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大臣读懂他面无表情之下的为难,同样面无表情道:“客厅沙发,把他丢那儿吧。” 谢长留从善如流,将赫佩斯放到沙发上,甚至掖好了毯子。 尤里乌斯用隐晦的挑剔视线上下打量谢长留。 帝国雄虫享有特权,雌虫与亚雌明面上的尊重一点都不能少。 但尤里乌斯并没有兴趣捧着雄虫,保持基本礼仪就是他能给出的最大尊重。 更别提还面对和自家侄子结婚的C级雄虫。 只不过,他看谢长留从头到尾的动作,从黑发雄虫身上忽然感受到某种同类的气息。 一时间打一照面时流露出来的不喜都收敛不少。 也愿意表现出明显的好脸色。 “怎么睡成这个样子?”他朝赫佩斯抬抬下巴。 谢长留平声道:“淋雨感冒。” 尤里乌斯难以置信:“淋雨感冒?!他一个军雌为什么这么娇气?” 军雌的身体素质是虫族公认的强悍,自愈能力更不用提,寻常小病小伤根本影响不到他们。 赫佩斯往日断臂骨折满身大伤都能谈笑风生,如今一场感冒就虚弱成这个样子。 虫族的教育方式向来如此,在锻炼武力上一向不留情面。 尤里乌斯疼爱侄子,该让赫佩斯吃的苦受的锻炼,一点都没少。 谢长留闻言并未回话,他意识到这是虫族的铁血教育,与人世间又有区别。 沉默片刻后,他又忽然开口:“他工作辛苦。” 尤里乌斯起初还不明白他的意思,转念一想,明白一句话下的另一重含义。 赫佩斯工作辛苦,劳累过度才淋了场雨就感冒,没有必要训责他。 “护雌君倒是护得紧。”尤里乌斯摇摇头,有些牙酸道。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雄虫,闻言看向谢长留的目光都多了点好奇。 赫佩斯还在睡,暂时没法开饭。 为了维持表面的尊重,尤里乌斯还是问了谢长留一句:“阁下饿不饿?要不要先用餐?” “等他。”谢长留道。 他的口腹之欲不重,几乎到了没有的程度,吃不吃晚饭对他而言没有区别。 赫佩斯还在睡,于情于理,都该等他醒了再用餐。 尤里乌斯原先想叫醒他,还是因为谢长留那句话停了动作。 整个公寓安静一片,只剩下赫佩斯并不安稳的呼吸声。 没了话多的赫佩斯做调解员,谢长留和尤里乌斯两个话少的只能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沉默无言。 尤里乌斯也就在处理公事上话多,不维持社交状态时,基本一天都能不说话。 谢长留更是一个人在昆岚峰修炼,中间有段时期,将近四百年没有开过口。 如今肯多说点话,也就是遇到赫佩斯才开始。 意识到他不会率先开口提起话题,尤里乌斯只好把自己转到社交模式,率先开口:“你雌父是做什么的?” 雄父一般不在询问对象里。 谢长留老实按照3055给他伪造的身份信息回答问题。 和赫佩斯说的那些,并没有必要和第三者谈及。 尤里乌斯早前就查过他的资料,问这些也不过找个简单的切入点询问。 他又问道:“你还在读军校吧,撑得下来吗?” 雄虫少有长那么高的,他乍一见到谢长留真容,心里有抹不开的惊讶。 谢长留点点头算作回应,思索后又补充道:“并不难。” 体力跟得上,复杂的教学内容他也没多少问题。 能跟上与十六州全然不同的时代的知识。 尤里乌斯点点头,一时间竟想不到要说什么。 谢长留问一句给一个回答,多的是一个字都不肯说,直接干脆终结了话题。 他只能和对方相顾无言。但又不好让气氛冷下来,他只好绞尽脑汁找话题。 好在过了最初尴尬的坎,他也能从谢长留的回应中多少察觉一点谢长留的性格,从谈话里得到了兴趣。 相顾无言就变成了单方面的相谈甚欢。 忽地,沙发上睡得极沉的赫佩斯发出了一点动静。 红发军雌开始大喘气,眉间紧皱,困在毯子下的手不停止挣扎。 不过一会儿,他高声喊道:“谢长留!” 这一声不仅惊动谢长留和尤里乌斯,也叫醒了他自己。 他坐在沙发上不停喘着粗气,全身克制不住颤抖,面上还带了点惊惧,显然刚从梦魇中挣脱。 赫佩斯等情绪冷静下来后抬起头,就见神色复杂的尤里乌斯,与面容平静的谢长留。 坐在沙发边,齐齐转过头看他。 “做噩梦了?”尤里乌斯问道。 赫佩斯抓了抓头发,哑着嗓道:“差不多。” “怕什么,虫还在这好好坐着。”内阁大臣冷哼一声,又无奈道:“过来吃饭。” 红发军雌点点头,仍旧坐在沙发上没什么动作。 身侧的沙发因重量凹陷下去,他抬起头,是谢长留。 “梦见什么了?”谢长留沉声问道。 在梦中都要用惊惧的声音喊他的姓名。 赫佩斯回想起梦中谢长留决绝离开的背影,模糊不清的血肉,阴森森的牢房,还是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 谢长留没再多问,他向来不会多打听,赫佩斯也没有多言的意思,他就保持沉默坐在军雌身边。 却有意释放了带有安抚意味的微量信息素。 赫佩斯的呼吸渐渐平稳,梦魇带来的阴影逐渐消退。 他站起身,对谢长留道:“雄主,我没事了。” 谢长留收回信息素,和他一起往餐厅走。 餐桌上,有了赫佩斯的加入后,整个气氛明显变得热闹起来。 