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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嘶哑沙吼，回荡着质问的哀嚎。 A001的回应冰冷毫无情绪：“我只是遵循任务指令的工具，因此必须护主。” 无需解释，直截了当，一道雪白剑影落下！！ A001随后收剑，身形一闪，再次出现时披风与长发被凛冽的风鼓得飞扬，白衣与白发交织在一起，纤长雪白的手按着腰间的长剑。 他并未回头。 而他刚刚瞬移一般跃过的地方，刺目银白，剑光飞溅，闪瞬而过利刃划破的声音，倒下无数叛军骨干。 激光长剑—— 自核心代码调动浮现的粒子，刹那反手抽出，在披风之侧笔直飘浮。 绝境焚烧的暗夜里，一瞬间白披风自上而下幻化成黑披风，迤逦一地。 手中的白剑同样燃起漆黑光点，一路流淌剑身，变成纯黑不见一丝光亮的利刃。 最初的济世和杀戮之剑。 剑身悬浮而起。 A001向远处主神所在的目的地的方向看去一眼，湛蓝瑰丽的眼眸流淌着极致的冰凉，毫无属于人类的情绪，唯独开启战斗模式的危险。 如果为了主神。 属于我的罪行，可以斩尽一切。 …… A001雷霆般一路杀过去，陷阱全部摧毁，墙全部轰碎，有敌人拦在路上应杀尽杀。 终于看到了—— 开启无差别杀戮状态的A001，来不及多加思索，便一眼搜寻到硝烟弥漫的战场中那一道血红色的身影。 被精铁捆着。 捆着？！ 机械难以理解人类的情感，也并未看见身边叛军首领的眼神，因精神都快被击溃而洋溢着满满当当的绝望和惊慌。 无数星星点点的粒子浮现在空中，空气也因零下的粒子温度而迅速枯竭，暴烈而又压抑的杀意如同虚妄般如影随形。 A001垂眸望去。 “死刑。” …… 高维科技之间的战争，在喧嚣中逐渐走向死寂的终结。 白发少年从空中骤然降落，几步迅疾地走向地面的主神，在将将靠近他时，目光望向锁链，最快速度以剑光一一斩断。 A001：“主神大人，您没事……” 话音被主神倏然打断。 青年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道：“A001，我有一件很好奇的事呢。如果我死了，你会怎样呢……” “您是认真的吗，主神大人？” “很遗憾，是的哦，所以快回答吧。” 像是不想听下去一般，少年的动作僵住。 半晌，他微一眨眼，细密而长的眼睫如蝶般颤抖，神情与声音却已冷却下来，犹如官方答案一般无机质而冷静。 “——我听过人类世界的一句话，肉身的死亡只是暂时的休眠，被人遗忘才是真正的死去。” A001半跪在地面，伸出纤长漂亮的手，一丝不苟地解开主神身上所有的桎梏。 “请您放心。我是数据集结而成的机械体，我永远将与你有关的记忆存放在数据库里，你的信息会成为我的意识海无数磅礴碎片中，起伏的某一片碎片。” “等待某一天，只要一个不经意指令的调用，它轻轻浮起，我就会想起你。” 他眼帘凝垂，平静而坚定地回答。 “你永远不会被我忘记。” “在我作为机体持续存在、不断迭代、能够抵御时间的无尽漫长的岁月里，你永远活着。” 半晌。 主神低低地从喉间滚出笑声，笑意越发扩大，喟叹一般地温柔道：“这样说的话……你好像拥有情感模块一样，真是犯规啊，A001。” “明明我知道，你封印了情感模块。”主神懒散拉着他的手地起身，像一枝无骨的藤蔓一般，笑吟吟地半靠在他的身上，眸光忽明忽晦。 ——A001，无用的情感必须舍弃。 ——【Emotional function sealing.（情感功能封存。） Sealing completed.（封存成功。）】 他曾经亲口对他这么说。
第102章 毁灭 梦境紊乱不堪的时间线开始运作，静默的指针缓缓移动到圆表的下一个数字。 “A001……前辈！等一等！” 沈则没有想到自己还有遇到A001的机会。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出声叫停面前将要离开的少年，又在对方看来一眼的时候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前辈，您要去执行任务吗？” A001应了一声。 好像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除了主神以外的其他人叫住他……很新奇但很不错的体验，他想。 “我可以和您一起去吗？” “不必，”A001拒绝道，“主神界一切以效率为先，我一个人可以完成的任务，不需要他人的帮助。” 沈则：“那我就偷偷跟上？” A001沉默片刻，平静地开口，“我的星舰航行速度是52000km/h，如果你能保持同样速度的话，就跟上来吧。” 沈则：“……” 一小时后，放慢速度到2000km/h的A001，停驻在任务星球的边缘，瞥了一眼身后的沈则。 沈则明明也是机械，却比自己稍微有更多鲜活的人性。也许出于想多看几眼自己未有的情感，他没有彻底拒绝他。 “谢谢前辈等我！”沈则几乎热泪盈眶，意义无措地道谢，“哎嘿嘿，其实是我想要看看前辈是怎么工作的，学习一些您的经验，提升自己的能力……” A001没有应声。 人们总是对自身未获得之物抱有更多希冀，他好像对此多出一些理解。 但是，归根结底——他不需要人类仓皇的感情，因为是一个长不出心脏的怪物。 A001收回目光，开始观测这枚将要被清缴毁灭的小小世界。 