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最初那场相遇,我告诉了你我的姓名。 是不是就不会有阴差阳错的结局。 少时遇见,他们还都是小孩子。岑屿在岑家一向不受宠,他所谓的父亲岑之烨私生子满天飞,说话一个比一个谄媚奉承,岑屿常一言不发,自然不得岑之烨欢心。他母亲顾琴生他而不养,见他不争不抢实在无用,最后也成了最厌恶他的人。 他讨不了岑之烨喜欢,顾琴便在外面租了个破旧的小房子。请了个保姆给她做饭,保姆拿着钱不做事,甚至还会打骂他。但他也是个疯子,保姆被他吓得主动辞了职。 此后他身边空无一人。 顾琴给了他一张卡,每个月按时打钱,他每天闻着过道上公共厕所的气味和各家各户人油烟味,就此从七岁长到了九岁。 他一个小孩子,又能做什么呢。 说来可笑,岑之烨养着顾琴,顾琴甩给他一点钱供他苟且,将他丢得远远的,还真是心硬。他早知岑家人无情无心,也明白顾琴眼中只有岑之烨,可那个时候,他却还对她有一些残存的幻想。 期待被爱,期待有一天还能再见。 孤独伴身,也就是这时,他遇到了何池。 七岁的小孩,小小一团,穿着不算华丽,却很干净,脸颊的肉看起来很好捏。他大概是迷了路,无助地坐在路旁,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哭得脸颊都带着红晕。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看着岑屿却颤颤巍巍地叫着哥哥。 岑屿不过九岁,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喜欢软绵绵又乖巧的小东西,人也一样。 “我不是你哥哥。” 小孩儿委屈又茫然地望着他。 “算了,”他在小孩面前蹲下身,“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家人呢?” 何池生得这般精致,一看便不是这筒子楼的人。 “是不是迷路了?” 小何池还是哭着,岑屿没办法,牵着他去买了一串糖葫芦塞在他手上,他这才被哄好。一双被眼泪洗过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春天,“谢谢哥哥。” 天色渐暗。 “太晚了,你记得你家在哪里吗?”何池摇头,岑屿有些无奈,“那你记得家里人的电话号码吗?” 何池舔着糖葫芦外面的那一层糖衣,还是摇头。 于是岑屿真的没了办法,理智告诉他应该带这个小孩去报警,警察自然会解决问题,但他捏了捏手中小孩绵软的手,又伸手摸了摸他还泛着湿润的脸颊,心中软成一片。 “那今晚先跟我回家好吗?” 岑屿声音很轻,“明天我陪你再到这个地方来等你的家人,或者你的家人找不到你,也会报警,到时候你就能回家了。” 何池乖乖点头,“好,谢谢哥哥。” 岑屿将何池带回了筒子楼,小屋有些暗,虽狭窄却整洁,但小朋友站在屋里还是与环境格格不入,岑屿又极为后悔,这个地方太委屈他了。 但小孩儿高兴,缠着他陪他玩了半宿,随后睡着了。 身边多了个人,这间屋子里第一次有了鲜活的人气。 岑屿侧着身看着何池挨着枕头被压出的软肉,想着明天这个人便会消失不见,心里升起一股不舍。 次日,岑屿一直与何池待在一起,给他做饭,给他念书,陪他看电视,甚至还去小卖部买了玩具。 他们一起拼了一副拼图。 何池看着他发出赞叹,“哥哥你好厉害,会做饭,认识那么多字,还可以带我玩,我好喜欢你。” 岑屿摸了摸他的头,“在你家里没人和你玩吗?” 何池眼中忽然弥漫起了雾气。 “他们都不太喜欢我。” 岑屿哑然。 他捏捏何池的脸,认真道,“没关系,他们不喜欢你,是他们没有眼光。” 他不擅长哄人,说话一板一眼的,何池却被他哄得两眼弯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过了两日,何池才被他们家的人接了回去,还是岑屿按照何池的描述查到了何家,主动联系了他们,他们这才派人来。不见家人,只有司机。 何池搂着他和他说再见,岑屿拍拍他的背,“没事的,我们还会再见的。” 何池眼睛透亮,“你会来找我吗?” 岑屿点头,“我会的。” 可他到底是食了言。 何池没有问岑屿的名字,他也没告诉岑屿他家的地址。 何池是天真地以为见面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岑屿是觉得不过萍水相逢,他们天差地别,也不会再有交集。 自分别后,虽时常想起何池,但他没有再去查过关于他们家的消息。 当时的岑屿,没有丝毫的生存欲望。没有人需要他,无论是岑之烨,还是顾琴,又或者是岑家与他有血缘的兄弟,他们都不需要他。 他们都厌恶他,纵使他不争不抢,纵使他所求不过一点关心,都成了居心叵测与千方百计。 可何池需要他,何池记得他。 在过量的安眠药已经下肚时,何池敲响了门,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撒娇的尾音,“哥哥,你在家吗?” 他猛地从眩晕失力中醒神,手指扣着喉咙,将刚咽下去的药物扣了出来。 他很想给何池开门,但他不敢。 他不想何池见到他这样狼狈的模样。 何池身边好像还是上次那个司机,“他不在家,小少爷,我们该回去了。” 何池固执道,“我等他回来。” 