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军雌调侃的话语似乎在耳边响起,用夸张的震惊口吻感叹“居然还有雄主不知道的事情”。 他非圣人,又如何明了世间万物? 谢长留不过一介俗人,在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中,漂泊的心有了锚点,从死寂一般的山巅坠入万丈柔软红尘,久经飘零的身躯终于体会到世间爱恨嗔痴。 他终于活得像个人,而非无心无情的石头。 谢长留呕出一口血,灵台却不复清明,他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 出鞘的先雪剑在雷劫中撕咬,像头不受管束的凶兽,奋力为谢长留争取可供他喘/息的空间。 然而谢长留快到了穷途末路。他身上再无可防护的东西,最后一道雷劫直直劈落他身,那道温和的问话也变得严厉。 “大道三千,谢长留,你可明白?” 谢长留为何会踏上修炼一途,只不过是阴差阳错。 他那时受伤太过,灵丹妙药于他而言又是过分进补,没有修为傍身,很难再活下去。 元清长老也知晓他这便宜徒弟若无修为,恐难活命,血肉炼丹的品质也将下一个档次。 谢长留便在这般荒唐的境地下,踏上了修炼一途。他天生七情六欲不齐全,是个天生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旁人还要思考如何无情,他自个儿就已经是无情之人。 然而如今他生了七情六欲,有所偏爱,道心也生变化,飞升之际扛不住雷劫几乎是必然的事。 就此陨落也无不可。 谢长留遍体鳞伤倒在虚空之中,阖眼之际,却在此刻生出不甘,前夜他与赫佩斯相拥生出遗憾,如今雷劫劈落,陨落之际,又生出不甘。 淡漠如冰雪的凌洲仙尊也有了欲念。 先雪剑归位,剑柄依恋地贴住谢长留的掌心,硬生生靠着破败的剑身,将他撑了起来。 模糊的大脑突然清晰,答案明了,谢长留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虚空,挣扎着用嘶哑的声音说出回答。 消散的雷劫再次聚拢,汇聚庞大的能量在谢长留头顶盘旋。 雷声之间,是他沙哑的声音。 “轰隆——” 天光乍泄,阴云消散,最后的雷劫于无形间消弭。虚空之内,再无谢长留的身影。 ** 赫佩斯在絮语间费力睁开眼,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连说话都显得困难。 “我艹醒了!!格其兰赫佩斯他醒了!” “去叫医生啊你个蠢货!你在这叫有什么用!” “好好好!” “赫佩斯,你听得到吗?”格其兰贴近赫佩斯,小声问道。 “吵死了……”红发军雌勾勾手指,用干巴发紧的声音说道。 格其兰松了口气:“看起来精神可以,一醒来就是吐槽。” 锡德里克带着大批医生走进病房,给刚苏醒的赫佩斯进行全身检查后,才留下“恢复不错”的诊断离开病房。 赫佩斯扭过头看格其兰,虚弱道:“所以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谢长留被抹去存在过的痕迹,世界重启回溯,他被迫陷入的昏迷。 本应该回到幼年时,一切重新开始,却没想到醒来就在医院,两个好友的模样也没多大变化。 “你结束战斗后回到公寓,和我们视讯聊着聊着直接昏过去了,我们就把你送到医院里。”格其兰说。 锡德里克又接着道:“送到医院,什么医疗手段都试过了,结果什么都没有检测出来,你就这么昏迷了一个月。” “很神秘。”他如此评价。 “战斗?”赫佩斯皱着眉,“我不是……因为攻击雄虫被革职了吗?” “革什么革。”格其兰翻了个白眼,“还真昏迷把脑子昏没了?你刚结束和流亡军的一场战役,将流亡军击退,估计过段时间就要被调到中央去了。” “是升职的好事,记得请吃饭啊。”锡德里克朝他挤眉弄眼。 “那奥斯尔德呢?”赫佩斯又问道。 剧情居然出现这种变化,奥斯尔德这个剧情之子没有发疯吗? “奥斯尔德阁下?他失踪一个多月,已经被帝国宣告死亡了。”锡德里克沉着一张脸道。 赫佩斯进医院昏迷的一个月内,奥斯尔德就像蒸发了一样,在帝国境内失去了踪影。他最后一次出现在边境星球的密林之中,自此后就杳无音讯。 雄保会和军部掘地三尺,都没有把虫找出来,最后只发现了一条带着奥斯尔德血迹的制服,只能悲痛地宣布奥斯尔德身亡。 他年轻的雌君萨洛扬出席葬礼,整个虫的情绪都不对劲,异常压抑,几乎是心如死灰的麻木。 “还惦记奥斯尔德?”格其兰冷笑道,“别惦记了,你肚子里蛋都一个多月了,还惦记那已经死了的混账雄虫呢?不是我说,那种虚伪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这些军雌喜欢的……” 赫佩斯彻底愣住:“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叫你别惦记奥斯尔德——” “我是说,我肚子里的蛋是什么意思?” 红发军雌猛地抬起身,死死盯着格其兰。 “你那么瞪我也没用啊,你肚子里有崽子不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吗?报告单还在那放着呢。” 