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不是。 嬴政心里的石头猛地落下,一开始还有些不敢相信。一种难以名状的欢喜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快要把他淹没。他不动声色的感受着这种新奇的喜悦,过了一会儿,又皱了皱眉,因为他想起来,赵政第一次喂药给他,那会儿他还很小。 赵政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近近地看着嬴政,轻声道:“第一次喂你药,哥哥就决定对你负责了。” 嬴政的心跳忽然加快,有些不适地靠着靠枕,仍是直面赵政的目光,吐出一句:“不要脸。” 赵政认了这句,“嗯,老不要脸了。” “……”嬴政别过头去。 “那会儿你太小了,哥哥还是希望你过正常的生活。”赵政用鼻尖轻轻蹭着嬴政的脸,“谁知道你是个小傻子呢,等了十年。” 他就是再笨,在嬴政要吻他的时候也明白了。 那痴痴的、孤注一掷的眼神。 那个心病不是别的,就是他自己。 赵政轻轻捏了捏嬴政的脸,“听话把身体养好。” 被戳破心事,嬴政反而觉得如释重负,轻声道:“那你刚才,为什么弄晕我。” “怕你回头清醒了说我毁你清白,要寻死觅活。” “……”嬴政抬手把这张脸别过去,“闭嘴吧。” 赵政偏要回过头看着他:“就要说。” “……” 这人怎么能顶着这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说这么混账的话。 太羞耻了。 赵政拈起他的手,轻吻一下,“小孩,你想清楚了吗?” 他补充道:“我不介意你三宫六院一堆孩子。” 嬴政:“……这说的是你吧。” 赵政:“……你也可以。” “……” 赵政捧住他的脸,在那欠缺血色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以后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嬴政也想说话,却未来得及。唇齿被撬开,柔软的舌尖闯入,不似赵政平时威严霸道又玩味的作风,而是温情脉脉地、细细地纠缠。 怕弄疼他似的,小心又珍惜。 嬴政跟着赵政的牵引,笨拙地回应。 只持续了一小会儿,赵政就松开了他,怕他累着。嬴政却食髓知味,不容他退场,主动吻上去。 这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子,赵政着实恼了一下,收起之前的温柔款款,霸道而强劲,直到把嬴政眼角泛红湿润才收手。 “惩罚。”他蹭了下嬴政的鼻尖,“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点火。” 嬴政小小喘息着,在他唇上咬了一下,苍白的病容一抹浮红,露出一个久违的浅笑:“下次还敢。” 赵政的手抚着他的鬓边,额头抵着他的,威胁道:“养好身体,不然没有下次。” 嬴政点头。 “按时吃饭睡觉,吃药,还要运动。” 嬴政还是点头。 虽然表情起伏很小,心里却欢喜极了,眼睛里又有了神采。 他想说,他要活到八十岁、九十岁,死了也和哥哥在一起。 可是说不出来,他的心死寂了太久,那开心的感觉太跌宕昂扬,冲得他心口针扎似的疼,他压制着情绪,才不至于在赵政面前露了馅。 凑过去亲了赵政一下,他蒙上被子,表示要睡觉。 赵政知道他脸皮薄,顺便把灯吹熄。 月光轻轻洒下来,透过窗。 嬴政在月色中睁开眼,后背被赵政从拥住,他抓住了赵政的手。 他们互道晚安,一切都安静下来,唯有窗外蝉鸣。 明天醒来,会不会又是一个梦? 如果是,也很好。
第26章 陛下 嬴政很久没有不靠药物睡得这么沉过,第二天醒来时,日上三竿,睁开眼就看见赵政坐在他旁边,正在批奏书。 不是做梦。 可这样静谧美好的场景,比梦还要不真切。 他悄悄看着赵政,一不小心,被抓住了目光。 赵政笑笑地转着手里的笔,“醒了?” 嬴政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有点无地自容,望着上方,清了清喉咙:“……醒了。” 这下是真的醒酒了。 在水池里的事,喂药的事,还有后来的……嬴政顾不及害羞,摸了下嘴唇,却摸到一片水水润润的东西。 ? 他疑惑地看向赵政。 “护唇膏。”赵政眼神飘到别处,“昨天你嘴唇有些红肿,就……” 话没说完,被嬴政踢了一脚,“闭嘴。” 赵政正好握住他的脚腕,“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恼羞成怒。” 说着,还在他脚心挠了一下。 嬴政怕痒,最怕挠痒痒,本能地扭开,却被抓得更紧。 赵政不挠他,把他抓过来,抱到腿上,“来一个早安,嗯,午安吻。” 他身上有淡淡的墨香,衣服很整齐,领口严丝合缝,长发简单扎起来,眉眼清冽,散发着禁欲又侵略的气息,嬴政差点着了他的道,险些吻上去,触及他眼底那得逞似的的笑意,不想就这么乖乖听话,凑过去碰了赵政的额头一下。 赵政揪着眉,嘶了一声,“谋杀亲夫吗?” 嬴政比他更惨,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撞完他就后悔了,因为赵政比他结实得多,对方额头都没看出红,他自己先晕头转向了一阵。 红了一片,隐约有要起包的趋势。 