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晓了神殿的效忠对象,那么他们的目的也就不再难猜测——他们要复活那位神。 兼青扫了他一眼:“吾还以为你不会问这个问题了。” “吾当然很想念他。”他答得直白。饱读圣贤书的君子鱼一向如此,从不屑于撒谎, “但吾同时也清楚地知道,万事万物终有定数,落红化作春泥,来年护得花开。纵然你将从他身上开出的花连根拔起,也换不得原来枝头上那片叶子。他不会回来的。就算回来,物是人非,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他。” “至于我为什么要帮虞渊神尊……”兼青凝眉思索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 “仙君,您要听一个故事吗?” “这便是神殿的藏书中所记载的,有关于创世神尊的故事了。” 从梦中醒来后,虞渊难得没有每日一游厉善塔,反而来到藏书阁中,查阅神殿中古远的典籍。 他指尖划过无数书脊,最终从中抽出一本《创世神本纪》,在传世犹疑的目光中细细品阅起来。 在这本传记中,创世神诞生于混沌之中,他创立神殿,并居于神殿,主宰众生。他爱世间万物,却无最爱,也无偏爱。他的一举一动皆为维护世间平衡而存在,他是最完美无瑕的神,完美到扶旸再怎么拼命努力,也代替不了他。 最后一点连一向敬重扶旸的传世亦无法反驳。 然而在活了数万年后,他死了,书中记载的原因是“因恶陨落”。 创世神本就是混沌化身,当天地间的善恶清浊不再均衡时,他的神魂饱受过载的恶念冲击,神力逐渐衰弱。 在被更多恶念缠绕堕落之前,他挖出自己的一根肋骨磨成利剑,要求神殿将其刺入他的心脏,并预言万万年后,待他洗净污浊,便会再度回归。 “谁知当创世神预言的那天出现时,神殿迎回来的却是两位神。 因此他们便认定,回归的两位神子之中,其中一位是洗净一切恶念后的创世神,而另一个则是鸠占鹊巢窃取了神位的恶念化身。 但他们也不确定究竟谁才是回归的创世神,所以只好进行观察。” “观察?” 昭明挠了挠头,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他个人而言,若是知道自己无论干个什么都有人在背后看着他,他要么在压抑中变态,要么非得把背后的人揪出来揍死不可,难怪从前虞渊谈及神殿时始终没个好脸色。 “没错,观察,一场对两位神明长达数万年的观察。”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离神殿弑神将出 “你在看什么?” 娇柔的女子嗓音冷不丁在虞渊背后响起,距离极近,他翻书的手指一顿,回身捂着心口道, “传世姑娘,下次出现时麻烦制造点动静。我身体不好,你也不希望我哥忽然失去我这个弟弟吧。” 传世不语,垂眸瞥了一眼书名,眼底寒霜似乎比平时更深重了些: “虞渊大人今日不去厉善塔,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瞧你这话说的,我去厉善塔时你们怀疑我会跑,不放心;我不去时又以为我憋了一肚子坏水。不如你教教我到底该怎么做?” 虞渊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反正该看的东西都看完了,他袖袍一挥,大气道, “为了能让神殿上下睡个安稳觉,我只好去厉善塔走一圈了。” 说罢也不管传世,将书往旁边的云朵上一扔,便大步走出藏书阁。 这次传世却没有如以往一般立马跟上来,虞渊诧异回头,却见她正小心翼翼地抚平书页卷皱的边角,用衣袖将虞渊碰过的地方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才重新将其放回原位。 虞渊翻了个白眼,他都没嫌弃这个女人有狐臭,她居然嫌他脏? 他从传世恭敬过头的态度中隐隐觉出几分不对,故意扬声道:“不过一个死去的神罢了,你做这些他又看不见,传世姑娘何必对关于他的东西如此恭敬?” 传世闻言蓦地抬头,冷冷瞪着虞渊,一步一步朝他逼近,失声道: “你不过一道引诱神走向堕落的恶念,鸠占鹊巢的邪魔,天性卑劣自私,活该受万人厌弃万人背叛,哪里来的资格评判他,评判我的行为?他原本是天下最好的神,若不是你,他才不会死,亦不会死后被你趁虚而入,分走一半的力量。” “听你这么说,你与他颇有一段渊源?” 要激怒传世一次不容易,虞渊大脑自动过滤她骂的那串难听的词,直取重点,眯着眼问, “不知你的这段忠心,扶旸知不知道?” 传世怒火一滞,只片刻便恢复冷静:“别妄图挑拨离间,扶旸大人向来不在意这些的。” 虞渊只笑不语。 扶旸对外虽然总表现得完美无瑕,但他毕竟不是庙堂里死物堆砌的神像,只要会动会思考就会滋生负面情绪。 虞渊毕竟陪他最久,偶尔也能从他言行之间窥得几分敏感好强的影子。 被别人当做替代品,他真的忍得了吗? 扶旸与魔帝勾结愚弄众生,所图不会只是简单地构陷虞渊,他真的愿意一辈子活在创世神的阴影下,甚至被变成“重生的创世神”吗? 虞渊不由开始思考扶旸将他带回神殿的真正目的。 要杀他借谁的手都可以,扶旸为何要多此一举,冒着被自己揭穿的风险将自己带回神殿呢? 除非神殿有能彻底灭杀他的底牌。 而能彻底杀死虞渊的东西,也必然能轻易毁灭扶旸。 他会不会,也在逼神殿亮出底牌? 虞渊眸色转深,不知不觉间已行至厉善塔门前。 