格其兰见赫佩斯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顾忌他是个病号,于是又一次耐心解释:“意思就是,赫佩斯,你怀孕了,一个月。” 赫佩斯:“……” 红发军雌缓缓躺回病床上,双手无意识搭在小腹。 谢长留的存在被这个世界彻底抹除,却给他留下了一份意料之外的惊喜。 “你是去买的还是找了个雄虫?”锡德里克坐到病床边,好奇问,“如果是亲自和雄虫——”他做了个暧昧的动作,“那这个雄虫有点厉害。” 赫佩斯没什么力气地推了他一把,根本不想说话。 他现在脑子里乱作一团,就听见锡德里克抛出第二个炸弹:“居然还是两个。” 赫佩斯浅灰色的眼瞳有些凶悍地盯着他,锡德里克撇撇嘴,悻悻道:“两个虫崽不好吗?” 他现在还在打光棍呢!别说和雄虫匹配,他连雄虫都没见过几次。 格其兰拍拍锡德里克的肩:“没救了,这是彻底傻了。” “所以你到底是哪儿来的崽子?那位雄虫是谁?”锡德里克好奇心爆发,心痒难耐,只想从赫佩斯嘴里撬出一个答案。 格其兰敲了敲他的脑壳,让他安静点。 “你在战役里还能找到雄虫度过发/情期有俩崽我觉得是挺厉害的,时间管理蛮不错。”棕发亚雌随口扯了几句。 赫佩斯还处于混乱之中,良久后,他才开口对两位好友道:“他叫谢长留。” “谢长留?好奇怪的名字,感觉帝国境内没有虫的名字这么起的吧?”格其兰摸了摸下巴,他的手肘顶顶锡德里克,让他说点什么。 锡德里克点点头:“的确没有这种名字的。” “是吗,我觉得挺好听的。”赫佩斯不阴不阳回了句。 格其兰摆摆手,显然和他没话说。 “那他虫呢?”锡德里克问道,见赫佩斯忽然陷入沉默,又开口生涩安慰:“没事,雄虫都这个混账样子。” 你情我愿一拍两散,很简单流程,除非是匹配登记成功。 “他不是那种雄虫。”赫佩斯。言之凿凿,拒绝谢长留和其他雄虫相提并论。 谢长留就是谢长留。 “行行行,不是就不是。”格其兰敷衍道,“你有虫崽你最大。” 赫佩斯料想谢长留应该回到了原有的世界,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他不知道黑发男人用了什么手段,付出了什么代价,让他身上所有的束缚都消失了。 赫佩斯醒来没多久就感知到了。 那些紧紧缠绕在他身上的线条像是被尽数斩断,他的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一切折磨强迫都成了过往云烟。 他终于不用被强制走剧情,成为规定计划里的“反派”。 自由成为谢长留离开时送给他的最大礼物。 肚子里的孩子,怕是意料之外附赠的惊喜。 “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两颗蛋也很安全,今天就能出院了。”格其兰给他倒了杯温水,“新的生活已经开启了,赫佩斯,不要再囿于过去,那没有必要。” 赫佩斯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低着头,摩挲看不出来变大多少的腹部。那些腹肌甚至还在,保存的很完整。 半晌过后,他低低笑出了声。 凌洲仙尊还是很厉害的。 在医院又住了一天,赫佩斯全无大碍,提着行礼施施然回公寓去了。 军部的军功表彰大会他都排在最后,躲开一切应酬敬酒,时间一到就跑路回公寓呆着。 他坐在主卧的窗前,幻想谢长留平日不睡觉时,会做些什么。 大抵就是这么望着窗外,看着繁华的帝国夜景,回忆死寂一般的昆岚峰。 赫佩斯下意识拿起酒,还没喝,又意识到自己当下的情况,匆匆放下了酒杯。 所有与谢长留有关的记忆与情绪,他没有一丝一毫是同格其兰和锡德里克说的。 那就像是他的一场梦境,那些甜蜜的瞬间,他自私地不愿同其他虫分享。 赫佩斯望着窗外夜景,沉默不语。 光脑适时响起,他抹掉眼角沁出的泪,压低声问道:“找到了吗?” “没有,根本找不到这个雄虫的身影。姓名长相容貌身高,这些一一对上,没一个是。你确定条件没有出错吗?” 对面的虫问他。 “不会错的。”赫佩斯说,他甚至能说出谢长留的锁骨之上,还有一颗痣,很浅淡,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但这种特征就不是能开口提及的。 “继续找,圣鲁帕星座班勒星的密林也去找找。” 那是他与谢长留初遇的地点。 他挂断光脑通讯,继续漫无目的地看着下方繁华夜景。 最后抬手,关上了卧室的灯。 ** “我靠,快看!”年轻的亚雌戳戳身旁的好友,压低声激动地说。 “什么啊——我靠!”年轻雌虫不耐地转过头,却因为看见的景象忍不住爆了粗口。 大街上所有虫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中央脚步不疾不徐的那道身影上。 那个身影穿着一袭白衣,宽袖长袍,行动间衣袂翩跹,长袖轻颤,晃出清浅的弧度。 他提着一柄雪白长剑,黑色长发被严谨束起,衣领扣至最上,将脖颈线条遮掩大半。 身量颇高,却没有雌虫应有的虫纹,身上散发出浅淡的气息,无疑昭示他是一名雄虫。 有年轻的雌虫不受控制上前搭讪,却对上了那双幽深的漆黑眼眸,还未开口,那道白衣身影便轻巧避过了他,继续向前方行走,拐了个弯,身影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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