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块蒙尘的璞玉,在不知何时竟然雕琢成了耀眼的模样。 梁思砚站在台下,这样想着。 跟他玩得好的朋友见状,酸不溜湫“啧”了声:“沈二少爷这是发达了,跟咱们这帮没见识的富二代不一个水平了。” 他倒是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梁思砚把他这句话听到了耳朵里,沉默不语。 沈舟然说的东西他一个字都没听懂,知识过一遍脑子立马被扔出去。之前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他家里有钱,就算不学无术也能做个富贵闲人。他自己也学了点投资炒股,不说技术有多牛叉,起码手头里也赚了点钱。 梁父梁母对他的要求不高,梁思砚对自己要求也不高,活到二十来岁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还嫌弃过沈舟然拿不出手。 但现在…… 他看着台上好像在发光的沈舟然,心情烦躁,宴会都不想参加了,转身就走,连朋友在身后喊他都当听不到。 台上。 郑老先生抚掌大笑:“果真是强将无弱兵,千玥,你果然谦虚了。” 沈舟然摘下手套,朝他浅浅鞠了一躬:“只是略懂皮毛,在郑老面前卖弄了,您别见笑。” 看他不卑不亢的态度,郑老先生越看越喜欢:“沈家风水出贵子,两孩子都是顶好的。你最后说的那一句,说什么制成手链挂件?” 沈舟然:“对,做周边产品。” “我在博物馆认识的一个老家伙正好有这种想法,说要打开年轻人的市场,让咱们老祖宗的东西不被丢了。你们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只是那家伙现在还在到处找人做设计呢,一直说效果图不行。” “既然这样,郑老肥水不流外人田,让我弟弟去试试,怎么样?”沈骆洲半开玩笑,即便是面对比他高了两个辈的商业大亨也从容不迫,谈吐有度。 “哦?你连这个都能做?”郑老先生是真惊讶了。 沈舟然微笑:“略懂一点。” 郑老笑了:“哈哈哈哈哈,我是不信你的略懂一点了。” 沈骆洲说:“技术方面不用担心。能在选当音乐生后被美院教授追过来,问为什么不报美术类专业的,您说这懂一点是懂多少。” 他倒是毫不客气往沈舟然脸上贴金,给自家弟弟争取这个机会。 沈骆洲是个商人,他不会让任何机会从自己手边流失。 但沈舟然脸皮薄,他别过头去,刚才的从容自信隐隐裂开一角,脸上透出几丝红晕。 郑老先生看兄弟俩互动,慈爱笑道:“好,既然这样,小沈一会儿记得找我,我把那老家伙的联系方式给你,后面成不成,可就要看你自己了。” 沈舟然脸红也不忘道谢:“谢谢郑老提携。” 众人无不羡慕地看着他。 郑老先生深耕多年,关系人脉那可是数一数二的,能搭上他的船,这运气也太好了。 其中属郑枫宁心里最不是滋味,面上带笑,心里看着这兄弟俩一唱一和,气得握着栏杆的手不断收紧,却还要扬起笑脸恭喜:“没想到沈二公子果然厉害。” 沈舟然看他,也是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还要感谢郑公子。” 感谢他什么? 当然是谢谢他无端提到自己,白捡一个便宜。 郑枫宁瞬间就领悟了他的意思,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太客气了,不用谢。” 说完,感觉身上一寒,发现沈骆洲也在看着他,遥遥冲他举了下杯,薄唇微勾,笑意凉薄。 等沈舟然下来后,身边瞬间多了不少夫人小姐,团团围住他。 “你是专门研究这个的吗?” “沈公子,我没听懂为什么说是小胖墩,你能讲讲吗?” “小沈,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现在在上大学吧。” 沈舟然睁大眸子,一步步后退,觉得自己瞬间被兜头倒了一公斤的香水,都要不能呼吸了,他憋住气:“抱歉,我......” “他很多香型过敏,”有人把他拉出包围圈,对众人颔首,“实在抱歉。” 闻到熟悉的气息,沈舟然没反抗。 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沈家二公子的身体不好,面露尴尬。 “啊......这样啊,那我先失陪了。” 她们一走沈舟然才觉得能呼吸。 他倒不是过敏,而是嗅觉太敏感,女士香水多是浓香型,喷得又多,对他而言无异于折磨。 “得救了。”他松了口气,却觉得这里的空气还是稀薄,想去外面透透气。 沈骆洲看出他的意图:“我去跟人谈个生意,你别乱走。” 他不是个喜欢在酒桌宴会上应酬谈生意的人,但既然来了...... 那来都来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去就好,”沈舟然扇扇空气,“我找完郑老就去外面透气。” 跟郑老交换完联系方式后,郑老越看他越喜欢,谈性大发,不让他走,沈爸爸和沈妈妈在一旁陪同。 沈舟然觉得没什么,郑老先生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特别一本正经的模样让郑老越看越喜欢,双方气氛融洽。 郑枫宁心里看了却不是滋味。 郑家家大业大,子孙辈众多,他虽喊郑老先生一声爷爷,却尊重畏惧大过感情,在郑老面前从来不敢造次,更遑论得到他的青睐。 心中晦涩,他扶着郑老先生,说:“好了爷爷,你快让他休息休息,沈二公子刚割腕自杀抢回一条命来,大病出院还没好好休息,你快让他去歇歇。” 他的话在众人之间投下颗深水炸弹,掀起惊涛骇浪。 沈舟然眼神瞬间变了。 沈妈妈脑中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郑枫宁意外:“阿姨您不知道?这......