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屿一愣,指尖一阵发麻,连着嗓音都变得有些哑。 “小池不想要我去吗?” 何池手指搅了搅,往岑屿肩颈靠得更紧了些,“我以为你也要忙的,你不能总陪在我身边啊。而且你还没见过我的家人呢,但他们都不太喜欢我。” 他忧愁捧脸,“要是路上又遇到之前那个人,我该怎么办才好?” “你宁愿遇到他,也不想我陪你去吗?” “我……” “小池。”岑屿眼里的光沉了沉,口腔发苦,他音调极为委屈,“宝宝,你现在不需要我了吗?” “需要的。” 岑屿久久没有回答,他们离得近,何池落进岑屿深邃如海的眼眸里。他一下有些慌张,“没有、没有不需要你……” 岑屿揽着他,喃喃道: “你不需要我,我又要去哪里呢?” “不是……” 渝晚和何度的事被抛之脑后,他乖巧地坐在岑屿怀里,完美和岑屿贴合,像是生长在一起的双生树。 岑屿闻着他身上的香气,竟忽觉自己陷入一场梦魇。 他最后还是要死的,小池最后,也不一定是需要他的。想到这里,岑屿抱着何池转了一个方向,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隐隐的有些癫狂意味。 “也是。我早晚是要死的。” “你不要我,我也就早些去死。” 何池眼尾发红,被这句话给惊哭了,“……你说什么呀。” 他声音带着哭腔,可怜极了。 “你为什么忽然、忽然这么说话?你不要胡说啊……” 他低下头,眼里蓄满了泪水,眼眶盛不住了便顺着脸颊往下滑落。 岑屿被何池的哭腔唤得醒神,他慌忙捧着何池的脸,触到冰凉的泪水,手足无措地为他擦着眼泪,嘴上还不住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宝宝,你别哭,我胡说的。” 何池忍着哭腔忍得唇色发白,忍得岑屿心疼得要命,他不说话,就乖乖抹着眼泪,一时难受极了,呼吸都有些不畅。 他似乎不能想象岑屿说的他要死的模样。 如果岑屿早晚要死,那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何池有些茫然,岑屿将他养得这么好,一直捧在手心里,把他宠得这么娇气,……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这么好。 但若是岑屿要走,他、他也只能让他走。 他其实隐约知道,岑屿早晚要走的。 有那么漫长的五年,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而无数个夜晚,他都以疼痛结尾,从未释然。 岑屿看着何池失神的目光,和哭得一颤一颤的身体。他环着何池,急急顺着背,“对不起小池,你理理我,嗯?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何池指尖用力攥着岑屿衣角,用力得发白。 岑屿慌得去吻了吻他的嘴角,又亲了亲他的眼尾。 “不哭了宝贝,别难过了好不好?” 何池钻进他怀里,好小声道:“你就算要走,你也不要说给我听呀。你、你要走,就悄悄地离开,我等不到你来,我就自己回去了。” “我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傻的。” “不走,不走宝贝,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他吻着他湿润的脸,“你需要我我就一直在,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胃有没有不舒服,刚吃了饭疼不疼?别生气宝宝,别生气。” 何池被这么哄着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声抽泣着红了脸颊,“是你说错话的,我没有说我不需要你啊……” “是我的错。”岑屿细细密密地吻掉他的眼泪,“是我惹宝贝生气了。我太笨了,不会说话,宝宝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不会讨厌你。” 何池小小一只,团在岑屿怀里,被哄好了,也就不说话了。 岑屿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他吃了饭便容易困,被岑屿这么宠着没一会儿就累了,他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岑屿,随后便睡着了。 岑屿长久地注视着他的面容,最后长叹一声。 宝贝,你这么乖,谁舍得不爱你。 谁又会不爱你?
