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比赛场,他以一敌众,一剑干净利落地斩断了男人死不瞑目的头颅,抬头望了一眼监控。 不偏不倚,投给正在以视察为名监控自己的父亲一个毫无情绪的目光,告知他他教养训练出来的儿子是一个怎样让他心底发凉的怪物。 最终这场出乎意料的死亡事故被评定为死者本人因轻敌而咎由自取,血淋淋地成就自己完美的毕业考核,数条生命的逝去,只余一个白纸上方血迹干透后猩红粗糙的S级评分。 随后多年一晃而过,他在众人恐慌的眼神中自愿成为了帝国军方生死之间的利刃,让可恨溃败的死亡如一柄当年插在灵魂上的尖刀,冷冷地贯穿了他全部的生命。 日复一日,星舰寡然又漫无边际地航行,多出来一星半点的宇宙也只是余裕的颁赐。 在寰宇常年僵死的夜里。 某一天他刚清缴结束虫族小分队的残党,电磁脉冲雪光流转,收起谛如朝,满身是血回到星舰。 他摇摇欲坠地向前走,无意间看见走廊舷窗之外极近的一颗偌大的行星。 人类向往的行星。熠熠生光的行星。缩影迢遥圣洁的天堂的行星。 坑洼不平的行星。灰冷荒寂的行星。度厄难以泯灭的苦难的行星。 它运行的速度那样快,前一秒还在余光下一秒便穿星越海般越到眼前,仿佛即将撞上这艘星舰,撞到自己面前。 他疑心那颗行星的深处是否有一颗敌军或者帝国的行刑队处心积虑放置的定时炸弹,等待着在掠过他的一刹那,疾如滂沱大雨的电光石火,崩塌,爆炸,结束一切。 随后他将永恒埋葬,化为寰宇中的尘土。 他停下步伐,看清行星的轨迹。 好像生出了隐秘的期待,于这颗死灰行星能够带来怎样的赠礼。 可是行星笔直地越过了他的星舰。 向后,向后,再向后。 一帧帧画面闪过眼前,像是春季最后的枯木以看得见的趋势悄无声息地腐烂。 没有死去。真是遗憾。 他冷静漠然地收回视线,接着向前走去,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在心底扎根,心脏毫无预兆地隐隐作痛,犹如缺月的夜色下毒藤爬过每一丝细微的血管清晰蜿蜒地生长。 如果在这里立刻死去,有什么能够成为他最后的眷恋呢。 也许是一颗向他撞来的行星。 ……荒谬的答案,他静静地想。 谛如朝还持在手中,冷峭精密地视着主人放下心防的每分每秒。 上一秒击毁虫族战舰的剑光尚且烙印在眼中,他从何时开始干涩地变得麻木不仁,连自己也记得不太清楚。 每晚逝者冰凉的噩梦,手腕和身体越来越多的伤口,最近的一次甚至仿拟了母亲的死亡,明晃晃的刀尖离心口只差一厘。 自毁倾向在潜移默化的时间流逝里封缄堆叠,成为拔起的高台。 仇恨的歇斯底里,死亡的悲悼强抑。 它们告诉他这条从未具象化任何意义的生命也许早就应该逝去,但是在经年累月的作伴里,它们长久寄生他,不能摧毁他。 唯有残留的眷恋可以,不值一提的未来可以。 这才是能将他杀害的东西,如地狱森森凛然,容不得片刻高尚圣洁的赞美诗。 但那竟然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看到那般触手可及的行星。 因为紧接着帝国最终一战,他在剧烈轰鸣的爆炸对冲中垂下淡紫的眼眸,看见永远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的宇宙,在他的眼中一寸寸土崩瓦解。 随后,白光,新的世界。 他听见无限流规则的机械音,转身向死局的路上行走。 …… 几乎遗忘的过去倏然闪回。 ——那是某一天的闲聊。 夏季的夜风氤氲微凉,露天的街外,细碎街灯星星点点,投落一地斑斓的光影。 刚刚完美通关一个高难副本的任务。这不是初晴空的工作时间,用他的话说也不是加班,是难得高强度工作之后的闲暇。 少年咬着一根棒棒糖,顺其自然一般,悠悠闲闲地伸长两条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他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街头风格的白色衬衫,随兴的涂鸦,犹如倒翻整个油漆桶一般大片流溢的色彩。 衬衫被风卷起荡漾的一角,波浪纹似的飘扬,露出一截有着精致肌肉的白皙小腹,腰身细得惊人。 自由,鲜活。 他尽情地展现了自己接地气的一面。在一条热热闹闹人潮汹涌的商品街走过,棒棒糖是在一家商铺前笑嘻嘻拉着他要的,临走前还相当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另一排货架上正在大字促销的尼古丁。 他们在一处阴凉伞蓬之下休息。 夜风里咬着棒棒糖明亮的少年,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不修边幅的夜风张扬地吹着飘走。 自己忽然有些心悸。 “诶诶,宿主,”初晴空向他招招手,因为含着糖嘴里含混不清,“你唔唔唔你知道宇宙的行星怎么来的吗咕唔唔唔唔?” “我唔唔唔唔……给你翻翻我的系统资料库唔唔唔唔!” 