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起来!一起想办法!” “是!”跪了一地的人纷纷手脚发软勉强撑起身子,凑到龙榻旁开始商量起来。 嘈嘈切切的声音迅速盈满了整个寝殿。 墨瑾站在人群之中,却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仿佛自己的整个灵魂从众人的嘈杂之音中缓缓浮起,飘荡在半空之中,无所归依。 从未有过的慌乱如同万箭穿心,狠狠将他那层稀薄得无处安放的灵魂洞穿。 “文樱……文樱……” “文樱……只要你醒来,怎样都可以……” “从今往后,想做帝王,我便归心陪你。想入五湖,我便为你泛舟。” “文樱。你回来。” 恍恍惚惚看见有侍女端了白玉药盏来。 恍恍惚惚听见有人唤“陛下”,“陛下”。 恍恍惚惚听到跪了一地的人,有哭泣的声音,有颤抖的声音。有细细嫩嫩的啼哭声。 那些个须发皆白的老御医,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倾诉什么。 什么??为什么哭??? 墨瑾忽然整个人战栗起来,控制不住的发抖。所有感官仿佛在一瞬间全部回归。 清晰听得到他自己牙齿咯咯碰撞的声音。 “王君!王君!” 有人在反复唤他。 他茫然睁大双眼,目光空洞看过去。 “王君!陛下……陛下在唤你!”侍女跪在他面前急切道。 文樱! 墨瑾跌跌撞撞跑过去,一把拨开文樱榻前的众人,一个趔趄扑到龙榻上。 “文樱!文樱你要活着!你一定要活着!”墨瑾喉头发涩。好干。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一双眼酸胀发疼。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龙榻上的文樱气若游丝,面色惨白,拼了力气勾了勾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皇儿……我们的皇儿……”文樱微微抬了抬手,眸光无限柔和,往前看去。 顺着她的眼神方向,墨瑾才发现,乳母手上抱着一个软绵绵,粉嫩嫩的孩儿。 那是他的皇儿。是他和文樱的孩子。 是文樱拼了命生下来的宝。 一瞬间眼泪从心底狠狠冲上眼眶,如同瀑布倒流,顷刻便突破了那一点防线。眼泪婆娑,糊了一脸。
第176章 林默的心事 深夜里整个皇宫忽的灯火通明,林默从榻上惊醒,翻起身来向外看。 只见整个宫殿的侍女侍从步履匆匆面色凝重,身着御医服制的数人提着药箱足下生烟一般往皇帝寝宫而去。 文樱和墨瑾!怎么了!出事了? 林默吓了一大跳,立刻翻身下榻,随便抓了件外袍便往外跑。走到隔壁寝屋,他顺手叩门。 “凌海桐卓,走。” 不过片刻,三人便站在了文樱寝殿外院的阴影处,远远看着那一大群忙忙碌碌面带喜色的宫人。 “陛下生了,生了个小皇子。”桐卓眼力远,又懂唇语。细细看了会儿,转身向林默汇报。 “生了?!原琢磨着就是这几日了,没想到就是今夜。我真是来得巧了!” 林默欢喜的不行,抬步就要从阴影里往外走,“我去看看刚出生的小皇子!” “哎主君——”桐卓赶紧叫住他。 林默回头看着他。 “大栾朝风俗,夜里不兴看病人产妇。不吉利。”桐卓道。 林默这才反应过来。 也是,自己欢喜坏了,此刻文樱定是没法见客,墨瑾也定是陪伴左右,无心待客。此刻去了反倒是添麻烦,不如让文樱好好休息休息。明日里白天再去。 林默收回探出一半的步子,回头对桐卓笑笑:“是我不谨慎。还好你提醒。” “文樱没事,小皇子平安,我就放心了。我们回去吧。”林默笑道。 桐卓和凌海调头准备离开,便在这个时候,内院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那哭声由远及近,随即林默便从枝桠间瞅到了他。 掩在月光下,那一枚小小的身影如同一块柔软的点心。 一方龙纹软缎明黄的襁褓包裹着他,乌黑的胎发一缕一缕软软贴在稚嫩的头皮上,雪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 似乎是感觉到了大树背后林默等人的存在,小皇子忽然微微举起胖乎圆滚的手臂,带着初生的乳气软软的哼唧了几声。 蓦然之间,林默心头一宛如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把。微微的疼,泛着软软的酸。 那是一个婴儿,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是生的希望,是无限可能的开端。 小皇子的乳香气随着乳母细细碎碎的轻哄声渐渐远去,外院重新恢复一片静谧。桐卓和凌海准备离开,才发现林默呆立在了原地,眸光空洞出神。 “主君。”桐卓轻唤了声。 林默从愣神中回过头来,牵起嘴角淡淡笑了笑。 “走吧。” 率先抬步离开了外院。 深夜的榻上。桐卓低声道:“林默有心事。” “大概,是和孩子有关吧。”凌海微叹了口气,“林默与我们不一样。主上毕竟是一国之君,江山总要后继有人。” “是啊,林默身为主君,有避不开的责任在身。他很难吧。”桐卓紧了紧环着凌海的手臂,扭头在他的侧脸啄了一口。 “你们家也因为我,没了香火传承。”桐卓声音低低。 凌海笑出了声,陷在他怀里的纤瘦柔软的身子笑的一颤一颤的抖动。 “我们家又没有皇位继承,卓哥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娘要是九泉之下知道有人像你这样照顾我,她会高兴。” 隔壁的寝屋里,林默陷入了沉思。 桐卓和凌海说对了一半。 林默确实是被那粉嫩嫩的婴儿触动。却又不完全是内疚。 他从不是这样自怨自艾的性子。早在自己站上那九洲之巅持着龙符和婚书自行完婚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想好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口诛笔伐。 但景朝的江山,确实需要一个可堪托付的人。 从性子的锤炼,到帝王之术的传授,没有个十年定是打不了基础。他要早做打算。 此次回宫,他便该和苏景皓提出了。 最好是刚出生的婴儿。没有世家大族的背景羁绊,没有三岁前定性的影响。一张白纸便是最好教导的。 怀着沉沉的心思,林默阖上了眼睛。 而此时此刻的景朝皇宫,御书房内。 苏景皓刚刚合上一本奏折。身侧一叠高摞的折子,尽是劝谏皇上广纳后宫的奏章。 北国有战事,朝野总免不了有微辞。林默作为大栾国的摄政王,又有如此体面浩大的嫁妆和盛世大婚,自然是无人敢诟病他的身份。只是这后嗣,还是得有。 江山动荡,民间不安。后嗣乃是国之根本。 苏景皓措辞犀利,笔触凛冽,刚刚驳斥完这一摞五花八门的劝谏之词。 烛光微晃,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 林默走了多日了,日常不敢想他。他小心翼翼护着自己的心思不往那个方向去探。一旦探及,就沉沦进去,朝事不思,思绪纷乱,一颗心百转千回不得安宁。 可此时,他不得不想。他要在林默回来之前把朝野的这一波舆论压下去,待林默回来,依旧给他一个山清河宴的朝廷。 他不想让林默听到任何和后嗣有关,和后宫有关的微辞,影响他的心情。 已入子时。元初弓着身子走了进来,剪了剪御书房的烛芯。灯火微晃,苏景皓从神思中回过神来。 眼神淡淡:“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子时了。”元初恭声道,随即降低了声量,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主君走之前交代过,子时务必要催促皇上回永夜宫安歇,否则要追究奴才的不是呢……” 苏景皓心头一软,眼神不动,挑了挑眉冷冷丢出两个字:“多嘴。” “是奴才多嘴了,皇上莫怪。烛火也不亮了,不如回去歇息吧。”元初垂下头,带出哀求的语气。 “北国的战报在何处?拿过来,看完再去睡。” 元初慌忙在一堆奏折中翻找,从如山的奏本中取出一份红封奏章,恭敬递过去。 苏景皓皱眉接了过来,低声嘟囔一句:“不得力。” 元初立刻跪下,额头顿时一层汗。奏折笔墨的事情一向都是主君伺候的,他一个侍从,何时伺候过这些啊……主君啊,你可快回来吧……伺候不了啊……伴君如伴虎啊这…… 苏景皓淡淡一挥手,遣了他下去,随即展开奏折看了进去。 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将那一路叛军往西驱逐,按照这奏折之中所述,倒并无什么交手和伤亡。只是一味驱逐,带着点引君入瓮的味道。 西边是大栾国的国境线。 苏景皓阖上眸子思忖了进去。
第177章 关门打狗 这定是林默的主意。他要借大栾国富饶的城池引诱叛军,然后借大栾国的兵马一举端了叛军吧。 苏景皓再次睁开眼,眸光变得清湛柔和,唇角溢出一丝笑来。 这个扒家的东西。处理自己国家的叛乱,还要借别人家的兵马和土地。真真是会算计。亏得文樱和墨瑾不计较。 —— 天光大亮。 林默一早便站在了御书房,对着铺在地上的地图思索。 今日战报送来,北国的叛军在刘大将军的十万兵马三路夹击之下往大栾国的方向抱头鼠窜,再有三日便能到凉城。 早上林默刚去看了文樱,她产后虚弱,墨瑾在身侧衣不解带贴身照顾。这一场战事,就全权托给了林默。 林默取了兵符回来,心头感慨。这样沉重的信任,不容辜负。 “宣大将军前来。”林默吩咐门口的侍从。 关门打狗,这一场局,从今天开始就要布下了。 不过片刻,御书房房门大开,一位身形如山,走路带风的人大步流星而来,卷了一身的露水气息,到林默的面前微微一拱手:“见过摄政王爷。” “免礼。”林默抬手阻止,温声道,“大将军请过来看。” 大将军阔步向前,站在林默的下首蹙眉细细看去。 这是一幅凉城的详细地图,凉城的每一处屋舍街道都罗列其中。牛皮制成的地图之上,更有密密匝匝的批注和圈圈点点。 大将军疑惑不解,抬眸看了看林默:“王爷这是……” 林默嘴角含笑,隔空点了点地图上的批注:“大将军请细看。” 满脸疑窦的人立刻撩袍蹲下身子对着那些批注仔细看去,稍倾,那眉眼从紧蹙缓缓舒展开,微微拧眉,又换了个角度再谨慎看过去。 片刻之后,大将军眉眼俱笑,浑身的愁闷戒备顿消,一个飒然转身,后退两步,撩袍端正跪下。 “王爷当真大才!只闻说王爷擅经济,却不知王爷竟对兵法右如此造诣!改日有机会,靖远定要向王爷细细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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