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冷眼讥讽道:“在咱们这儿,有工作才是硬道理。你们可知足吧,今天还能有班可上,再过几天,哼哼。” 他说:“你们今天的工作内容是,找到一颗珍珠。下班时,再依次投票,投出你认为没找到珍珠的人。” 几天下来,大家对离谱的工作内容已经波澜不惊了。 珍珠?这里怎么可能会有珍珠? 一个普通的写字楼,又不是海边浴场。更何况这层楼早就被搜个底儿掉,哪儿见过半点类似珍珠的东西? 每天发布的工作内容不是无从谈起,就是简易至极。 真正重要的,永远是投票选人,永远是在选人中用自己的技能操纵结果。 是以任务发布后,一时没人行动,大多懒散地找个工位坐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景冉满心都是韩默川的下落,胡思乱想在此刻毫无意义,他尝试着沉下心,一心专注在任务上。 汪秋月没有说话,只是按了按他的肩膀。 景冉自知焦虑无用,他打算先先查下办公室,看看韩默川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他翻找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材料,顺便坐在背后的一张椅子上。 这些资料大致看上去和前几天没什么不同,景冉却眉头一皱,奇怪地盯着其中一份资料。 资料摆放的位置不对劲,可要说具体古怪,一时还找不出来。 他长叹一声,虚靠在椅背上。 变故突生,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寒气把景冉拽住了。 冰凉潮湿的空气紧贴在景冉背后,牢牢把他黏在座位上,甚至有种不停向后的拉扯感。 景冉一瞥,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变化。 他默不作声地卸下力气,顺着寒流拖动的方向,顺势倚靠过去,直到身体紧贴住椅子背。 冰凉而坚硬的椅子背像一块大冰坨,直冻得景冉牙关打颤。 紧接着,寒气顺着脊柱一路直窜,停在了景冉脸侧,把景冉的脸颊冻得涨红发麻。 寒气像一个漩涡,裹挟在其中的是一声轻轻的叹息:“对不起……” 景冉无法转头看看背后有什么,刺骨的寒气步步紧逼,连睁眼都有些费力,一息之间睫毛上沾满了细碎的冰晶。 血液都似乎要凝结一般都寒冷下,景冉只觉得脸颊上突然被温柔地抚过,起初他以为这是幻觉,可渐渐地,他像被人从后背拥入怀中一般,热气从后背发散至全身。 他被拖入寒气漩涡中,却没想过这里温暖如春、风平浪静。 被裹住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对不起,我只能这样来见你了。” 时间紧迫,女声紧接着说:“是我,我是袁援。” 袁援?! 在第一天被方芳背叛、投票出局,在办公室独处一夜,再不见踪迹的袁援?! 她消失了整整一天,又突然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了眼前。 景冉心头微震,他立即联想到了同样被投出去的韩默川,他急切地想要询问韩默川的下落,想要知道袁援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偏偏他张不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沉睡在座椅上一样。 袁援了解他的焦急,长话短说:“我现在已经……算不了是人了吧……” “我现在就是,你坐着的靠椅……” 景冉不自觉地发抖,他不敢细想。 她说:“没有工作,永远走不出去。只有一个人开始工作,才能找到目的地。” “我在桌子边蜷缩着睡了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开始我浑浑噩噩的,什么也想不起来。直到早上,韩队特意过来叫醒我,他找到了回家的路,但他没法带我回家。” 袁援语气平和,所有情绪被抽离身体,她不再焦虑悲伤,也不再相信希望。 “韩队要我提醒你,只有一个人开始工作,才能……” 温度消失,扎人的冷气再度来袭,又飞速地消散。 身体的不适感也随之消失,景冉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迫不及待地看向身后的椅子。 这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黑色椅子,可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靠枕像一个低垂的人头,而扶手末端被分割成了五段。 景冉轻触,接触到的是皮革一般的质感。 她如今是一把真正的椅子,没有情感,没有思想。 景冉轻声说:“袁援,你放心,我尽力带你离开。” 他从不轻易承诺,尽力,已经是能为袁援做的极限。 刚刚得到的信息,景冉相信是真实的,并非有人设陷。 结合之前的推论,已知劳者多能市提供的工作岗位,不会提供真正的工作内容。 布置下的工作任务,不产生任何价值,是离谱且毫无意义的。在这种工作内容下,更多视线聚焦在投票环节。这,其实也是一种“偷梁换柱”。 只有完成人该做的工作,才能离开这里。 而袁援状态的改变,景冉更愿意相信,她的本源被困在了一件物体之中。 炸裂的气球、虹姐蜕下的人皮裙、每个人身上带拉链的衣服、雷磊柔软纤长的肢体…… 这些无一不在印证着景冉的猜测。 在这个潜意识世界中,人真正的形态并非实物,而是被皮囊包裹住的、更接近灵魂本质的东西。 