第14章 当晚,他们去逛了逛超市,又到花店买了束花,这才去往医院。 岑屿提着水果和何池一起穿过喧嚣热闹的人群,过马路时何池被人撞了一下,直直撞进他怀里,他揽着何池,弯了弯眼,随后朝何池伸出手。 “我牵?” 何池左手捧着花,右手被岑屿的大掌轻易地包在掌心。 一路走到医院,何池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岑屿拍了拍他的背,为他鼓气,“没事的宝贝,我在。” 最后他微微吸气,推开了门。 病床上的女人抬起头,恰好与何池四目相对。他们确实许久未见了。自何池上大学以后,他便与何家断了联系,何度按时往银行卡里打钱,他只顾着一日三餐,别无所求。如此一来,他们的联系也就愈发地少了。 渝晚侧了侧头,“……你怎么会来这儿?” 何池走进去,渝晚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了个人,身形高大,神情漫不经心,一只手护在何池腰部,像巨型狼犬守着自己的所有物。 “哥哥说您生病了,他走不开,让我来陪陪您。” 何池将郁金香花束放在渝晚床头,谨慎地在家属椅上坐下。岑屿也跟着他把水果篮放下,随后在他身旁站着。 渝晚面色不变,却在暗暗地观察岑屿。 岑屿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她看。 何池轻轻握拳,“等哥哥忙完了,肯定会来看您的。” 听到何度,渝晚的神色才缓和下来,“我有什么需要人陪的?他也真是瞎操心,我只是生病,又不是残疾。” 何池说:“我正好也没课,没、没关系的。” 他看起来实在是乖巧又听话,说话一板一眼的,像个小孩。渝晚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将视线从岑屿转移到了何池身上。 何池忽然想起他还没有向渝晚介绍过岑屿。 “这是,”他被她看得结巴了一瞬,“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叫岑屿。” 渝晚扫了一眼,“岑家那位小儿子啊——” 她对上岑屿的警告的目光,却毫不在意。 “怪不得你们两个能玩到一块,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岑屿目光森寒,“何夫人。” 渝晚眼里带着笑意,不再说话,病房里一时沉默漫开。 何池听见她刻薄的语气倒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觉得受伤,他只是不想再吵架。在岑屿面前被骂,他会很难过。 于是他几乎是紧张地问,“您吃水果吗?” 渝晚意外地点了点头。 何池低头认真地削苹果,但被凝滞的气氛搞得心下一阵紧张,一时发神不注意,刀子便在手背上走了一遭。 岑屿忙接过,捏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确认没有划伤才松了一口气。握在掌心的手软软的,岑屿不着痕迹地揉了揉他的手。 “我来。” 岑屿在何池身边坐下,接管了他的工作。 何池手里没有东西,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显得愈发的呆,看着更是可爱。 渝晚若有所思。 何池从前怯弱又尖锐,渝晚最不喜他那幅样子。如今看来他身上倒是没了那股清高劲,一双眼睛怎么瞧怎么干净,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真是稀奇。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挺不错的。” 渝晚懒懒笑了笑,“那就好。” 还是那般怯弱,只是不再像一个刺猬,总是带着刺。 “按部就班,和所有人都一样,认识了很多新的人,”何池像报备一样说道,“每周有很多课,老师也很好……” 渝晚不耐打断,“行了。” 何池被刺得一惊,“……对、对不起。” 岑屿又捏了捏何池的手,“没关系小池。” 他将削好的分成了很多小块的苹果分成两份,一份给何池,一份递给渝晚,“何夫人,吃水果。” 看向她时,他眼里的戾气让人心惊。 苹果上面插了几根竹签,渝晚慢慢咀嚼着,水果的清香和甜意在她的舌尖化开,她像是忽的起了兴致,“小池最近过得怎么样?” 何池忙咽下苹果,“很好。我过得很好。” 岑屿拍了拍何池的背,“不急,我们慢慢吃。” “何夫人,您刚刚问过这个问题了。” “哦?是吗。”她微微一笑,“记性不太好,忘了。” 岑屿眼神暗下来。 渝晚这个人他不懂,他只知道她从没给过小池一丁点的关心和爱,最后却在小池的葬礼上沉默落泪。岑屿注视着她有些苍白脆弱的面容,看着她兴致盎然的目光,忽然想起了那个葬礼。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她那滴眼泪,究竟是后悔还怜悯。 而渝晚瞧着何池被养得红润的脸,脸上露出了病态的诡异笑容,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眼,“……哈。” “原来你喜欢他。” 岑屿看着她,皱起了眉。 渝晚又发什么疯。 渝晚漫不经心地玩着指甲,“何池,你也喜欢他吗?” 她眼里是质问,又是讥笑。 何池被她问得心跳漏了一拍,呼吸有些急促。他蓦地站起来,手背在身后,低着头认错,指尖几乎快陷进掌心,“没有。没有喜欢他。” 渝晚似笑非笑,“没有就没有,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他这么大一个人,我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只是小池啊,”渝晚语气温柔至诡异,“你是不是忘了些事?需要我替你想起来吗?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忘了呢。” 她遗憾叹息,“还去喜欢人,你有什么资格?” 何池脸色瞬间惨白,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喃喃道:“……我没有。” 我知道我不配,所以我没有。 渝晚此刻的眼神带着莫名扭曲的快意。 岑屿看着何池苍白的脸色便慌了,他上前圈住何池,看向渝晚,“他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 “我何家养他这么久,说他一句又怎么了?你一个外人,也配和我指手画脚?” 何池已经撑不住了,只能靠岑屿的力气勉强稳住身形,岑屿顾不得渝晚,紧张地看向他,“小池,我们先去看看医生好不好?是不是难受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母亲。”何池靠在岑屿怀里,对上渝晚的眼睛,白着脸出声,“……当初你毫不犹豫地选了哥哥,倘若我没有活下来,你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他好像死过多次。 都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死过无数次,又失去过无数次,被放弃过无数次,也被憎恨过无数次。 渝晚转过头,正对上何池破碎的目光。他的眼睛不似从前,而更像一个长途跋涉千里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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