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延是后脚来的,甫一进到寝宫内,便见解千秋兀自惆怅,颦蹙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很快他又明了了。 是了,能有本事让解千秋如此的,怕只有祁忆之一人了。 他上前作礼,恭敬地唤,“师尊。” 解千秋见他来了,莞尔一笑,轻轻颔首,随后脸上显露愁色。 段景延的眼神往帷幕后一瞥,透过帷幕,看到床榻上背过身去的身影。 从尸界回来后,他这师弟就是这幅模样了。 那日他其实隐约看到了什么,只不过还不待他仔细看清,那震天骇地的响动就已经在天边炸开。 当下他又要护着昏迷的解千秋,本就自顾不暇。 待那波动一过,他再想看,尸界的天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死气,顷刻之间,全然看不出方才居然爆发了那样的暴动。 ...不过,思来想去,他已经大致猜得出,产生那种波动的对象所谓何人。 先前,尚在梦境之时,他被另外一个“他”所挟持,尽管被挟持,他分明地听到“师尊”与另一个“他”的对话内容。 “师尊”与另外一个“他”似乎颇为熟稔,联想从前祁忆之对他坦言,通过种种蛛丝马迹,他有理由怀疑... ——“师尊”也是一体双魂! 方才观察之下,窥见面前师尊的反应。 显而易见,面前这位,便是如假包换的师尊无疑。 那么,消失的那位,应当是另外一个“师尊”了。 依照当日在梦境之中,以及后来在尸界他那师弟...的种种反应... 一种猜想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他又觑了眼帷幕后那一动不动的背影,脑中浮现的,却是先前祁忆之尽管害怕,却又忍住胆怯,劝解他的样子。 他张了张口,心里有了想法,“师尊,不如让我来劝劝师弟?” 解千秋闻言,清浅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大弟子身上。 大弟子谦卑地向他请求,眼眸清澈、诚挚,被这样热切地注视着,似乎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因此触动。 解千秋唇角一颤,不自觉回望缩在床榻上那小小的身影。 良久,也松了口。 “你们平日的关系一直不错...你若无事,那便来试试罢...兴许他能听上一二...” 说罢,他便起身,给二人留了空间。 段景延保持着请求的动作,直到解千秋退出去,才松懈下来。 他往门外看了眼,才将视线放回。 床榻上的那人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像个生冷的臭石头,段景延步步走近,来到床边,低低唤道,“忆之。” 听到呼唤,那身影动弹了一下,接着又没了动作。 段景延却知道他听见了,于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是在伤心不能和“师尊”一块赴死么?” 段景延像是在陈诉事实,话语很平静。 他暗中审视祁忆之的背影。 就见祁忆之果然浑身一僵,看来果真如他猜想的那般。 他轻飘飘看了一眼,又兀自说了下去,“你伤心不能与那位“师尊”赴死,那这边的“师尊”呢?” “不用管这边“师尊”的所思所想吗?” 段景延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祁忆之的后背,仿佛能透过后背,凭空想象得到祁忆之现在的神情。 “你应当知道,那位“师尊”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让你摆脱前世的悲惨结局...他竭尽全力做了这一切,难道你要辜负他的一片心意吗?” “况且本质上,他们不都是一个人么?此事若换了这边的“师尊”,想必他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那位师尊,应当也不想看到你如今这般吧。” 字字珠玑,祁忆之喘息着,希望胸膛中呼之欲出的苦闷能够得到缓解,可也只是徒劳。 但他已经再哭不出任何泪来了。 他像个逃避现实的懦夫,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 段景延鹰犬般的灼灼目光却如影随形,“师弟,你先前劝我,我便知你是个通透之人,想必你如今也是心如明镜,现下只不过是接受不能。” “我知晓想要突破执念并不容易,但我尚且能够熬过,我相信,你也一定可以。” 脱口而出的言语似乎在传递着某种力量。 祁忆之动了动干枯的唇,却未能吐出一句话来。 段景延的话多少触动了他,他明白自己不该如此浑浑噩噩。 道理他都明白,他想,或许,他需要的只是时间。 他需要时间来好好整理自己的心绪。 好在段景延熟稔为人之道,言尽如此,他也知晓,当下肯定是得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所以留下一句尚自保重,便兀自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宫内,顷刻间,只留一人在寂静地呼吸。 祁忆之又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会,而后慢悠悠地转了过来。
