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了不哭了……”岑屿担心他疼,一直哄着,“不难过了小池。” 何池听着岑屿哄他,哭得更凶,“特、特别冷。” “要抱。” 岑屿知道何池是真的委屈了,他从前从不会这样明确地说自己想要拥抱,每次都是哄了又哄,何池才会说自己是哪里不舒服,才会说自己究竟想要。 “抱着呢,一直抱着你,抱着就不冷了。” 大抵是因为哭得太厉害,何池脸色都变得好了些,泛起绯红,岑屿见过太多次何池难受的样子,也知道了他现在真的很难过。 岑屿静了片刻,心疼地要命,他长长叹息,凑近何池湿润的脸颊,轻轻地吻去了他的泪珠。 “宝宝,你再哭,我心都要疼死了。” 何池被这个泪珠吻惊得呆住,那声温柔的宝宝也终于飘进了他的耳里,他睁大眼睛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岑屿没忍住又蹭了蹭他的鼻尖。 他们额头相抵,气息交融。 何池被岑屿的温柔拉回俗世,他脑中停滞,那些嘈杂的声音消失不见,汹涌的痛苦消失殆尽,连委屈都被耐心抚平。 “我在呢。” 岑屿在呢。 何池眼里沉下了懵懂与天真,他沙哑着声,看着面前的骨相清绝的青年,“……岑屿。” “我在,我一直在。” 那片刻清醒便在下一瞬烟消云散了。何池将脸埋进岑屿的脖颈,依恋又小心地蹭着。 “岑屿。” “我好像把梦和现实弄混了。” 他心里的情绪纵然翻滚汹涌,但却隔着一层记忆的薄膜,飘渺得像雾,他好像再也触及不到那样的痛苦。回来这么长一段时间,他知道自己是再活了一次的,可他到底是没有记起来那些尚未出现的人,偶尔也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生,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又是谁让他回来。 这些他都不知道。 他好似被命运推着走,只能弯下腰屈服于所谓的命运,屈服——是的,屈服。所有的情绪爆发出来,像碎片一样和现实交杂,前尘的恍惚与怨恨恐惧交杂一线让他无所适从,他承认他在害怕。 只有岑屿是真的,现实不是真的,记忆不是真的,那些不时出现的碎片也都不是真的。 岑屿说他过得很好,岑屿说有人爱他。 那就是真的,他信他。 岑屿触及到了何池带着痛楚的眼神,一股尖锐的痛意忽的从心脏蔓延到他的指尖。电光火石,他的眼睛迅速沉郁。 ……陈辰。 何池已经记起了一些碎片。 原来是因为记忆难过。 岑屿胸膛微微起伏,压制着心里起伏不定的情绪。他松了怀抱,温柔地吻了吻何池的发尖,“都是假的小池,梦里的都是假的,我们当不得真的。” “小池不听话,怎么能因为梦里的事难过那么久呢?” 何池不好意思地躲在岑屿的怀里,声音带着一些哭后的沙哑,他有些羞怯地反驳,“没有的,我只是,”他想着措辞,“我只是太疼了,我看见那个日期,我的胃就疼,手也疼,哪里都疼。……我不是故意想哭的。” “难过了是要哭出来的,在我面前不用忍,你可以永远做个小孩子。”岑屿捧起何池泛红湿润的脸颊,“我只是舍不得你难过,但我喜欢哄你。” 何池眨了眨眼,那双眼睛像是被雨冲洗过的黑色美玉。 他忽然凑上前,亲了亲岑屿的脸。 岑屿愣了一会儿,而后哑然失笑,“宝宝这是做什么?” 何池特别喜欢岑屿这样叫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眨了眨眼睛认真道,“哄你。” “你刚刚难过了。”他小声说,“我看电视里就是这样哄小孩的,你也可以在我面前做个小孩。” 他们现在还是面对面的姿势,何池被捂得严严实实,全然被岑屿护在怀里,仰着脸认真说话的模样像是献祭。 岑屿笑了笑说,“好啊。” “那宝贝,答应我,你把梦都忘了好不好?换我在你身边。” 何池其实是忘不掉的,可他看着岑屿脆弱又恐惧的目光,忍不住点了点头,“我会忘掉的。” 岑屿这才放了心,他看了看手表,“……那我们现在收拾一下,吃饭,不然又要不舒服了。” “好。” 岑屿抱着他,何池应了声却没放手,他想了想,直接抱着何池从床上下来站直身,“我离不开宝贝,我抱着你,我们一起去盛饭好不好?” 何池红着眼眶将岑屿抱得更紧了些。 像刚刚那样,面对面抱着,何池双腿环着岑屿的腰,他太轻了,岑屿左手轻轻松松地托着他,右手将熬得浓稠的粥盛到碗里。 何池不再哭,只是疲惫地靠着他,把自己很用力地塞进岑屿怀里。岑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何池说着话,眸光却暗了下去。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了。 这些天,他看着他的宝贝一天比一天明亮,也一天比一天消沉。何池每每回忆起一点有关于从前,都觉得疼痛不已,他眼里如同黄昏后暗下去的天光,像走过了许多年的红尘路,跋涉千里,成了再不踏出一步的归人。 却又依然懵懂天真,像一个孩子。 他回来了,却又没有回来。他是他,却好像又不是他。 何池死在什么时候呢。 是被陈辰拒绝的时候,还是希望被打碎的时候,是在那次午夜没有等到他回家吗,又或者是在天明时还没有收到他回的消息呢。太多了。岑屿想,也许真正的粉碎,是来自于日渐折磨,摧毁一切时那人否定了何池的全部,说他一无是处心生恶毒。 今天是何池遇见陈辰的日子,他因他而死,在全然放弃他后重新拥有了生活,这一世他的痛,他的苦,到如今都全然没有发生。 那么是不是他的伤就可以一笔勾销? 