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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没好气地说：“不失眠才怪吧。” 因果森林中，只有女人们能感受到的事情，正在悄悄发生。女人们被此折磨得彻夜难眠，精神一日差过一日。 景冉请求道：“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么？” 十三白了他一眼：“我才没她们那么闲，你少来套我的话，白费功夫。” 景冉碰了一鼻子灰，剩下的女人们也毫无交流的心思，疲惫地等待着葬礼的开始。 按照葬礼的流程，所有人手拉手围成圆圈，哼唱起歌谣。这一次所有人哼唱得心不在焉，曲调断断续续的，似乎在暗示着因果森林不详的命运。 景冉趁着女人们还在晃神的时候，提前往替生镜里看去。 光洁平整的替生镜，发出莹亮的光辉，竟然一日亮过一日。 景冉没时间揣度替生镜日益明亮的原因，他急切地确认自己的倒影是否出现在镜中。 他的影子若有似无、影影绰绰地出现在替生镜中。没有真切的影子，只有一些残缺的斑点，形成一个头像的轮廓。 这下坏了，女人们精神疲惫，也许她们的状态会比受伤的景冉更虚弱。 没有时间犹豫，景冉当机立断，一拳捶上了自己的胸口，还未彻底痊愈的伤口崩裂开来，涌出鲜红的血丝。 疼痛蔓延到身体全身，景冉喉咙感受到一股腥甜，不由得咳嗽起来。 韩默川扶着他，撑起了他的身体，景冉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女人们对景冉的举动视若无睹，她们像被编译好的代码，照例完成自己的人物，一齐往地上的替生镜看去。 景冉因为剧烈的咳嗽，眼里都泛起泪花。他双眼朦胧，低下头张望着自己的倒影。 多亏了他肯对自己下狠手，替生镜上明晃晃的倒影为了一圈，唯独不见景冉的。 景冉松了一口气，旋即觉得因果森林里发生的一切真的很讽刺。 起初，他觉得女人们对葬礼、对生命消失的麻木十分恐怖，对葬礼总抱着一丝丝的惧怕。 而现在，当明确因果倒置的规律后，葬礼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新生，被选中竟会觉得庆幸。 这也是因果森林中从未发生的事情，一个外来人被替生镜选中，一个外来人要进行葬礼。 有几个女人面露迟疑、惊惧地看着景冉。大部分的女人对此毫不在意。 身体上的疲惫拖垮了她们的身心，哪怕因果森林明天就要毁灭，她们只会轻轻闭上眼睛，绝不多做挣扎。 景冉拖着伤痛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向夺人性命的藤椅。这几步路显得如此漫长，心脏急促的跳动声回荡着。这是性命攸关的选择，景冉在脑中飞速过滤着自己的推断，力求毫无遗漏。 倒置的因果，死亡与新生。 景冉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到躺椅，每一条翠绿的枝蔓里，都隐约有光粒在流动着，如同闪烁的星星。 他深呼一口气，正要坐上去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 “不要坐上去！” “谁在说话？”景冉疑惑地看向周围。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连韩默川都一副没听见声音的样子。 呼喊声再度传来，听上去竟和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这个声音正撕心裂肺地喊着—— “不要坐上去！” “要跳下去！要跳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景冉手足无措，他正想说些什么时，一种玄妙莫测的感觉降临在他身上。 剧烈的心跳声在瞬间变得平缓，胸口的伤痛被一吹而散，身体的每一寸都像被阳光熨烫过一样安逸。 玄之又玄的是，景冉在诡异的变化中，只觉得内心十分平静，顺从地接受了这种感召。 股温和的力量推着他远离藤椅，快速地跑回空洞处。 没有一丝迟疑，景冉果断纵身一跃，正对着替生镜跳下。 替生镜像清晨平静的一汪湖水，湖水平整如镜，倒影着苍穹之下的一切。 下落的景冉垂直地没入替生镜中，就像落尽平静地湖水中，激起的光芒如波涛汹涌，替生长廊上的人只能紧闭双眼，把双手挡在眼前，才能抵挡刺眼的光芒。 尽管刚刚景冉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跳入镜子中，不知所踪。 待到光芒散尽时，替生镜完整如初。 它只是漠然地照映出人们惊恐的脸，冰冷地注视着他们。 第47章 因果森林7 黑，极致的黑。 置身于这片无尽的黑暗中，被剥夺了视觉的感知，似乎连身体的存在，都一并变得模糊。 坠入替生镜的景冉，没有无止境地下落，反而是像漂流在一条温和的溪流上。 黑暗中，他正顺着不知名的方向，不知漂流了多久。 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一年。 也许只是一秒钟。 景冉昏沉的意识，逐渐清醒，那种身体内部而发的玄妙感已然褪去。 身侧突然出现了一粒粒光粒，它们像振翅欲飞的萤火虫，在景冉身边飞舞。 光粒子愈加多起来，它们像本来就萦绕在景冉周围，正一个个地被激发启动，变成亮亮的小点。 景冉被无数粒子簇拥着，向一条明亮的、蜿蜒弯曲的“河流”飘去。 