第78章 豁然开朗 在闭门不出,将近小半个月后,萦绕在祁忆之心头的愁云总算消散了一些。 这些时日里,他反复地思索先前段景延对他说的话,期间,解千秋欲语还休的忧愁模样,他看在眼里。 他心里动容,于是内心愈发挣扎。 好在解千秋一向怜爱他,知晓现下恐怕他比较想要一人独处,便温声细语告知了一番,体贴地搬去了先前他的独居那幢洞府。 尽管分居两地,解千秋仍旧雷打不动地前来,与他用膳。 虽然他们都已辟谷许久,但两人心领神会,此举只不过是个由头,真正目的是为了看看他每日的心情如何罢了。 每日见解千秋小心关切的神情,祁忆之的心本就不是石头做的,哪里做的到熟视无睹? 在独处的时候,书灵也经常与他说话。 书灵虽然是个系统,但也相当人性化,兴许不常与人相处,于是想要逗他开心的意图尤其明显,算盘珠子都快蹦到他脸上的那种。 祁忆之虽然心有郁结,可仍旧会被书灵笨拙的讨好方式所逗笑。 宗门中,还有其他关心他的人,尽管之前吃了闭门羹,但还是会不厌其烦的前来。 每每如此,解千秋便会用担忧的目光无声询问他。 今日依旧。 迎着解千秋的目光,祁忆之低垂下眼睑。 他的心情已经不像数日前,那般反复无常了,想了想先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想起数日以来,宗门众人坚持不懈的探望,犹豫地点了点头,松口放人进来了。 解千秋见他松口,双眼一亮,衬得整个人都鲜活了不少。 宗门众人时隔半月,终于得以见到闭门不出的祁忆之。 因着有解千秋常伴在旁,祁忆之被养的更胜从前。 不过兴许是因为心中的积愁未散,浑身上下仍旧笼罩着一层沉寂,不说话时,眉宇总萦绕着几分郁气,显得整个人有些有些易碎。 众人见状,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吹出的气会伤到这易碎的娃娃。 祁忆之有些无奈。 他当然读懂了眼下的情形。 emmm....怎么说呢? 这一道道目光,颇有些在围观保护动物的赶脚。 他现在已经沦落如此了吗? 可想了想,之前他要死要活的种种画面,他又不禁哑然失笑。 咳! 好嘛,玩砸了! 他祁忆之堂堂一届meng男,这下形象当真是干的稀碎,以后宗门想起来他来,怕也只能想起一些:“弱柳扶风”,或是,“柔弱可欺”啥的词汇吧??! 这种事情不要啊———! 祁忆之尴尬地脚趾扣地,众弟子中的代表见他不说话,小声地问候,“祁师兄,你近日感觉如何?” 这温声细语的,是要闹哪样啊! 祁忆之感觉自己面上热了起来,他的身体本就没什么大碍,于是直接起身,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 众弟子惊呼着,下意识便要上前,似乎生怕他又倒下了。 一排黑线从他脑门滑下。 他看起来,有那么不堪一击吗? 见他无碍,众人才长舒一口气。 祁忆之更郁闷了。 是因为他现在的身躯太惹人怜爱了吗?一个个究竟闹哪样啊! 此刻他真的无比羡慕解千秋的身高。 看了看如今自己的五短身材,他愤懑不平。 听说得道之后...便可获得众生之相... 到时候,高矮胖瘦,随他挑选。 祁忆之不由认真地在心中打起算盘。 啊啊...想得远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祁忆之没忘记之前心里所想,施施然走到众弟子面前,诚心诚意地开始道谢。 “多谢诸位师兄弟挂心,我现下/身子已经好全了。” 他是真的很感谢众人对他的关切,对众人扬起一个感激的笑容。 这笑容就比较明媚了,众弟子终于觉得他好像恢复了生气,一些人感动地拿衣袖抹眼泪。 祁忆之目睹着这一张张各不相同的脸,可都从其中感受到浓烈的关切。 想起上一世,宗门上下,一夜之间,不留活口。 他亲眼见证,仙岳宗一朝之内,迅速衰败。 如今,再看这一张张熟悉又亲切的脸庞,莫名地就觉得无比庆幸。 ——这便是师尊倾尽一切,亲手为宗门打造的未来。 他又为何要作践师尊努力的一切? 最后一口郁气,仿佛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的眉眼彻底柔和下来,笑意更甚。 解千秋似有所感,对上他闪烁的眸光。 两两相望,不谋而合地笑了。 众弟子捕捉到了空气中暧昧的味道,仿佛读懂了气氛,挤眉弄眼地看着两人,浑身上下飘散着“我懂,我懂”的八卦风味。 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探望祁忆之,眼下见祁忆之并无大碍,便不再叨扰。 抱拳请辞后,离开前,还不忘给祁忆之一个暧昧的笑容。 笑容里写满了“看好你哟”这四个大字。 祁忆之目睹着最后一名弟子狗狗祟祟地关上门,脑中一片空白。 昂...? 不是,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们! 啊、不过他们会磕,也属正常。 毕竟他和解千秋该做的也都做了,只差结契,而结契之后,他们便是宗门、以及天地承认的合法道侣了。 解千秋这人一向是个木头,既读不懂空气中弥漫的暧昧气氛,更看不懂那些弟子为何无端露出那样的神情。 他的神情呆呆的,疑惑不解地问,“忆之,他们那是什么表情?” 祁忆之抽了抽嘴角,他也不好解释这是个啥意思。 别看他这师尊生的俊俏非凡,可也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啊! 要他解释这其中的含义,倒不如让他先去死一死。 在解千秋纯洁正直的目光中,祁忆之眼神飘忽了一下,决定面不改色地扯谎,“他们这是在为我开心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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