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胎。 他下意识抬手去捂住自己后颈的位置,耳鼓嗡嗡作响,连带着外殿细微的交谈声也化作耳鸣,毕思墨方才所言与曾经赤月仙尊说过的话不断在脑海里回转。 魔胎千年降世…… 宋羽寒重重闭了眼,复而睁开,故作轻松道:“……也许是我最近玩心太重,修行也不算刻苦,失了本心,容易生心魔,我回头,再找师尊请罪。” “可是……” ……两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外殿的阁主在外唤道:“阿寒,别躲在里面了,又没姑娘看得上你,快出来,有急事!” 这番调侃却有上山的姑娘当了真,红了脸,她们方才本就因为看宋羽寒心事重重,不敢靠近,阁主这番话一出来直接断了她们的念想,这怎么行,连忙急急道:“看得上的!” 阁主本就是一个粗犷之人,没讲这么多礼数,听了这番话更加乐不可支,一时将正事暂时抛在脑后,抚须先哈哈大笑了起来。 人群里自然也是响起了一阵调侃的笑,笑得这几名姑娘红了脸颊,粉扑扑的,看着让人好不怜惜。 人群里有人大喊:“周姑娘,你既无显赫家世,又无传奇根骨,宋公子未必肯收你,不如这样,你跟着我,我自然是一心一意啊!” 有妇人笑个不停,边笑边嗔道:“你也太不要脸了,满嘴络腮胡的,人家能看上你才怪了!” 那个络腮胡大汉摸摸不修边幅的下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嘿嘿笑道:“这叫男人味,你不懂。” 妇人道:“什么男人味!骚味还差不多,你讨不到老婆,也不要祸害咱们自家姑娘。” 说罢人群中又响起一阵笑。 被称作周姑娘的女子脸都气鼓了,气呼呼道:“我才不要你!” 人群又一阵嘲笑:“听到没,人家不要你,就要宋公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羽寒本想回,却被这一通豪言壮语的告白弄得摸不着头脑,推门出去后,正面对上了那名脸颊飞红晕的姑娘,一时卡了声:“姑娘,你……” 周姑娘意识到了什么,她也是个识大体,会看脸色的,连忙摆手:“道长莫要放在心上,这都是他们闹着玩的,当不得真的。” 有台阶宋羽寒自然是跟着就下了,他现在根本没心思陪着他们胡闹,疲惫得很,闻言自然是心里松了口气,释然笑道:“多谢抬爱了,周姑娘。” 阁主在一旁打着哈哈调节着气氛,众人也就随口调笑一下,自然没有不依不饶的道理,没多久就继续把酒言欢了。 颜离初伸手撑着半边脸,淡淡看着那边。 他旁边的妇人还在咯咯笑着,毫不知情地扯扯颜离初的袖子,道:“你们这个宋道长长得的确是不错呀!若是我早生几年,说不定也要大胆示爱一番的。” 颜离初瞥她一眼,冷冷淡淡“呵”了一声。 “他是生得不错。” 妇人见他认同自己的话,更加开心:“是吧,相貌出挑不说,性子也好,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唉,若不是我晚生几年……” 颜离初听着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轻轻笑了一声,眼神望向不远处被阁主拉到一旁,不知在说些什么宋羽寒,神色淡淡:“他自然是……样样都好的。” 妇人还在自顾自说着,两道声音交杂在一起,没有听清颜离初的话,卡次卡次磕着瓜子道:“什么?” “我说——”颜离初微微偏了偏头,又带着点似有若无的嗤笑。 周遭觥筹交错的笑声与交谈声混杂在一起,耳鼓嗡嗡作响,妇人感觉有些恍惚了神智,望进那双寒凉又深不见底的眸,字句珠玑:“你是什么东西。” 嗡—— 顿时如同警钟灌顶,手里的瓜子也无意识地被她掉落在地上,妇人从脚底自上而下弥漫了一股彻骨的冷意,遍体生寒。 像是被凶残的野兽盯上,对上那双似人非人的瞳孔后,有一种下一秒要被开膛破肚的错觉,如鲠在喉。 颜离初复而又展颜笑了,那股子戾气消失殆尽,仿佛刚才只不过是一个极小的幻觉,微微偏头,温声道:“开个玩笑,不要介意。” “……哈哈我,我不介意……”妇人强撑着笑了几声,吞咽了一下口水,身体忍不住细微发着抖,额间冒汗。 妇人当然十分清楚这不是玩笑,她不知是那句话触到颜离初的逆鳞了,但当时他的眼神恐怖至极,因此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颜离初耳边一直聒噪个不停的声音也终于消失,他的心情却并未因此好转。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伸出两指捏住一颗带皮的花生,一下一下捏碎,残渣洒落桌面。 总觉有哪里不对,但他却始终找不出不对。 而宋羽寒则是接过阁主递给他的信,只听得阁主说:“赤月仙尊来话了,说是叫你速速返回踏雪山,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宋羽寒展开书信,只见洁白的纸张上只用清雅有力的小篆写了两个字: 速归。
