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说出来的话,带着和淳朴脸庞截然不同的俏皮:“看着我干嘛,赶紧走啊!你说先把东西放好,再来我家快乐game的。怎么,要反悔?怕小爷打趴你呀哈哈哈!” 景冉这才发现,自己的身高明显缩水了,和小学生一样。。 来不及反应如何应对,一连串话自然而然地从嘴唇里流出。 景冉听见自己稚气的声音答道:“太搞笑了,我已经来不及教育你个小趴菜了。” “你赶紧回家弄好设备,我不回家了,把东西先放孟姨那里,马上就来!” 身体跑动了起来,可灵魂却滞后一步。 景冉疑惑地猜测:我在做梦么? 年幼的小景冉莽撞地在小巷里左跑右转,发丝被清凉的风吹过,孩子难耐地别了下头发。 景冉顺着这个动作,在自己年幼的身体里,再次“醒”了过来。 寂静的巷子里只有匆匆的奔跑声,学校那头的喧哗像隔了一层雾一般被拦在巷子外。 景冉看见石板路上鹅黄色的蒲公英,在微风中摇曳身姿,那些承载着未来的种子随风飘摇。 微风中还有隔壁街道传来的食物香气,面包烘焙过后暖融融的气息,让景冉深吸了一口气。 普通平凡的气息看似微不足道,却是幸福的拼图,完美契合进景冉内心深处,让他感到久违的充实平和。 这一切,未免太真实了。 是切近现实的一场大梦,还是说…… 这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存留在记忆深处的,过往。 小院里静的吓人,景冉看了几眼才发现,这里正是他与韩默川探访过的研究所旧址。 此时,院里尚未荒草连天,摆放着精致的盆栽,显然是有人在精心侍弄着。 莫名的古怪感涌上心头,景冉的脚步愈加轻缓。眼下是下班的时间,正是该热闹的时候,偏巧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孟姨?”年幼的景冉出声询问,模糊的玻璃窗后,站着一个清瘦的短发女人,看不清面容。 小景冉认定是熟人,快步推开了房门,不开心地说:“今天好怪啊,所里人都去哪儿了?吓得我差点不敢进门。” “孟姨,我先把东西放在这里,晚上再和同学一块来……” 话音戛然而止,一片血红侵占瞳孔的每个角落。 屋子里,几个看不清面庞的人昏迷在地,衣服被血迹浸透。大片的血液像浅浅的湖泊一般,堆积在室内。 短发女人低垂着头,神色不明。她身上胸口和腿部有大片血迹,不知是自己还是他人的。 小景冉声音颤抖:“孟,孟姨,大家怎么了?您也受伤了?” 不。 不是,受伤的不是她。 小景冉虽被吓得浑身发抖,还是勇敢地进入屋内,小心避开了血迹,想要救助倒在地上的人:“李叔,你还好么?我……” 不!别去! 小景冉一心救人,而附身其中的景冉却看见了小景冉未曾注意的一幕:孟姨身上的血迹并不是她本人的。 此刻,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刀。 晦暗的房间内,刀刃沾染血迹,黑乎乎的要与昏暗的周遭融为一体。滴答、滴答,有血滴顺着刀尖流下,像在轻蔑地俯视着无辜者,嘲笑小景冉近乎愚蠢的天真。 景冉心中嘶吼,漫天塞地的悲切与悔恨让他红了眼,无能为力地看着小景冉进入这间屋子。 闯入者引起了孟姨的注意,她终于抬起了头。 齐耳的短发湿乎乎地打着缕,脸上血痕交错,女人的目光空洞虚无,神情却带着近乎疯狂的执拗。 这张脸,这张脸是…… !!! 景冉一恸几绝,对着女人怒目而视。 他在因果森林里看见过相差无几的面容,这张脸的主人是—— 孟慈。 帮他离开因果森林的幼年孟慈,想要将他困死的中年孟慈,还有目光柔和而愧疚的老年孟慈。 究竟哪一张面孔是真的她? 亦或者,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她。 孟慈直勾勾地盯着小景冉,把握着刀的手背在身后,步履沉重地走了过来。 快跑啊! 离开这里!!! 景冉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可这里听不到他的任何声音。 孟慈愈发近了…… 景冉眼眶泛红,空洞的眼中流不出一滴眼泪。身体略微颤抖着,像是畏寒的孩子一样,他缓缓蹲了下来,把脸庞埋进臂弯之中。 借此,他可以不必再被外界的事情伤害。那些神秘莫测的人物,再也无从窥探他藏好的真心。 “都说了要按时回家的,为什么要来这里?”他的声音轻颤,像春天新发的细枝,被风雨摧折时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狂风暴雨时刻,这纤弱的声响显得微乎其微、无足轻重。被折断的枝条,承受着具体而真切的痛苦。 无法回避、无法逃离,只能在暴雨之中沉默地承受着。 “都怪你,都怪你……” 安静的房间里,呓语声隐约可闻。 景冉察觉到什么,慢慢从自欺欺人的臂弯中抬起头来,眼前再也不是那间充满血腥气的屋子,而是一间整洁的客房。 是了,是的。 流走的时间不再重来,被困在那间房子里的只是一团难言的悔恨。 景冉怔怔地看着空白的天花板,虚无但洁净的白色,让他得以从回忆中脱身,休憩片刻。 “咚咚咚。”不知多久,一阵敲门声传来。 景冉身体有些发麻,慢半拍地打开房门。迎面就是一顿数落:“半天才来开门,吓得我以为你出事了。” 