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渊没在上首座位上看到昭明,据掌门解释,他有要务处理,暂时抽不开身。他存在感一向低,捏碎一张敛息符后,更是相当于不存在,于是趁人不注意,开始埋头苦吃。 吃到一半,斜侧忽然传来一声嗤笑。虞渊没有在意,以为不是对自己来的,头也不抬地继续干饭。 才咽下一口烤得外焦里嫩的灵兽肉,便听得那道嗤笑再度不甘寂寞地响起,若不是这次语气更重,他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吵闹喧嚣声中,虞渊抬头,恰与斜侧桌案前的梁霄对上目光。他今日卸下一身漆黑铁甲,换上常服,但依旧遮不住身上凶悍威武的气质。 对面人已走空,唯有他还坐在案前,腰杆笔直,眼神警醒,恍若赴的是一场鸿门宴,明丽堂皇的大殿后其实埋伏着五百个刀斧手,只待一声摔杯为号,便会冲出来将其迫害。 虞渊又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确定对方能在符咒加他本身的低存在感下看到自己,咽下菜后终于迷惑发问: “你刚才哼什么?” “昆山平时是短了弟子的吃食么,一到宴会上便活似饿死鬼投胎,毫无仪态可言。” “你又来找茬?” 虞渊和昭明一起吃饭多年,二人在饭桌上经常较劲,力求用比对方优雅的姿态吃得还比对方多,在维持自身仪态的同时还不断干扰彼此,挑对方的错,谁先露出一点破绽谁就洗碗。 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吃得就算快,吃相也不至于难看, “有本事你别吃啊。” 他话说完,就见梁霄得意地扬了扬眉,目光随他视线下移,才发现对方案前的菜果真一口都未动过。 “你真不吃?” 要知道这些灵植灵兽烹的菜肴皆出自一位大食修之手,味道鲜美暂且不提,还有增长修为滋养经脉之效。其他人在寒暄之时,就算再不屑口腹之欲,或多或少都享受过几筷子。 梁霄冷哼一声,声音依旧微微沙哑: “修道之人,连口腹之欲都未能克服,贪图安逸,不思进取,终日沉溺于声色犬马间,遇到危险也只会呆呆地站着,连兔子都不如却敢与豺狼为友,你们昆山弟子……” “不是。”虞渊莫名其妙,“我就吃个东西,还给所有昆山弟子吃出罪名来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说,以后要是修真界动荡,魔族入侵,乃至天塌地陷,也是我今晚这顿饭吃出来的?” 他当然知道对方口中的豺狼指的是谁,但留段成璧在昆山,以他为饵,钓出暗中奸细是各大门派世家彼此达成共识的事,怎么搞得好似虞渊当着他的面载歌载舞地大声宣布“我们昆山要当人奸,要全员投敌”? 梁霄哼一声,却未否认,只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随后看了眼虞渊,又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虞渊闭了闭眼,唯有在脑中想象他被自己套麻袋揍的画面才能稍微缓解怒火,最后再问一次: “师弟当真不吃?” 梁霄声线冷硬:“我说过我等修道……” 不等他说完,对面的少年径自走到他面前,将他面前的盘子端走,咽了一口大义凛然的口水,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牺牲一下自己,替师弟将这盘罪孽消化,不,销毁掉。” 说罢他端着盘子走回自己的座位,还未坐下,自己和手里的盘子便出现在了殿外。 而殿内梁霄只稍一错眼,面前人便不见了踪迹,他浓眉微蹙,心里疑惑,人是什么时候走的?莫非昆山二师兄修为真高到了这样可以在他面前来去无踪的地步么? 殿外星河灿烂,一群少年人在星光之下或弹琴作画,或对坐手谈,稍人来疯一点的更直接对月长啸,且歌且舞,与呼呼大睡者互不打扰,堪称人间奇景。 但这一切都与虞渊无关,因为他出现的位置略微偏僻,别人不能看到他,他却能看到别人。 此时开阔的东边一群人群魔乱舞着,西边茂密的树林间,却正有一场调戏事件发生。 而事件的主人公之一,正是女主宋凝珑。 作者有话说: 叮,您的《修真八卦报之孤独的美食家》已送达 昆山六师弟凌丹阙,本体凶兽饕餮,人嫌狗弃,乃昆山头号万人嫌。 其从小立志“吃遍昆山”,年少之时便决定他年自己若得势,第一个吃的就是经常揍他的师父。在昆山多年,啃过四师兄的轮椅,揪过五师姐的辫子,吃过掌门的果子,踩过小师弟的药草……凡此种种劣迹,不胜枚举。 因此常被掌门揍,被自己师父揍,被师兄师姐揍,被小师弟下毒,盖因其皮糙肉厚,苟活至今。 其讨人嫌之举,不仅空前,目测还会绝后,故昆山之人皆尊称其为“老六”,而不以师兄师弟相称。 大师兄每到众师弟妹十七,便派发任务给诸人,六师弟便坚称自己为永远的十六岁,迄今其已十六零三千二百四十九岁矣。 盖因在昆山经常饿肚子,还会被揍,六师弟远走云州,与琅山一同戍边,从此改志为“吃遍魔族”。 其对梦想的不懈追求,可歌可泣,故笔者写下此篇,以示敬意。
