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人群中有一人拉起一个大娘装家当和干粮的板车,率先向黑水里方向走。正是夏成风。
大娘见板车被推走了,虽然害怕,也慌忙跟上了,有胆子大的陆陆续续的跟上了。
见状,里正终于咬牙挥手,号令大家一起向黑水里出发。
镇上人都知道黑水里可怕,仗着人多互相之间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但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时,又是另一回事。
刚一踏进黑水里,大家都感到了一种可怕的失重感。这地方脚踩上去,地是软的,有一种踩在棉花上的空落,人人心中都惴惴不安。
夜里本就安静,听着远处兽群沉闷的呼吸声,一行人更是吓的大气都不敢出。四处隐约可见大片的黑色泥沼,有石头落下去,立即就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听的人心中沉闷无比,也心惊无比。间或一声水鸟的嘶鸣,有人再也受不了,以手掩面,惊呼出声。
邹言蹊脚步沉稳的在前带路,百姓怕归怕,毕竟人多势众,第一批人顺利进入了黑水里,停在邹言蹊指定的位置。他叮嘱里正安排大家原地修整,千万不要乱走动,还安抚百姓,说梁军必定不会冒险追来。
他回头看了好几次,不知道刚才那个头发很软的小公子跑到哪里去了,别是跟丢了吧?
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邹言蹊又返回去接应后面的百姓,一边留意夏成风的身影。
夏成风自然不会走丢。
把大娘的板车送到以后,他就原路折返,在路边林子里砍了竹子和青藤,确保后方的百姓全都通过了,就在梁军来的方向设下陷阱。
百姓拖家带口,又是负重前行,走的慢,夏成风护送完百姓离开镇子,交给等在入口处的邹言蹊带进黑水里。邹言蹊看到他,远远的对着他吹了一声口哨。
轻浮浪荡。夏成风心想,然后片刻不停的返回镇子里。
梁军已经到了。好在不负所望,前部梁军尽数被夏成风的陷阱捕获,足有几十个人。
中了陷阱的梁军被夏成风的机关捆住腿倒挂在镇子前的小树林,列成人墙,拦住了后方士兵的去路。
后方士兵只能先救下前队,打通前路,一来二去,耽误了些时间。清水镇的百姓抓紧时间全部撤离了。
等夏成风也退进了黑水里,正好撞上等在路边的邹言蹊,邹言蹊盯着他看,眼神直白,夏成风立即冷了脸。
邹言蹊有所觉,对他指了指自己前额的头发。他的头发有点乱了,指给他看,这么凶干嘛?
不想夏成风抬脚走了。
邹言蹊十分无辜。
来不及休息,邹言蹊又带着百姓再往黑水里内部走了一段路,远处又有水鸟嘶鸣声响起,听的人心惊不已,邹言蹊瞧了一眼夏成风,果然见他紧张的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只是还板着一张脸,强自镇定,可怜巴巴的,不禁好笑。
邹言蹊让里正清点人数,带着几个人一起划定了范围,嘱咐大家在这里安心修整三天,他自己则趁着蒙蒙发亮的天光,带着夏成风一起往黑水里深处去了。
黑水里,是一片十分广阔的沼泽地。宣州和清水镇的百姓都对沼泽地形不了解,对这里的自然生态不了解,被表象所困,把这里传成了一片恐怖的鬼蜮。
但邹言蹊自有一套勘测体系。要做沼泽地形测绘,最好是先拿到一张这里的整体概况图。邹言蹊原身就是在临近沼泽的山顶收集全景图时,不幸溺水的。
邹言蹊穿越以后,在山顶高点处观望了许久,等到沼泽空气流通雾气散去的时候,粗略的画下了沼泽的全貌。
这张图虽然粗略,但是有它在手,再去做细致的实地勘测就方便多了。邹言蹊在图上选了很多点,带着夏成风一个一个走过去,在每个点位,搭上三脚架,把陨石放在顶端,四处观测,得到了这些点位的经纬度、高程、距离等数据。
夏成风帮他拿地图,不远不近的站在一边,他记在图上的鬼画符,夏成风一个也不看不懂。
“沼泽里蛇很多,你要小心。”只听邹言蹊头也不抬的对他说。“怕的话,就来我这。”
“好。”夏成风打量着他,没有反驳。
见他突然这么好说话,邹言蹊回头看他,笑意还没融入眼底,就中断了。好在夏成风并不在意他的神情,没发现异样。
邹言蹊看见夏成风身后几步处,一条蛇已经高高的抬着头。夏成风正在看他这边,脚下没动,也没发现身后的情况。
未免打草惊蛇,邹言蹊沉下心,又露出一贯的笑脸,看夏成风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邹言蹊走过去,突然,他一手揽住夏成风脑后的头发,把他的脸埋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自身后拔出背着的竹筒,猛的敲击立起来的蛇。
他动作又快又准,这条蛇当即被他敲晕了,只是,这是自然界中十分难驯又机敏的野生蛇,邹言蹊的右手还是被蛇吐出的信子和舞动的獠牙擦到了,酥麻感向四周蔓延。
夏成风被他摁在怀里看不见,只有一只耳朵露在外面,像一只警觉机敏的猫。出乎意料的,夏成风伸出手,圈住了他的腰。