外面是汪秋月和雷磊一行人,雷磊的身体像飘荡的长条气球:“愣着干嘛,快上班啊。我这个样子都要去打工,这里真是比潜研所还潜研所。” 几句话间,景冉调整心态,语气正常地说:“雷哥,你先下楼呗。我有点事想和汪队打听。” “成啊,我现在已经习惯飘着走了,效率比原来快好多呢。”说完,雷磊大步一迈,轻飘飘地蹿出去几米远。 真如他所说,关在柜子里的经历改变了他的身体。当时所有人只因雷磊身体的变化感到可怖,未曾想过雷磊不仅活了下来,而且还获得了“疾走”buff。 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仍未可知。 景冉把汪秋月让进房里,直截了当地问:“汪姐,您听说在潜意识世界里可以做梦么?” 汪秋月眉头微皱:“做梦?不可能的,睡觉行为只是补充精力的方式。潜意识世界是意识的最深处,这里不可能有梦境存在。” “知道挑战者深渊么?”她自顾自地往下说,“是海洋里最深的地方,一万多米的深渊。” “在潜意识里做梦,相当于作为深潜者的你,要承受一万倍的压力,在深渊里开凿出属于你自己的另一条通路,连接进入你自己的深渊。” “怎么可能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 可刚刚遭遇的、存在感分明的梦,景冉知道那不是幻觉。 眼下没有合适的时间,汪秋月更不是可以相谈的人。 景冉不再多说,反而指了指昨天在柳自旬房间找到的碎片:“汪姐,来看看这个。” 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在纸巾的包裹里显得纤薄无比。 汪秋月想要拿起来看,景冉拦住她。 汪秋月面露不解,紧接着她想到了什么,脸庞倏地变得惨白,惊骇难抑地说:“柳老师……?!” “恐怕是这样。”景冉说,“正因如此,他手里应有更多线索。” “……”汪秋月面色难看,说不出话来。 景冉:“多说无益,先走吧。” 一行人神色匆匆地搭上地铁,所幸这一路平安顺利。 沉默的途中,景冉心思重重,也不知独自在写字楼过夜的韩默川情况如何。真想赶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雷磊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啥啊?” 景冉追着雷磊的目光看去,地铁正加速驶离车站,一切都在视线中逐渐变小。 一个模糊的人影从站台跳下,消失在黑黢黢的轨道中。 雷磊疑惑:“那谁啊?不会是想不开了吧。” 直到站台在视野里变成一个微茫的亮点,车厢被黑暗全部笼罩之后,景冉不确定地说:“是苟翔。” 多年前失踪的深潜者,不知为何被困在这个潜意识世界中。只得在地铁站里苟且偷生,无法离开站台的苟翔。 “他真的在?”汪秋月面露难色,几度想和景冉说些什么,最终也没开口。 最后,她只是再次重复了之前的说法:“景冉,你们部门的苏盈影知道很多关于苟翔的事,你以后可以问问她。” 景冉看出她有难言之隐,没有多问。 到达写字楼,景冉急切地找寻韩默川的身影,什么也没找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上班的时间越来越近,韩默川不知在哪儿。 越到最后时刻,景冉的浮躁的心反而沉静下来,他心平气和地等待着。 景冉知道,他等的人不一定会来。 唯独韩默川是个例外。他,绝不会迟到。 第80章 劳者多能市22 等待的时间里,每一秒都是如此灼人。 景冉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入口。 时间以不可抵挡之姿向前,席卷一切。不论是何种急切的祈愿、怎样虔诚的祷告,在时间的流逝面前都显得如此脆弱、如此无用。 指针未有一刻停顿,轻轻划过代表九点的刻度,平稳顺畅。 时间溜走了,悄无声息,无法挽回。 韩默川没有出现。 “咯咯咯。”邱犰讥笑道:“看来你等的人迟到了。上班迟到的人,咯咯咯,只有一个下场,你知道的。” 所有人背后一寒。 第一天上班时,迟到的人哪怕都只差一步,只要没在工作时间内打卡,都会像气球一样炸开。 方芳呜呜地哭了起来,她并非为同伴感到悲伤,只是单纯地想到了自己。倘如韩默川都命绝于此,遑论她自己呢? 悲凄的呜咽萦绕在每个人耳畔,让人不安惶惑。 汪秋月怒喝一声:“哭什么哭!现在哭成这个狗样,还怎么出去!” 掷地有声的呵斥振聋发聩,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目光聚集在汪秋月身上。 她不急不缓地说:“你们谁不想从这个鬼地方离开?谁想在这里上班?!此刻只有完成任务,才是最要紧的。” 她特意看向面无血色的景冉:“要相信你的伙伴、你的朋友。” 这番话并不能让景冉放心,但足以让他假装出一幅放心的样子。 景冉笑眯眯地说:“是的,韩哥运气最好,出去我可得让他请我顿大餐。” 邱犰狞笑一声:“哟呵,真把自己当块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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