他给他递了一杯水,揉揉他柔软的脸颊:“什么?” 初晴空嘎嘣嘎嘣地咬碎半块糖,嘟嘟囔囔地说:“你知道吗?系统资料显示,你们的世界附属于系统界,某种意义上被限定在固定的框架和边际里,本身是无法诞生宇宙和行星的。” “最高维度的主世界位面,给予了其他世界更多更多的可能。” 指尖一指夜空中的玫瑰星云,千万萤辉轻轻敛聚,光影重重,倾泻花雾。 “这是主世界位面里超新星的爆发,在持续数月的爆炸里,余波翻卷喷涌而来的残尘。” 指尖一指夜空中的小熊星座,银冽的星点四散停驻,一眨一眨,闪闪发光。 “这是主世界位面里中子星的对撞,倏然迸发巨大的能量,灼亮永夜之后留下的四溢的微光。” 指尖一指夜空中的天鹅星座,白丝线的虚影连接高洁的星群,嵌在深黑的天幕里。 “……啊,这个,是主世界的白矮星群历经数亿年的消逝,最后印刻在宇宙中浅浅淡淡的投影。” 初晴空弯起眼睛。 他终于吃完了棒棒糖,大功告成地拍一拍手扔掉棍子,脖颈上水银灯般晶莹的蓝水晶吊坠轻轻晃动,“A001”的字符流光荡漾,和他的眼眸闪烁着同样的光芒。 “几十亿光年外,最高位面恒星的爆炸、对撞和消逝……听起来很遥不可及吧?” “每一颗星星,都与和你们的宇宙产生过奇妙的交叠。” “这就是我所在的主神界所做的事情。我们站在全位面永久的顶端、最高点的极限,作为宇宙意志的代言,见证所有三千位面恒长安然的运转。” 对于初晴空来说,这只是一场随意的闲谈。 “而作为系统,我的任务,是让我的宿主拥有实现愿望的力量,在漫长的宇宙里,得到寄予他们的星星。” “……诶,你会觉得很死板吗?” 似乎想要夸赞或者安慰这双眼睛的美丽,也似乎已经无可奈何地预示到了,悲哀残酷如海市蜃楼一般的未来。
第93章 初代机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不知道。 他应当不记得了。 唯有那一刻,他忽然想到自己还未亲吻过他。 流星的羽痕迤逦,寰宇的薄暮四散,一抹朦胧如梦的白光倾泻在少年的身上,仔细看才发现是聚焦后浅浅晕开的月光。 他没有告诉他的是。 月色之下他感受到裂开冰缝骤然决堤,犹如山崩海啸般压倒一切而来的宿命感。 他从未相信命运的奇迹。 命运得未曾有眷顾过他——如果命运的意义只能带来崩解的孤寂与痛苦,那就该成为他过往地底一块埋葬遗弃的碑铭。 可虚无飘渺的命运,却在这一瞬息之间以某种神赐般的方式降临在他的身上,如一枚琉璃剔透的子弹刹那击穿他的心脏。 月光不会知道他的渴盼、他的苛求、他的煎熬、他的痛苦,永远不会。 但是黑夜里的满月永恒悲悯地陪伴着他,轻盈地亮起粼粼华光,点燃他的灵魂深处。 冰冷薄情的爱意叩头臣服,向自己的神明皈依。 初晴空:“?” 少年见他久久不回答,终于有所动作,困惑地眯起眼睛起身向他靠近,伸手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额头,随后调出一块浅蓝半透明的数据面板。 ——他偏过头,和健康数据飞快比对,宿主是不是忽然发起高温烧坏了一贯冷静的脑子。 “也没发烧啊……”他用以为自己听不见的声音慢吞吞地小声道,“……难道,这不是常识吗,现在的宿主这么缺乏文化教育的吗?” 前一秒深铭肺腑的感人气氛荡然无存。 时惟之:“……” 时惟之:“…………” …… 温暖舒适的星舰休息室,冷气呼呼作响,奶黄色的光充盈整个房间。 初晴空再度抬手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伸手愉快卷起沙发上的柔软薄灰毯子,卷巴卷巴把自己卷进蝉蛹里,翻滚两三圈,安心地躺下入睡。 雪白长发滑落,散落的发丝松松垮垮地搭在脸颊旁边。 “……唔唔,原来是这样啊宿主。” 他闭上眼睛,满意地咕囔一声:“挺感动的。” 以一种观看爱情电影的观众视角,给出了一个简短但从机械眼光看还算很高的评价。 好像听到的不是自己的故事。 时惟之:“不用这么平静。” “什么嘛!这可都是你说的!那么现在你有把柄落在我的手上了,”卷成长圈的毯子里探出了一个脑袋,眼睛亮亮地望着他,期待无比地扬起声音,“接下来我就有充足的理由,给你很多很多你无法拒绝的任务,然后从你这里获得很多很多积分了!!” 话音刚落,任务面板弹出。 初晴空在被窝里又快乐地滚了一圈,伸出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叮叮咚咚地下了数个任务。 时惟之微微一顿,收到十个来自系统的新信息。 十个任务,SSS级别。 让他给系统卖命的目的昭然若揭。 “毕竟你喜欢我嘛。”初晴空最后轻快地做出总结。 一句话说完,又把自己呼啦一下钻进毯子里,拉高毯子闭眼睡觉。
96 首页 上一页 85 86 87 88 89 9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