无数日深思熟虑的逃生计划初具雏形,他忽然转身,对传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传世姑娘,我每日的行踪你除了上报我哥以外,有没有告诉大长老之外的其他长老?” “你什么意思?” “我在神殿有内奸。”虞渊轻轻朝传世眨了眨眼,笑起来时右半边酒窝深深,颇有几分人畜无害的孩子气,“你信吗?” 传世对上这张和扶旸一模一样的脸,不适应地后退半步。扶旸所有情绪一向都是淡淡的,断不会如此嬉皮笑脸,不知所谓。 她没有回答虞渊的问题,沉默地随他走进厉善塔内。 之后几日里,神殿因虞渊口中的内奸之事人人自危。虽然没人愿意相信虞渊有能安插内奸的人缘,但大长老谨慎起见,还是清理了一大批人。神殿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虞渊日子过得却分外悠闲。 从那天起,他似乎放弃挣扎,每日出门都会薅一团天上的云彩带入厉善塔,在众妖魔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中怡然走上九十四层,来到火池边,将大团云彩撕扯成一缕一缕的轻絮,投喂给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火,一喂就是一整天。 一副摆烂姿态。 直到某日,虞渊在厉善塔内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拿云喂火。 与此同时,厉善塔塔身上一扇隐蔽的小窗间,一团团浸满灵力的云连成一排,从窗口挤了进去,飘向九十四层火池,如一条引线般将燃烧的火种引出厉善塔。 传世面色一变,连忙拽着虞渊走出厉善塔。 二人出去时,只见此时明明该是正午,但火烧云却布满整个天空,万里晴空被火蒸成一片晦暗发黑的闷红,如一个天地将倾的逢魔时刻。 “你到底……” “轰——” 一声震彻天地的轰鸣打断传世的问话,紧接着热浪如横刀扫来,一波接着一波,直将二人扫飞出去。好在虞渊在事发前一刻提早调动神力护体,又在爆炸来临之际整个人闪身躲进厉善塔内,才不至于显得这般狼狈。 厉善塔受余波影响剧烈摇晃,抖落大块碎石,仿佛随时可能倒塌。整座塔内群魔躁动,纷纷开始用灵力轰击宝塔,妄图逃出升天。 虞渊不动声色从混乱中抽身,临走前好心地用神力加固塔内封印,让厉善塔看着摇摇欲坠,实际怎么也倒塌不了。 深藏功与名。 厉善塔外,热浪余波消退后,只见火烧连云的尾部,原本桂殿兰宫庄严屹立的地方,此刻已化为一片火海。 神殿,炸了。 “真狠呐。”虞渊面对此番壮阔之景,情不自禁地喃喃。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传世没有虞渊机敏,爆炸余波来临之际慢了一步,被虞渊反手关在塔外,此刻倒在地上,满身狼狈。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寸步不离地守在虞渊身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为什么他还是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犯下如此恶行? 难道真的有所谓内奸存在? 虞渊摸了摸鼻子: “我哥和我心有灵犀,对我真好。”一口口巨锅从天而降,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愣是将他武装得刀枪不入,无从辩白。 “不可能,扶旸不会做这种事,你到现在还想栽赃他!” 虞渊懒得理她,趁着神殿如今乱成一锅粥,无暇管他,此时不跑,等他们反应过来,不管炸神殿的究竟是谁,完蛋的都一定是他。 想到这里,他抱紧自己,逃得飞快。 刚逃两步又想到什么,回过神来,一脸严肃地盯着传世。 传世被他目光看得发毛,却见虞渊忽然朝她伸手。 然后将她身边长明不灭的宫灯捡走,嘴里还不忘自言自语: “好东西,一看就知道值不少钱。” 还未等传世反应,他又逃成一阵风。 …… “……虞渊!” 永不熄灭的火海将神殿燎成一片废墟,若不是扶旸及时用神力强行镇压,此间怕是只剩飞灰几许。 大长老的胡须被火烧得参差,看着在九重天上屹立千万年不倒的神殿在他手中变成如此残破模样,胸膛剧烈起伏,怒极之下竟喷出一口鲜血。 扶旸连忙上前搀扶,悲悯的面容上头一次露出几分无措: “大长老,小渊他不是有意……” 看着这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他终究还是将话语哽在了喉头。 “扶旸大人不必劝了。此子天性本恶,即使再如何努力教化,怕也难以向善。更何况他还犯下如此滔天恶行!您不只是他的哥哥,更是天下的神明,若继续袒护他,世间遗祸怕是更深远矣。” 大长老闭上眼,一瞬间像衰老了许多岁,再睁开眼时,眸光已被仇恨覆盖,就连语气也嘶哑得如同恶鬼, “来人,去请‘尽黄泉’来,老夫要亲手诛灭此孽畜!” 他话音刚落,扶旸忽觉自己脚下的土地传来异动,一寸寸土地被纵横的锋锐之气割得龟裂开来。 九幽地动,苍穹色变,地上纵横交错的口子间,忽然汩汩地冒出黑水来。仔细一看才知道那些黑水竟是怨气过于浓郁凝结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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