邹言蹊只觉得后腰一凉,一个冰冷的硬物在他身后一闪而过。紧接着,他听见一声轻响,不知是什么东西钉在了地上。
邹言蹊的心头砰砰直跳,手还按在夏成风头发上微微颤抖,脑中一片空白,他不合时宜的想到,这小公子的头发果然又轻又软。
夏成风着实意外。
以他的身手,当然早就发现了身后的蛇,只不过,这种小蛇对他来说不过尔尔,他目光注视着邹言蹊旁边这条蛇,万一咬到邹言蹊,他们困在黑水里,谁来找出路,谁带百姓走出困境?先处理邹言蹊身边的蛇,再回头对付自己身后这条,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他生怕邹言蹊一惊一乍,就没有声张。方才邹言蹊回头的时候,连他也以为邹言蹊什么也没看见,才一脸无知傻笑。
恍然发现,这个纨绔邹世子,似乎也没有传言中那么人渣废物,一无是处。
至少,还算处变不惊。不算是个胆小鬼,也没有那么傻。
好一会儿,邹言蹊才回过神,后知后觉的在夏成风耳边喘着粗气。
夏成风推开他。
“胆小鬼。”看来只是被吓傻了。
邹言蹊:……
邹言蹊刚才情急之下抱了人,现在反应过来,以为夏成风为这个生他的气,见夏成风绕过他去捡钉在地上的匕首,邹言蹊立刻明白了刚才的情形,心想他仅凭听声辩位就能如此精准的的钉住蛇,清水镇里真是卧虎藏龙。
能屈能伸的邹世子连忙抬手作揖。
一抬手,邹言蹊顿时疼得直抽气。他的袖口被蛇的獠牙撕开一块,手臂划痕周围,浮起一片乌青。
沼泽蝰蛇是有毒的,伤口虽不深,但是毒性却强。
一阵头晕眼花中,邹言蹊听见了金属敲击的叮当声响,清脆动听,原来是夏成风拿火石打在匕首上面,火石上燃起了清浅的火苗。
夏成风用火撩了撩匕首,邹言蹊看着他鬓边的头发乖顺的垂下来,鬓角也十分可爱,他皮肤好白,在火光融融下一片暖意,邹言蹊又想抬手去摸,只是那火苗不停的晃啊晃,邹言蹊眼更花了,眼皮越发沉重,最后不甘心的闭上了。 ----
第3章 转危为安
夏成风给邹言蹊拔了毒,给伤口上了药,包扎好了,又砍了几条蛇。这简直出师不利,夏成风看着邹言蹊,对这片地带更加忧心了。
若是直接从两侧借道,他也会有办法带百姓安全离开的,邻镇梁军并不多,增员只是在于搜查他,并没有强战力,他们不进城,只从外围经过,梁军要是来,集结百姓,他也有办法应对,把伤亡降到最小。何必要选择穿越无人区呢?
无人区能穿越固然是最好的方案,不伤一人,不费一兵一卒,但是前提是真的能越过。
当时邹言蹊一说,他怎么就同意了,还一力促成呢?
关于荒野,夏成风自小就有着极其不好的回忆。
他七岁时,靖宁侯夫人第一次从京中去外祖家,路过一片人烟稀少的地方,当时突然风沙大作,连向导也迷失了方向,侯府一行人困在荒野中七天七夜。后来,九死一生,总算是是走了出去,可侯夫人还是因身体受损,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邹言蹊再不好,名义上也与他定了亲,现在也是被困荒野,前途未卜。
他记得侯夫人离世后,英国公家带邹言蹊去过一次靖宁侯府,那是两人唯一的一次见面。
在侯夫人重病时,二房夫人和异母弟妹就对他一边小心翼翼,一边虎视眈眈,连靖宁侯也不知如何面对他,他心中十分痛苦,十分孤独。那时邹言蹊快十岁了,已经知道很多事了,他在花园里见到他,那时候,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梨花树下他惆怅满怀。
邹言蹊不认得他,但他知道邹言蹊,府上都在说来的客人是他的未婚夫。
未婚夫,真可笑。他家世代虎将,他堂堂男儿,怎么能与男人联姻?
邹言蹊知道来吊唁的人是他的母亲,对他很是温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把母亲遇险的事都说给邹言蹊听了,他伤心的哭了很久,邹言蹊陪着他坐了很久。
最后邹言蹊跟他说,他以后会把所有山水、地形、城池、村镇都画在纸上,把花草树木、阴晴雨雪都画在图上,让每个人看着他画的图,就能回家了,就能走到任何想去的地方了。
邹言蹊说要把画好的图送给他。
他哭傻了,愣愣的不可置信。
“真有这样的图吗?”
“真的,我来画。我说有就有。”邹言蹊说。
“你真会送给我?”
“当然了,我长大以后要娶你啊。”邹言蹊说的无比理直气壮。
只是后来,邹言蹊就变了。国公府多次来探口风,想要退亲,只是继母的私心,一直不松口。
“呵。”
昏暗的沼泽泥潭边,不时的有蝰蛇暗中爬行,夏成风盯着靠在石头上的邹言蹊,轻轻的笑了。
满京城里谁都知道英国公世子邹言蹊,最是风流多情不过。
果真如此。
邹言蹊身强体健,又习惯出入山林,跋山涉水,不多久,就醒了。
他站起来,看着太阳,问:“过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
邹言蹊活动了一下手臂,见给他包扎的是一条雪白的巾子,用料考究,触感冰凉,不是乡野之物,心里想着不知夏成风是哪家的少爷。他对着夏成风挑了挑眉,说了句:“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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