那是无数粒子所组成的长河，规律的、圆弧形状的长河，明亮到晃眼。 浓稠的黑被这条长河驱散，无垠的空间中，这条长河像唯一的主人，它连接了过去与未来，如同永恒的时间。 蜿蜒的长河像奔腾的战马，朝着景冉汹涌而来。 景冉本应该恐慌的，巨大的光河如同咆哮着的怪兽。 可实际上，他的内心只觉得平和舒适，景冉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迎入这极致炫目的光明中。 * 景冉像在一个暖和的、舒适的午后，盖着阳光味道的毛毯，睡了舒适的午觉。 他醒来的时候，身体暖洋洋的，胸前的伤竟然彻底痊愈了，那里的皮肤光滑，没有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景冉环顾周围的环境，不禁疑惑：因果森林破产了？ 记忆中，因果森林的每一棵树木都华美之极，全由完整的宝石制成，上面挂着的都是巧夺天工的翡翠。 眼前的因果森林，失去了那份恨不得昭告天下的贵气—— 大块玉石作的树木，内部有混浊的乌黑，似乎是最差的玉挖出来未经雕琢，赶工一样送到了因果森林。 树上挂着的翠绿叶子千篇一律，景冉走到树上一看，这如出一辙的绿色和质感，莫不是，酒瓶子？ 这是山寨的因果森林？ 景冉带着疑惑，往替生长廊走去。 他之前静养、没有外出，对因果森林的环境不熟悉。今天又没有小九领路，景冉在低配版的因果森林里转了半天，也没找到替生长廊。 正当他有些无措时，熟悉的歌谣声传来。 那么柔和，那么缱绻的歌声，是因果森林中葬礼专属的醇美丧钟。 景冉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往替生长廊移动。在女人们刚好吟唱结束时，他正好赶到。 女人们正围城一个圆圈，似乎对今日是谁的葬礼已有决断。 景冉对此时此刻的因果森林，掌握的信息十分有限。他没有轻举妄动，隐藏在一个隐秘的位置，远远地观望着女人们。 女人们抬起低着的头，她们的面容在阳光下或是姣好，或是苍老。 景冉浑身一麻，汗毛耸立起来。 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怀孕的女人，她面色沉稳，一双眼睛却难掩仓皇。 女人身侧，站着一个扎了两个辫子的矮小女孩。女孩正无聊地东张西望，正巧可以看到正脸。 那张青涩稚嫩的脸庞是，小九…… 小九一只手牵着一个短发少女，她似乎正在和少女撒娇，短发少女嫌弃地别开了脸。这个傲娇的少女是，十三？ 熟悉的脸庞再度出现，景冉只觉得荒谬。 理智在说服自己相信，眼下的女人们只是另一段时间的片段，她们只是偶然地重新凑到一起。 可小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出人意料地看向景冉所在的方向，似乎早已笃定有人在那里。 她的动作实在突然，景冉没来得及隐藏身形。 小九看见景冉毫不意外，她撅着嘴做了个鬼脸，马上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看向其他方向。 熟悉感迎面而来，这个女孩就是鬼马精灵的小九。 今日的葬礼已确定了人选，正是孕妇，她正扶着肚子，慢悠悠地想躺椅走去。 一个严肃的女人拉住了她，两人似乎在争吵。 景冉心乱如麻：孕妇的葬礼，熟悉的小九和十三，自己的缺席…… 这难道是自己进入因果森林后的第二天？ 按之前的推测，孕妇的孩子才是主体的一部分，只有孕妇顺利分娩，才能找到“从未参加葬礼之人”。 眼下孕妇又要进行葬礼了，如若不能阻止，恐怕又会失去一次机会。 景冉正急速推测着行动路线和撤退路线，以期用最短的时间救下孕妇，避免被女人们阻拦。 正当景冉准备冲出去的前一刻，孕妇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趁着旁边的女人不注意时，扭头看向景冉的方向。 和小九不一样，孕妇明显没有看到景冉，她的目光分散，态度却十分坚定地说了什么。 景冉紧盯着孕妇，勉强分辨出她说的话：“不要救我，去屋子里拿……” 这句话让景冉不寒而栗。 他记得清清楚楚，在进入因果森林里的第一天，孕妇在自己中枪昏迷前，曾经神秘兮兮地说过一句话：“去阿婆的屋子里找，我的屋子里没有。” 而之前的这句话，是今天的这句话的补充说明。 “不要救我，去屋子里拿……” 在拿东西的时候，出现了错误的判断，比如找错了屋子，错过拿东西的时机。 才会有这一句的补充“去阿婆的屋子里找，我的屋子里没有。” 景冉一直以为孕妇是在对第一天的自己交代，可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打破了他的观念。 孕妇在第一天说的话，是说给现在的景冉听的。 如果按时间没有发生回溯算，今天该是景冉进入因果森林的第七天。 因果森林里，难道说，连对话都可以跨越时间！？ 孕妇说完话之后，冷着脸推开阻拦自己的女人，从容地躺到藤椅上，任凭枝蔓将她围困。 孕妇几次三番请留下来的信息，表明她也想生下孩子、离开因果森林。 目的一致的情况下，景冉相信她的判断，便从葬礼离开，前往阿婆的屋子。 与此同时，他心里又十分惴惴不安。他无法控制地想，在这个因果森林的某间小屋中，会不会有另一个自己，正因为受伤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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