司机陪他来此本就不耐烦,听他要等就更是不喜,半拖半拉地将何池带走了。 听见他们的声音消失在门口,岑屿这才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打了120。 他还不能死。 他说好了要和小池见面,他还没有兑现诺言。 岑屿就此活了下来。 顾琴接到了他进医院的电话,没想到恰好岑之烨也在她身边。于是他被岑家接了回去,毕竟是岑家的儿子,想要自杀那才是笑话。岑之烨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不过是养个孩子的钱,他还出的起。 他被变相地囚禁在了岑家。 那间筒子楼的小屋,便换了一个人住。 等几年后,何池被绑架找回来,精神大受刺激。他被养了许久,却始终没能恢复记忆,只能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去了那个旧址。他脑中混沌,敲开门发现里面有许多的人,有个人坐在沙发上,背影像极了他的哥哥。 “你找谁?” “我找……” 他们在打游戏,身边的人锤了锤那个人的肩,“我艹陈辰,你他妈的牛啊!” 何池撑着力气道:“我找我哥哥。” “这谁啊?” “谁是你哥哥?” “李木,是你弟弟吗?” “你有病吧,我他妈哪来的弟弟。” 何池就一直看着陈辰,旁边的人目瞪口呆,“陈辰,这不会是你弟弟吧?我还没听说过你有个弟弟啊?” 陈辰扫了何池一眼,“你谁?” 何池头痛欲裂,……哥哥不认识他了。他不记得他。过去太久了。哥哥有了新的朋友。 他不再需要他了。 何池跑下楼。 那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 又相遇,是岑屿脱离了岑家的束缚,打听到了何池的消息,转到了他所在的高中。可何池,却像是忘了所有事,他便只作为朋友留在何池身边。 他休学一年,又无心做天才。 虽大何池两岁,却也和他在同一个年级。 大学时,何池听见陈辰这两个字,就像发了疯,仿佛只认识陈辰,只看得见陈辰。岑屿以为他是忘了他幼年时遇到的那个哥哥,忘了那串酸甜的糖葫芦,忘了蒙了一层灰的筒子楼。 可是他没忘。 一切都是张冠李戴,是阴差阳错,是陈辰偷了本属于他的珍惜和他的爱。 想到这里,岑屿闭上眼,血肉如同被凌迟。 可现在小池是他的。 岑屿捧在手心的手忽的动了动,他回过神来,低头看着何池,紧张问:“小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水。” 岑屿连忙倒了一杯水,抵到何池唇边,“有没有还觉得哪些地方难受?胸口还闷吗??” 何池抿了口水,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他往岑屿怀中靠了靠。 “好多了。” 岑屿珍惜地将他搂进怀里,让他舒服地靠着。回忆起过往半生,疼痛加身,他像是无法再忍,克制地吻了吻何池耳畔,“小池,我们走吧,我们不要再见这些人了,好不好?” 何池有些发懵:“为什么呀?” “你每每见他们一次,你都要难受一次,我们为什么还要见他们?宝贝,你也心疼心疼我,好不好?我看见你受伤看见你难受,”岑屿眼圈发红,声音有些颤抖,“我也是疼的。” “……我也是会疼的。” 岑屿太难过了,何池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小声道:“……你不要难过呀,我现在不难受了,也不疼了。” “那要有多疼才算疼?”岑屿抱着他的动作更紧了些,“每次吃饭吐出来不难受吗?喘不过气不难受吗?被捏着手腕强制想拖走,你也不害怕吗?” “小池,你不难受,算我难受,行不行?” 岑屿眼里的血丝还没消下去,痛意几乎快溢出眼眸,何池心莫名地被扎了一下,他笨拙地又亲了亲岑屿的唇角,“那你把我关起来吧。” “……什么?” 何池弯着眼睛,眼睛很亮,像有星星,还带着一些天真,“你把我关起来,我就见不到这些人了。只和你待在一起,我便不会受伤也不会难受,你也不要再这么难过。” 岑屿侧身搂着他,像搂着自己的全世界。 何池动了动,不高兴地嘟起嘴,“我不想要这样抱,这样不舒服。” “那宝宝要怎么抱?” 何池细声道:“要看着你。” 岑屿便小心握住他的腰转了一个圈,换了他跨坐在他腿上,面对面抱小孩似的抱着,“是这样吗?” 何池趴下身,环着他的脖颈点头。他看见了岑屿发红的眼眶,和眼里的暴戾与珍惜。他伸手摸了摸岑屿的脸,“你不要难过呀。有你在我身边,就已经很好了。我疼的时候,你亲亲我,我就不会疼了。” 岑屿被他安慰得心下一片发软,顺从地吻了吻他的眼睛。 何池深深地注视着岑屿。 他指尖点着岑屿的眉眼,抚过他的眉骨,鼻梁,唇角。何池忍着疼,嘴角带着笑,漂亮的眼角却落下了眼泪。 “哥哥,”他眼泪滴落在岑屿的脸上,他颤抖着声音道,“你把我关起来,我再不见任何人,只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岑屿几近失声。 “乖宝,你叫我什么?” 何池乖乖重复,“哥哥,你把我关起来吧。我再不见任何人,也只和你在一起,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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