尤里乌斯总算能把自己从社交模式中切换出来,光明正大开始摸鱼。 赫佩斯在插科打诨这项能力上早就登峰造极,胡说八道没个限度,险些没把尤里乌斯绕进去,最后还是谢长留轻轻敲了敲桌面以作提醒。 才让某个满嘴跑火车的红发军雌换了更加稳妥的表述方式。 尤里乌斯无奈扶额:“赫佩斯,成熟点。” 赫佩斯咬着叉子,重新扎了个头发,压根没有再装一装的样子,嘴里含糊地说:“已经很成熟了叔叔。” 头发扎好后,他才取出口中的叉子,问尤里乌斯:“不过你们俩刚刚在聊什么?看起来挺愉快的。” 他的这位叔叔是不可能连一点表面功夫都不做,没话找话和谢长留聊天肯定存在。 他醒来那会儿,朦胧视野里是他俩相谈甚欢的场景。 谢长留坐在他旁边,安静当雕像。 他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二十三个小时在当雕像。 赫佩斯已经习惯,压根没想过从他口中得知答案的可能性。 然而谢长留开口了:“你幼年之事。” 赫佩斯:“啊?” 红发军雌放下叉子,缓缓转过头,看向尤里乌斯,还眨了眨眼睛。 “反正是你雄主,讲点也没问题。”尤里乌斯坦荡说。 他也是看出谢长留和赫佩斯之间的相处模式,才选择性透露一点。 尤里乌斯身边也有好友匹配成功结婚,有雄主和没有雄主的日子天差地别。 雄虫性格暴虐一些,身上便都是伤。 也有性格温和的雄虫,但只有履行职责时会出面,一般时间都在外,流连于不同的雌虫亚雌之间。 他很少见到像谢长留和赫佩斯之间这样的氛围。 尽管还有生疏的部分在内,却能看出依稀的亲近。 侄子熟悉,亲近是实打实。 谢长留他陌生,看不透这个黑发雄虫在想什么,以及看不出行为举止下的含义。 只不过他没有太过排斥赫佩斯的接触,对赫佩斯有所回应,就足以证明这个氛围并不作假。 尤里乌斯看着侄子呆呆的脸,谢长留冷静没多少动容的面孔,在心里想到。 “叔叔你都说了什么?”赫佩斯磕磕绊绊问道。 他也有紧张到结巴的一天。 向来正派严肃的尤里乌斯难得露出一抹笑,对他说道:“保密。” 赫佩斯转头就对谢长留严肃道:“雄主,我叔叔和你说的一个字都别信。” 谢长留掀了掀眼皮,没说信或者不信。 3055倒是笑得很开心。 赫佩斯的幼年生活,那本书里并没有详细说明。 只提了一句雌父早亡,由叔叔抚养长大。 其余的,有关学生时期,一个字都没有提。 连赫佩斯尚未登场前,在战场浴血厮杀的场景,什么描述都没有。 他在书里出场,就已经是阴郁嫌恶的反派。 赫佩斯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差这一回丢脸。 丢脸成习惯了。 晚餐过后,尤里乌斯把赫佩斯叫进书房谈话,谢长留就坐在客厅,坐姿板正,不带挪位。 “奥斯尔德在挑雌君了。”尤里乌斯沉声道。 赫佩斯无所谓地说:“谁?” 尤里乌斯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桌面,盯着赫佩斯那张脸,良久后,还是叹口气道:“算了。你和他好好的就成。” 下属发来的消息还躺在收件箱内,他没有点开查阅。 也没有告诉赫佩斯的意思。 奥斯尔德这几日留宿皇宫,甚至与英格拉姆家的乔索兰有来往。 赫佩斯挑了挑眉:“就这样?叔叔,你有话要和我说吧?” 浅灰色的眼瞳多了几分了然,尤里乌斯注视那双眼睛,低声道:“你只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以及。” 他顿了顿,继续说:“记得带上你的雄主,参加下周的皇室聚会。” 赫佩斯拖长音应答,走出了书房。 他下楼梯,谢长留还是那副坐姿,很守规矩的模样。 “走吧。”他对谢长留说。 尤里乌斯跟在他后面走出书房,送他们到家门口。 “走了啊叔叔。”赫佩斯朝他摆摆手。 谢长留站在原地犹疑片刻,还是学着赫佩斯的称呼,和尤里乌斯道别:“叔叔再见。” 尤里乌斯看着他那张稳重冷淡的面孔,背后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有种不应该被这么称呼的惊悚感。 他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对谢长留道:“走吧。” 想了想,又补充道:“赫佩斯心不坏,如果乱说话,你……” 似乎是觉得这番话对雄虫说还是别扭了些,他收回后半句,生硬地和谢长留道别。 “我明白。”谢长留平静地说。 内阁大臣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悬浮车启动离开。 赫佩斯坐在驾驶位,还是开了自动驾驶。 感冒已经好了差不多,药剂加睡眠,再加上那副强悍的体质,好全不是难事。 他只是单纯不想动手。 “雄主。”他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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