第59章 欢夜宴风波不断(三) 众所周知,小树林的作用一直十分广泛。 在年少轻狂时,它可以是散学约架的圣地;在才子佳人话本中,它可以是幽会互诉衷肠的妙所;在办案手札上,它还可以是杀人抛尸的风水宝地;而在一本言情小说里,这里最适合上演英雄救美的故事。 虞渊到时,背对他的绿袍男子正逐渐靠近泪眼汪汪的宋凝珑,宋凝珑一边后退一边拼命想叫喊,却被周围的隔音阵法阻绝,只能呜呜地哭。 “美人儿,老实说来昆山时第一眼见你我就看上你了,你可知道我是谁,宸宇阁的少阁主,你跟了我,不比在昆山当个普通弟子好啊?” 宋凝珑皱着一张脸,边摇头边不断躲避。 “你越反抗我越喜欢,使劲跑吧,今天谁来都救不了……” 眼看他张开双臂,要将人一把锁进怀里,绿袍男子忽觉眼前一黑,紧接着侧腰上便挨了狠狠一脚。 他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脚踹了个倒仰,捂着腰痛声叫骂,好半天爬不起来。 由于今夜饮多了酒,他反应迟钝,哆嗦着手好半天才将头上罩的布给扯下来,视觉只恢复清明一瞬,下一秒便觉后脖子一痛,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形势转变过快,宋凝珑怯怯抬眼,正对上一张轮廓清晰的少年侧脸。 小树林茂密的枝叶将月光筛得斑驳,少年一身白衣,容貌俊俏,眼睛形似桃花瓣,冷冷睨着倒地的绿袍男子,眼神熠熠,似乎将周遭昏暗的环境都衬得亮堂几分,让人知道“蓬荜生辉”这一词或许不完全是夸张的敬语。 若非手上端个盘子太煞风景的话。 夜枭今夜消极怠工,有气无力地叫唤着,听得人心里老大不得劲,虞渊熟练地将人套麻袋踹翻打昏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太便宜他了,又三两步走过去照着他的肚子来了一脚。 “人渣,浪费我一个麻袋。” 绿袍男子在昏迷中发出痛苦地闷哼。 虞渊终于转身,与蹲在地上,将自己缩成一团默默哭泣的宋凝珑对视。 左右寂静,只剩宋凝珑低低的抽泣声。 气氛此时比人尴尬,他张了张口,一时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 近期一直让剑灵实时播报段成璧的动向,虞渊很确定对方现今不在主峰上,此时不由疑惑,男主都不在,那英雄救美该怎么上演,总不可能由他这个路人甲来吧? 宋凝珑边抽泣边用兔子般红彤彤的眼怯怯打量虞渊。 目光如有实质,虞渊被迫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 他一向觉得安慰人比原地飞升还难,在肚里搜肠刮肚片刻,脑子一抽,伸手将盘子往前一递,一句话脱口而出: “宋师妹,你,要不要来点?” “……” 有那么片刻,宋凝珑看他的眼神里满是震惊与控诉。 她犹豫地伸手,从虞渊递来的盘子里拿起一块肉,小口小口吃起来。 虞渊长舒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 “哇呜呜呜……” 宋凝珑再次哭泣,这次哭声愈发响亮,幽幽咽咽,包含了千般委屈万般难过。 面对这种情况,虞渊彻底麻了爪子。 他和昭明二人一起生活多年,昭明从来不哭,不给他任何安慰练手的机会。 而此前他遇到过的哭泣情况就只有剑灵骗他时掉的鳄鱼眼泪和白溺的干打雷不下雨,哪里见过这般真正的委屈,大脑直接当机,手足无措口不择言: “你,你别哭啊,我不是逼你吃东西,啊不对,我的意思其实今天的事不是你的错,你要不想吃可以不吃……” 宋凝珑闻言哭得愈凶。 虞渊意识到自己嘴里暂时真吐不出什么象牙,明智地住了嘴,将宸宇阁少阁主揪着衣领抓起来,隔着罩头麻袋又给了他两巴掌。 又是好半天静默,宋凝珑抬头,边哭边一抽一抽地问: “你怎么……不继续安慰,我了?” 虞渊苦中作乐想,真好,她居然听出那是安慰了。 “我觉得我要是再张嘴,你会哭得更凶。”他诚挚道。 “谁,谁叫你……第一次见面就骂我。”她委屈控诉,“我,我怕你啊。” “声,声音大就算骂?”虞渊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荒原,他只是让对方别哭而已。 “你,你还学我说话!”宋凝珑委屈瞪他,但总算不哭了。 瞪了半天,她又低头理了理衣领和脸上的乱发,小声道:“二师兄,今晚的事别告诉别人好不好,我不想闹大。” 虞渊一怔,选择尊重她的决定: “我今晚什么都没看到。” 宋凝珑小声道谢后,虞渊又将宸宇阁少阁主拎到她脚边,宋凝珑下意识后退几步。 虞渊送佛送到西:“以后若再碰到别人欺负你,你别只哭,你得这样。” 他说罢又是狠狠一脚踹在宸宇阁少阁主身上,踹得对方昏迷中发出无意识惨叫。 “照下三路踹,照眼睛打,照头发抓,照脖子咬,然后边喊救命边跑。你修为也不差,这里又都是自己人,坚持到人来不成问题,等人来了再哭着告状。” 宋凝珑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而地上的宸宇阁少主眼皮轻颤,刚要睁眼,又被虞渊眼疾手快地再次敲晕。 “可……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想哭啊。” “不影响,那就边哭边揍,你现在就可以练练。” 他打定主意就算宋凝珑下不了手,待送走她后自己也不会给这人便宜。 “……” 宋凝珑犹犹豫豫蹲下身,卯足了力气对着宸宇阁少阁主被麻袋蒙住的脸抡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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