调查了顾家的事情,然后便得知原来顾淮并非顾家的亲生儿子,且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寻找自己亲生父母。我本想替他找寻亲,用来偿还他的恩情,却只查到了他生母的姓名籍贯,他的生母身份特殊,所用皆是化名,根本无从找起。 就在我以为这条线索几乎就要断绝的时候,天无绝人之路,我在京城遇见了一位跟顾淮有七分相似的男人。两人气质外形如出一辙。此人位高权重,非寻常人也。 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的人吗? 我找人打探到他早年间的活动轨迹,竟真的与顾淮生母有过重合,我猜他很有可能就是顾淮的生父。但我找寻真相期间,屡屡被人暗中阻挠,我想这孩子的身世肯定大有文章,而有人并不想让我把真相捅到他生父面前。 最后,紧急的时候,务必保全自己的性命安全,不要相信身边任何人,包括顾淮。有时候越亲近的人,越是会给你致命的一击。 宋清荣留】 看完信,宋知时的内心一片五味杂陈,既有为爷爷一片苦心的感动,又有窥知到顾淮身世的忐忑。 他颤抖着将信纸折好,并找岑百川借了个打火机把它烧毁,确定没有一点字迹残渣,宋知时才放心地离开。 “岑叔,这几天您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商阳虽然贫苦,但是也有可以玩的地方,我带您好好转转。” “小少爷不必如此客气,我办完事就走。” 宋知时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里,顾淮已经上工了,只留下周大夫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坐着。 夜里,宋知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一直以为爷爷把自己托付给顾淮是出于信任,现在想想,爷爷叱咤商场几十年,怎么可能发自内心地信任一个陌生人,恐怕也是拿捏着顾淮的脉门吧。 那顾淮呢?真的是为了这五百块钱和弟弟们的婚事跟自己走到一起的?他对自己的好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宋知时的内心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告诉自己:宋知时你别忘了,是谁在你死后一直照顾大姐和大侄子,最后又把大部分家产给了大侄子的! 另一半则在说,也许顾淮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他照顾世安只是为了找到这封信,而世安是宋家唯一的后人。 那日顾长胜虽然有说顾淮并非顾家的亲生子,但是关于他身世的其他事情却只字未提,宋知时当时并未多想。 现在想来,连爷爷都查不到的事情,他们恐怕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吧。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找寻身世这件事只会更加困难。 唉,自己到底该不该告诉顾淮呢? 还是像爷爷说的那样,以此为把柄拿捏顾淮? 我的好爷爷,你可知你把这进退两难的境地都抛给自己的宝贝孙子了? 因为睡不着,宋知时索性也起来了。 他把房间让给了岑百川和周大夫,自己则是睡在了客厅,所以现在出门特别方便。 只是宋知时才动了一下,屋内就亮灯了,这时候他再想装睡已经来不及了。 “睡不着吗?” “嗯。” “要不要出去散步?” 这就是有话要避着窃听器说的意思了。 “好啊。” 于是宋知时披了一件军大衣,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顾淮身后。
第77章 心迹 两人静默无声地走了许久,直到宋知时双脚冻得麻木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顾淮终于开口了。 “知时,我们谈谈吧。” 宋知时心中有气,故而冷哼一声:“行啊,你要谈什么?” 顾淮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他发现情况跟自己想象的不同,少年好像比自己还要生气:“你在生气?” 宋知时硬邦邦回他:“没有。” 顾淮了然,那就是生气了。 见他不说话,宋知时压抑许久的怒火再度燃起:“我哪敢生你的气?分明是你生气了才对,而我都不知道你在气什么!” 接着宋知时又问:“我问你,你最近都在忙什么?躲着我干嘛?” 最后一句话,甚至带了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 从刚刚重生时,面对顾淮的殷勤小意,到如今的盛气凌人,宋知时丝毫没有发现此刻两人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倒转。 “没有躲你。” 意识到少年真的在生气,顾淮自己的那点气竟然烟消云散了,他看向宋知时,目光无奈且柔和:“我在查间谍的事情,你不是知道吗?” “哼,你少拿这件事当借口。那你倒是说说看,最近有什么进展吗?” 宋知时本来还以为顾淮会开始胡诌,谁知他还真的一副准备跟自己彻夜长谈的架势。 “最近我一直在想,我们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查错了方向。” 顾淮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宋知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什么意思?” “起初我们也一直觉得人就在矿上,毕竟这里跟攀市有物资上的往来,这很有可能就是敌人想要的情报。而且矿上人员密集,人口流动也远胜于其他单位,你说要是哪个村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人,那很容易就能引起怀疑,也很容易被人查出来,但是在矿上就不会。”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上回来家里的客人,上面都已经仔细探查过了,他们全都家世清白,有些甚至一家老小都住在矿上,身份造假的可能性很小。看来敌人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 顾淮说这些话的时候,嗓音依然沉稳、不疾不徐,以至于不知不觉间,宋知时的所有思绪都开始跟着他走了。 听到这里,宋知时忍不住问:“那线索到这里岂不就断了?” “是,不过我又有了两个新的怀疑对象。” 宋知时假装不在意,实则偷偷竖起了耳朵:“谁?” “刘志毅、姚思雨。” “你!咳咳咳……”宋知时被这个答案震惊到,急得一口气没上来,堵在嗓子眼儿,憋出一串咳嗽。 “不是?你怀疑他俩?为什么?” 对此顾淮只说了两个字:“直觉。” 可顾淮是谁?他可是当了十年老兵,上过枪林弹雨的前线,并且一个人独自奋斗成为亿万身家的能源行业大佬的男人。 他的直觉那能是普通人的直觉吗? 宋知时敢说,今天换了任何一个人说这番话,他都会嗤之以鼻。 但是换成顾淮,他不会。 宋知时重重地吸了口气,才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这太果断了!没有证据不能平白无故说人是间谍吧,叛国通敌这罪名可就大了。” “所以我去刘家村暗访了。” 所以这才是顾淮在顾家村早出晚归的原因?宋知时忍不住开了个小差。 “结果怎么样?” “这也是正是我奇怪的地方。这个刘志毅确实是土生土长的刘家村人,从小父母双亡,是姑姑把他养大的。哦,小叔公也姓刘,这一点他可以作证。” “姚思雨这边我们也派人去河省探查过了,确有此人,且身世经历跟他说一模一样。,两人均没有接触外国势力的机会。” 顾淮说完,自己也有一瞬间的疑惑。 难道他的直觉真的出错了吗? 宋知时却隐隐松了口气:“那看来就不是他们了。如果你还是有所怀疑,正好明天周大夫会给思雨检查身体,咱们一块儿去他家,你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提到这位省城来的周大夫,宋知时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岑叔,和他今天带来的爷爷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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