赵政轻轻碰了一下那里,嬴政疼得躲了下,迁怒似的盯着赵政。 赵政要被他笑死了,“你这样怎么治天下啊?这么笨?” “我不笨。” “嗯嗯,不笨,就是傻了点。” “……”嬴政连皱眉瞪他都不敢了,一皱就牵扯到额头,疼。 赵政找来药膏给他细细擦上,擦完轻轻吹了吹。 人家确定关系后都是如胶似漆腻腻歪歪,就他们家小孩,上来就把自己搞得头破血流。 “好了。”赵政收起药膏,帮嬴政把头发束起来,手指划过发丝时,忽然想起来,“对了,我昨天准了一个奏请你及冠的的奏书。” 他自己都有些疑惑,“小孩,二十一了怎么还不及冠?” 嬴政沉默了一下,没好意思说出来,找了个毫无说服力的借口:“太忙了,且我不急着这个。” 赵太后现在幽居甘泉宫,他隔三差五过去看看,却不放权给她,吕不韦一家迁徙蜀地后,他也没再管,想着过几年天下定了再把吕不韦接回来,他知道这是哥哥的一块心病。 哥哥是不希望吕不韦死的。 现在没人碍着他的大业,至于及冠不及冠,他不急。 当然心里还是有小私心,想要和赵政一起及冠。 赵政代入了一下他的位置,了然,也不戳破他,抛了个钩子道:“那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嬴政不想扫他的兴,道:“都行。” “那明年吧。”赵政边给他束发边试探道,“四月,己酉?” 话落,嬴政条件反射似的,想起史书里的记载。 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带剑。长信侯毐作乱而觉,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发县卒及卫卒、官骑、戎翟君公、舍人,将欲攻蕲年宫为乱。 这十年来,他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些文字就像是刻在了他的生命里,听见这个日子,他立刻拒绝:“不。” 他怎么会在那样一个日子里及冠,那是哥哥最难受的时候。 赵政按住他的肩,力道不轻不重的,却令他的心奇异地平静下来。 赵政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他以为嬴政拖着这件事,是想和他同一天及冠,看他刚才的反应,就知道是想错了。 嬴政怕他又瞎说什么日子,低声道:“只要你在,就可以。不要选那些不好的日子。” 赵政转着手里的发簪,明白了小孩的心思。 “是不是我不回来,你就不及冠?” 嬴政反驳:“我没有这么幼稚。” 赵政的手指在他头上的包上面打转:“嗯,不幼稚,一点都不幼稚。一使小性子就撞人,还把自己撞出个包,太英明了。” “……” 嬴政默然片刻,还是死不承认:“反正就是没有。” “啊,叛逆期,我懂。” 嬴政磨磨牙:“你闭嘴。” 赵政笑了一下,转回话题,双手按住他的肩,低头在他耳侧,轻声道:“其实我觉得,今天就可以及冠。” 他声音低沉舒缓,气息拂过赵政耳廓,春风似的,撩人不倦。 嬴政偏头躲了下,长长的眼睫敛起,垂眸看着衣服上的纹路,“来不及吧。” 及冠还要祭祖祭天,咸阳和雍成两地跑,文武官员也要准备,还有那些麻烦的流程和祝词…… 怎么想都不可能。 赵政轻声道:“那些是给别人看的。” 想要你及冠给我一个人看。 在所有人之前。 嬴政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多花样,连及冠都能弄出花来。 赵政牵起他的手,带他进了更衣殿。 殿门一开,嬴政就看见了放在正中央的一套衣服。 从头到脚,静静地悬挂在墙上。 玄青色的底,朱红的纹路,垂下冕旒的冠,修长的剑。 还有很多点缀的玉饰。 庄严肃穆,不容亵渎。 “就戴这顶帝冠,你看怎么样?”赵政负着手站在他身后,笑笑地问。 嬴政望着那身衣服。 这是皇帝衮服,精致复杂,一针一线都是天工造物。 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尊贵。 他动了动,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睥睨天下的至高之感。 看过了历史跌宕,他对登临至尊已经看得很淡,但是真的面对这样的一身衮服时,才知道,他肩负着的东西是怎样的高旷。 山河日月,皆在掌中。 见他反应不及,赵政便拉他过去,给他更衣,戴冠。 他任由赵政摆布着,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忙来忙去的赵政,轻声道:“这是你穿的吗?” “穿的不多。” 嬴政眼底的光越发灿然:“有你身上的味道。” “哦?”赵政微眯着眼,低头,“什么味道?” “好闻的味道。” 宽大厚重精致华丽的衮服外衣徐徐套在了身上,赵政伸手帮他整理衣襟,轻笑:“好闻是个什么味道?” 嬴政又不想跟他说话了。 这个人总是喜欢挑逗他。 坏坏的。 衣服穿好,就可以戴冠了。 赵政把帝冠用一根缀着红色朱瑙的簪子穿过发冠,固定住。 赵政松开手,垂眸欣赏着这份杰作。 和他有九分相似的人站在他面前,目光灼然地看着他。 以后,这个小孩就是这天下的皇帝,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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