是我多嘴了。” 沈妈妈耳中嗡鸣,险些晕倒,沈爸爸赶紧扶了下,只是他的脸色也不好看,隐隐发白:“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郑老先生大惊:“枫宁,话不要乱说!” “是,爷爷,我知错了。”郑枫宁乖乖认错,态度诚恳。 沈舟然的胳膊被沈妈妈攥住,力道之大,几乎掐进肉里。沈妈妈一直在抖,浑身都在抖,用毕生修养忍耐着说了声失陪,带着他快步走上二楼给客人留的房间。 郑枫宁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中隐隐闪过快意。 沈舟然,这种丑闻,你打算怎么跟父母交代呢? 郑老先生:“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是这样的......” 他听后,思索片刻,叹息一声:“现在的小年轻啊......” 郑枫宁知道爷爷向来看不上为了点情情爱爱要生要死的人,微笑着等他下一句。 “这心里承受能力太脆弱了,我得跟那老家伙说一声,不能太为难人家。” 郑枫宁:??? 为什么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与此同时,沈妈妈拽着沈舟然进了个空房间,沈爸爸紧随其后关上门。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沈舟然知道这件事早晚会暴露,但没想到这么快,还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效果更炸裂。 一路上他连郑枫宁的花圈长什么样都想好了,此时面对情绪激动的爸妈,却只能垂下眼,不知如何开口,抿起的唇角带着慌乱无措。 他下意识地想,要是大哥在就好了。 沈爸爸急得心脏病都快要犯了:“小乖,你说话啊!” 沈妈妈更是上前一把撸起沈舟然的衣袖和手表,在看清那道形状可怖的伤疤后,捂着嘴倒退一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沈舟然手臂落下,沈爸爸也看清了那道伤口,他嘴唇哆嗦几下,发不出声音。 沈舟然赶紧安慰,紧紧抱住沈妈妈,语无伦次:“妈妈别哭,你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们,我跟你们道歉,对不起,你别哭......” 沈妈妈的手高高举起。 沈舟然下意识闭上眼。 可那只手最终没有落到他脸上,颓然垂下。 “到底是妈妈哪里做的不好,你要做出这种事......小乖,你为什么要割腕,你说啊......你就这么恨我们么......” 沈舟然哪里还敢说理由刺激他们,只能一遍遍哄着劝着。 沈爸爸颤着声音问他:“这件事,你大哥知道吗?” “大哥不知道,我也没告诉他。” “放屁!” 沈爸爸那么注重仪态的一个人爆了粗口,手指指着沈舟然的左手腕:“你之前是不是戴着他给的手串?我记得清楚的很!” 沈舟然:“那是大哥之前送我的......” “胡说八道!他平时送你点什么东西,你第二天就要拿出来说道,之前送的之前不戴,现在又戴上了?” “......”沈舟然辩无可辩。 沈爸爸看他说不出话了,捂着心口闭闭眼:“你们俩......你们俩真是我沈翊的好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跟我们说,合起伙来瞒着我们......你们、你们真是......” 看他脸色发青,沈妈妈也顾不得哭了,跟沈舟然赶紧找药:“老沈你别生气,别生气,先把药吃了。你心脏不好,千万别动怒,啊?” 沈爸爸吃下药去神色缓才和一些,坐在椅子上捂着心口直喘气。 沈舟然茫然地站在那里,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嗫嚅道:“爸爸,你别生气。” 沈爸爸很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他。 沈妈妈一直帮他顺气。 恰好此时房门被敲响了:“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侍者听到里面有动静,敲门询问。 声音把三人都吓了一跳,沈妈妈赶紧擦赶紧脸上的泪痕,用最镇定的声线说:“没事。” 侍者却不走,她听里面的动静不同寻常,怕出意外:“女士,您是需要补妆吗?屋里有化妆品,我帮您找出来。”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但这种宴会绝对不能洛人口舌。 沈妈妈快速对着镜子补了妆,回头看到垂手立在一边的小儿子,心底深深叹气,却没有心思计较了,满眼疲惫:“我跟你爸爸先回去,你下楼找哥哥,找到了就早点回家。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良久。 “嗯。” 侍者在想要不要继续敲门,门就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对夫妇,女士眼圈微微发红,却依旧妆容精致,衣衫整齐。 她面带微笑对侍者说:“麻烦了,能帮我们喊司机过来吗?我先生不舒服,想先回去。” “好的,您稍等,这就联系您的司机,请问您车牌号是多少?” 沈舟然听着外面的交谈声,呆滞的站在那里,微仰着脸,目光无神。心像被谁掏空了,风呜呜地灌进来。 他想找一个人来责备、发泄,却找不到。 赤|裸裸的面对父母悲伤痛苦的眼神,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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