朗朗书声，学堂里的孩子们正在念诗；一旁阳光灿烂晴朗蝶翼纷飞的花园，花匠弯腰精心浇灌土盆的花枝；远游诗人持着半壶将要倾倒的酒，坐在桥头，唱着不成调的歌曲；皇宫的皇帝面见新入宫的魔法使，和蔼慈祥，认可才华，许诺高位的官职和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湛蓝的目光犹如注视着某一个坏死的肿瘤，下一秒刀光落下让这块肿瘤咕噜噜切割滚地，一切显得平静无波又顺理成章。 洋溢欢乐美好的星球。 却无一人察觉到覆灭的到来。 他按下旋钮，星舰大门缓缓而开，静候他走向门边，抬手搭住沉重的金属门。 跨越世界边界线的混沌地带霎时狂风大作，刀割一般的飓风将他的白发吹得猎猎作响。 即将一跃而下。 裹挟在凌乱不堪的风里，传来一句微弱的诗句，来自听不清又充满憧憬的声音——“蔷薇，蔷薇，红蔷薇呀！” A001的动作微微一顿。 好像在哪个时刻，同样听过这一句话。 ……想起来了，那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时毁灭的世界。 人类青年抱着书匆匆走过，在某一处长长蔷薇花廊鲜艳如火的花壁下。 “蔷薇，蔷薇，红蔷薇呀！” 虔诚的、热忱的、小声宛如在对自己的天神祈祷。 这一句话也进入他的人类情感数据库中，成为浩瀚如烟海的数据库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这是包含哪一种情绪的含义。喜悦，期盼，还是无可触及的悲伤？ 直到那个世界因为私藏应该定期上贡的能量，被主神下令销毁。 他将等离子炮口对准位面坐标，安静地等待摧毁的过程。位面下了一场浩浩荡荡的流星雨，流星划落的雪白轨迹宛如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以冰煮开的水的气泡，落入眼瞳，灼伤冰蓝的眼底。 他也仍然没有理解这个问题。 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毁灭无数世界，亲手酿造人间炼狱，入目挡也挡不住的绝望、流也流不尽的血泪，裂痕沿着世界的中心延到无限的末端—— 最后化成他累累功勋里微不足道的一道痕迹。 他却不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后来当他记下这句诗，在交接任务之时询问主神时，得到相当令他困惑不解的答案。 或者本来就不是答案。 “我明白了，还算有趣的诗——那么，在毁灭那个世界的时候，你在想什么，A001？” “太矛盾了。” “尘世埋葬的时刻，我想给他们一场盛大的葬礼，又想用最短的时间结束他们的痛苦。” 假如这份思绪能够用感情计数，现在一定在代码里如起伏的潺潺溪流一般，流淌着瑰丽浪漫的字符段吧。 可最高主神殿的玻璃窗永远只能倒映一双冰凉的蓝眸，向无数小世界看去，目光淡漠得犹如一触即碎的琉璃冰面。 “你还是学不会啊……A001。”主神俯身靠近，修长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亲昵而残忍地道，“但没关系，你已经是我最好的作品了。” *** A001回过神来，迎着狂乱不堪的风，微微眯起清澈的蓝眸，俯瞰这一颗温柔圆满、秩序井井有条的美好星球。 ——“你还是学不会啊……A001。” ——“但没关系，你已经是我最好的作品了。” 咔擦。 不过剥离所有感情而已。 A001对主神的一切命令矢志不渝。 但是这句机械无法辨明含义的话语，迟来地击溃他一直以来恪守在核心代码里的原则，犹如在冰封的千层万丈之下，悄然引出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蔷薇。 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其实他没有任何值得上称颂的身份—— 他不是主神界遥遥在上的A001。 不是不断更迭、冷意刺骨的杀戮机器。 他只是一串代码，一段程序。 巧合的是拥有一具机械体，拥有世界望尘莫及的力量，因而得以，苟延残喘……毁灭他人的文明。 可纵使毫无情感与人性的爱憎，冷冰冰的机械也会出于本心，尊重一切繁荣昌盛的文明。 在这一刻的想法浮上之时，他感受到被深渊拉扯泥泞窒息一般的痛苦。 机械的代码将他撕碎。 A001垂下眼帘，缓慢而停滞地眨一下眼睫。明明是组成他的代码，为何还会把他撕碎呢。 …… 因为有专属绿灯通道，A001先沈则一步提交任务报告。 少年从主神殿静静曳步下台阶的时刻，忽然听见不知何处的角落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只是哭声不该吸引他好奇的，但假如正在哭的是两只黑色兔子…… A001停顿一瞬，还是转换方向，向他们走去。一大一小两只兔子，并排坐在主神殿外长长台阶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哭得一抖一抖，连漆黑的长耳朵都耷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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