它的形态也许说一阵风,也许说一团光…… 不论是什么,它才是思想、情感的本源。 此刻,景冉的心才是落到实处,他相信韩默川没有被困死在黑夜,而是找到了出路。 昨天之前,两人的信息是同步的。景冉认为,昨晚韩默川注意到了什么,也需要是被忽略的信息,才能绝处逢生。 现在,他的任务就是找到这条被忽略的信息。 袁援传递的信息中,再三强调要开始工作,才能抵达目的地。 韩默川完成的工作,不能让袁援来做,难道是每个人的工作各有安排? 不对劲,景冉心想。 韩默川是那种宁愿自己扛着风险,也要带同事一起离开的人,他更倾向于选择帮袁援找到自己的工作再离开。 基于对韩默川的了解,景冉相信在昨晚,韩默川有一定无法带走袁援的原因。 也许有这么一份工作,它有积极的内容和意义,所有人都可以做。 但有什么东西在限制着它,有一些苛刻的条件,让韩默川不能帮袁援完成。 性别、年龄、人目前的状态、空间、时间、前置事件…… 究竟是什么? 限制一定和被忽略的线索有关。 世界被系在一根细细的丝线上,只要找到这根线,只要剪断这根线! 正巧此时汪秋月走了过来,她问道:“刚刚怎么了,听到你这边有点声音。” 景冉把袁援的事告诉汪秋月,她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半晌说不出话。 等她心情平复一些,景冉接着说:“对了,闻贝贝问题很大,多加小心。” 汪秋月奇怪道:“不至于吧?他昨天虽把韩队投出去了,此外也没什……” 话音未落,景冉打断了她:“我在柳自寻房间里,发现了碎屑。” “自从闻贝贝进入房间后,柳自寻再也没有出现过。” “什么碎屑啊,是不是你看错了纸屑。”汪秋月满不在乎的表情僵住了,她面露难色,“你是说,那种碎屑?” “是的。”景冉冷静地说。 “靠。”汪秋月胳膊上起鸡皮疙瘩,“什么东西啊这玩意儿。” 劳者多能市里,只有一种碎屑,寻常又特殊,让人心生恐惧又难以抑制厌恶。 那就是,人皮炸开之后剩下的,碎屑。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希望每位仙女开心快乐健康! 个人原因又断了,万分抱歉! 这次应该ok了,下个月预计会顺利更完! 第81章 劳者多能市23 柳自旬其人,在潜意识研究所也是算半个名人。出名的原因就有些难以启齿了,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足够能混。 柳自旬是个小主任,手下有几个刚毕业的年轻人,主要负责后勤工作。 每每工作上出现差错时,他都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把白的说成黑的,不用承担丁点责任。 后勤不能决定任务完成的上限,但决定着最基础的底线,谁也不希望因为设备问题导致失败。 柳自旬做的最出名的、最能混的事件,就是在约莫十年前,有一批深潜者因为设备老旧,导致在深潜时营养液质量不佳、深潜者进入深度昏迷。 事关人命,负责深潜的几个部门不再计较内部问题,一致枪口对外,要柳自旬给个说法。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高高挥起的大棒最后轻轻落下,柳自旬不知凭什么说服了调查组,硬生生把后勤问题,说成是操作人员使用不当。 调查报告一出,闹得所里舆论沸腾,一度有人拒绝为潜研所工作。 奇怪的是,这种状况只持续了半天不到,不满的声音突然间消失了。 就连汪秋月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说:“现在想起来,所有人突然对此避而不谈,而且愤懑的情绪像被蒙住了。” 景冉问:“是不是情绪被控制,或者弱化了?” “对。”汪秋月说,“如果不是你提起柳自旬的往事,我都想不起来这件事。” 景冉想找到更委婉的说法,努力措辞。 汪秋月嗤笑一声:“有话快说,时间这么紧迫,你队长就教你在这儿扭捏?” 景冉笑了笑,轻声说:“这件事有没有人被潜意识操作了,事后有人查过么?” 汪秋月叹息说:“没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甚至都想不起来那几个深潜者的名字。” “他们想被遗忘了一样。” 景冉没说话,他有一个推测,这个念头让他毛骨悚然。 他不敢再深想,转换话题:“我先找个舒服的地方,带袁援去休息一下。” 汪秋月心下一软,袁援现在的样子和一张真正的椅子没什么区别,景冉不用“移动”、“搬动”之类的词汇,让汪秋月眼眶发酸。 无力感让她难受极了:“不知道昨天这孩子怎么熬过来的。” 景冉刚走出几步,他脚步一顿,几乎是蹦跳着蹿到汪秋月眼前:“汪队,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啊?”汪秋月不明所以,“刚刚你问我关于柳自旬的事情啊,怎么了?” “不、不是这句!”景冉兴奋得头发都翘了起来,他压低了声音,“你刚刚说\'不知道袁援昨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汪秋月看景冉神秘的样子,也压低了声音:“有什么不对么?” 景冉笑眯眯地说:“没有,这问题问得太对了,不能更恰如其分!” 景冉抓住了一条清晰明亮的丝线,潜意识事件所系之处,那条摇摇欲坠的细线终于被景冉攥在手里了。
107 首页 上一页 81 82 83 84 85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