是不是所有的惦念都可以释然,便无所谓过去与疼痛,便无关于放不下与等待。 不能的。他的身体替他记住了那些痛苦,但岑屿,总会把他养好的。 何池不知道。 窗外洒进了阳光。 何池—— 他不知道岑屿也守了他很多年,在每一个他孤单的日夜,在任何热闹的节日里,在他死去后,在他魂体时,在他告别那一次,在他醒来的时,在他痛苦的每一刻。 他岑屿就这样守了他一天又一天。 可是他不知道他守着他,他不知道他爱他,他也不知道他付出了一切。 而岑屿呢? 他在何池看不到的地方陪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为了何池放弃了漂亮的世界光景,甚至于是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岑屿知道这些事都是注定,是命运的齿轮,但是没关系,他依旧爱他,除了何池,他什么都不想惦念。 何池脸上的红润随着情绪的退却也褪去了,岑屿抱着他,一勺一勺地喂着粥,他看着何池面容苍白的模样,喉咙上下滚动,一阵梗痛。 “……小池。”岑屿温柔叫他,嘴角没有笑意,眼里是心疼和无奈,何池答,“在呢。” 岑屿的神情僵硬而隐忍,“还难受吗?” 何池乖乖摇头,“不难受了。” 岑屿没再追问,何池低下了头,留给岑屿一个可爱倔强的小发旋,“但是吃不下了。” 岑屿揉揉他的发,“那就不吃了。” 窗外一片明亮的金色,清晨花瓣上挂着露水的玫瑰,青绿的草丛,树叶的纹路变得清晰。 是冬天了。 岑屿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再说,“小池,梦都是假的。” 现在我是爱你的。 “我知道。”他说。 我知道你爱我。
第8章 当天上午上完课,何池吃了午饭在寝室里待着。他下午没课,不准备再出去。这一上午情绪波动太大,废了他好大精力,岑屿搂着他窝在床上看电影,一部电影没看完何池便闭上了眼睛。 一低头瞧见何池温和的睡颜,岑屿心往下塌陷了一块,他关了平板放在一旁,把何池捧出怀里盖好被子,实在没忍住亲了亲何池雪白的脸颊。 何池翻身将岑屿的手臂抱紧。 没一会儿睡熟了。 不知是怎的,他又做起了那个很久没做过梦。梦里有陈辰,他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那是一场盛大的婚宴。 他与陈辰着西服,一白一黑,胸前别着精致的玫瑰胸针。彼时宾客满座,水晶灯闪着细碎明亮的光芒,白纱将光笼成了雾,如梦似幻。 梦中的婚礼响起。 婚礼的司仪走着流程,金童玉女捧着花篮,何度亦是西装革履。他将手搭在何度的手臂上,何度郑重地让陈辰与他的手交握。 那一日里。 何池在高朋满座中,高高兴兴地说:“我愿意。” 而陈辰沉默了许久,台下人都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这一对新人,司仪铿锵地重复了一遍,“陈先生,你愿意吗?” 陈辰望向何池,面容僵硬又有些难看。 “……我愿意。” 何池欢喜地看着他,眸子亮晶晶的,生生比过了那时明亮耀眼的水晶灯光与手上钻石折射出来的光亮。陈辰闭上眼,吻上了何池的唇。 一触即离。 何池怔忡,陈辰的唇,好凉。 台下响起欢呼声,掌声如雷。 下一秒,陈辰的面目变得无比狰狞,现场所有人的脑袋都幻化成了巨大的食人花,将他围困于一方天地。他跌倒,渝晚讥讽,何度冷眼,陈辰顶着血盆大口,“你完了何池,你完了。” 何池一下睁开眼,从梦中醒来,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恍惚地松了一口气,胸口微滞,脊背一片冰凉。 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岑屿。” 没有人应声。 何池忽然很害怕,……太安静了,好像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一人。他快步下床,甚至没来得及穿鞋。 “岑屿。” 拉开寝室门,天色已经晚了。冬天黑得快,只能望见夜晚走廊惨白的灯光与黑沉如墨的天空。 何池面色忽的惨白。 宋城刚喝得微醺从外面回来,和他迎面相对,看着他这副模样皱起了眉,“何池,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样子?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何池很少和人说话,宋城是他为数不多记得的人,但交流也很少。这次却磕磕巴巴地竭力问,“你看见、看见岑屿了吗?” “岑屿?” 何池用力地点头,急得眼眶发红,“他不见了。”……他没告诉我,就不见了。 宋城觉得何池这模样吓人得厉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看见何池害怕,又伸手想要安抚,“没事的,他可能有事儿,待会儿说不定就回来了……” 岑屿刚转过拐角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何池光着脚踩在地上,宋城朝他伸出手,像是要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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