第53章 【蝶梦生】天魔 “我知道了。” 他心情有些低迷,转首之间,两双眼却隔着人群交汇上了,宋羽寒一愣,他走上前,隔近了反而却不怎么敢直直看着他,微微错开了视线,迟疑道:“我……” 颜离初率先打断他的话:“我回疏林苑等你。” 宋羽寒睁大了眼。 他知道? …… 嘴唇微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害怕分离,还是害怕颜离初得知自己是魔胎后,被迫分离。 宋羽寒看似无甚在意,实则却十分敏感。 他不在乎颜离初的身份,却不肯相信颜离初不会对他有偏见。 就像是一个用丝巾裹住满身疮痍的病人,毫不嫌弃地将自己的一切给了路边脏兮兮的乞丐,等乞丐喜笑颜开,度过了难关,两人甚至同塌而眠,离了谁也不行,但有一天乞丐却说:“我可以看看你丝巾下的面容吗?” ……病人又会恐惧连连摆手拒绝,将丝巾裹得紧紧的,连一丝光都透不出去。 哪怕对方说不会嫌弃,哪怕自己也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会将浑身的疤痕与脓疮遮掩住。 …… 如果颜离初非要看他的伤疤,感受他的痛苦,那这可真是—— ——糟糕透了。 宋羽寒依旧不敢去看他,胡乱“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这个时候颜离初再次叫住了 他:“师哥。” 宋羽寒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他有点害怕一旦回头,就会忍不住将一切都全盘托出,低声道:“……怎么了?” “不论他说什么都不要信。”颜离初静静看着他的背影,黑眸里装满了太多让宋羽寒看不懂的情绪,在众人的凝视之下,他道,“我会等你。” 周围的人一时间寂静无声,云七悄悄对赵殊锦道:“他俩干嘛这样啊,出去一趟,又不是去慷慨赴死,这,这啥情况。” 赵殊锦道:“赴死倒不至于,但也分不了轻重缓急,都要紧得很。” 云七:“哦……” ……宋羽寒一怔,他安抚道:“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说完他便转过了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施了传送阵,迈进去后,消失在了原地。 至于剩余的人是继续要把酒言欢,还是嬉笑打闹,宋羽寒都不再多去想。 行至山脚后,原本没有去修补的结界裂缝,此时已经被补上,宋羽寒抬头去看,台阶之上静静飘着一道灵光,像是等待已久。 是赤月的灵识。 宋羽寒迈步往前,他多迈一步,灵光便往前一步,就这么一跟一进,宋羽寒跟着它绕开了庭院,顺着常年不结冰的溪水往上流走,最后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八角亭檐前消散不见。 而亭子中立着的,除了宋羽寒意料之中的赤月以外,却还有一位,他被赤月挡住了身影,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从侧面的角度只能够看到一片绣着金龙的锦缎。 还没等他先问,那人背影一动,先一步转过身来,笑道:“宋公子,好久不见。” 宋羽寒越是见这人越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但亦是行礼:“见过前辈。” 这人是个俊美的年轻男子,一袭五爪金龙袍,雍容华贵,就是脸色有些苍白,瞧着身体不太好,不过能与赤月平起平坐,至少也是阁主那个级别的大能了,宋羽寒自然是不敢怠慢。 男子闻言笑意更甚,懒懒道:“不必客气。” 赤月掀起眼皮,清清冷冷道:“来了?” 宋羽寒道:“师尊。” 赤月颔首,介绍道:“他是皇族皇子,你叫他裴钰就好。” 宋羽寒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当年的宗门大比,韵音宗私通外族,人皇的那个儿子。 虽然当年他的眼神的确看得人心里发毛,宋羽寒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的,从善如流道:“原来是裴钰前辈,失敬了。” 也不知裴钰是不是看出他的敷衍,他定定看了宋羽寒一会儿,突然低声笑了几声,笑得其余两人都看着他,他方道:“……没事没事,请不用在意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宋羽寒道:“什么?” 裴钰挑眉:“没什么。” 赤月蹙着眉:“你发什么疯。” “发疯?我没有发疯,总不能够你不爱笑,就勒令天下人都不允许笑吧,尊上。” 赤月转过头去不理他,看向宋羽寒,道:“你过来。” 宋羽寒走上前去,但不知为何,裴钰的眼神从他来到这里开始,就一直凝在他的身上,那种似有若无的打量与如同跗骨之蛆的寒意遍布全身,叫人遍体生寒。 他尽量去忽略对方的视线,却又陷入了一个更大的难题。 ……事变太过突然,桩桩件件如同实质的卷轴压得他猝不及防,他根本知道要从哪一件事开始说起,包括颜离初所说的话,他也不可能毫无怀疑。 他很尊敬敬仰赤月仙尊,每日每夜的修炼与受益匪浅的卷轴,每件都是桃李之恩,宋羽寒从不怀疑这点,但颜离初不会骗他。 所以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在想什么?”裴钰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羽寒回过神,随意道:“没什么。” 裴钰的眸中深如寒潭,又浸淫着危险的笑意,他道,“我听说,你跟那只妄月族的狐狸关系很是不错?你不怕他?” “怕他?”宋羽寒心情有些不悦,“我为什么要怕他。” “嗯……”裴钰像是根本没有听出他的语气有些不善,从容不迫地坐在了石桌旁,给自己斟了杯茶,接续笑道,“因为他很会装呀,你把他当做小白兔,可是他却只是披着皮的豺狼,宋公子,你不觉得,会装的人都很恐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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