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照顾过江自流,且跟在罗老爷子身边耳濡目染的原因,楚年现在对一些恶劣的重疾也算有一些些些的小了解。 再联想到从前在圈子里接触过的同样晚年热血燃烧的老年表演家...... 楚年目光闪了闪。 没有就近找副桌椅把说书老者安顿坐下,楚年把他带向罗英卓所在的位置。 罗英卓看着说书老者狂咳不止,眉心早就拧到一块儿去了,这会儿他见楚年往自己这边走来,终于是没办法再心安理得地坐定不动了,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从楚年的手上把老人家接过,将他扶到了就近地一张桌椅前坐下。 “我真是服了你了,不行就别硬撑啊,一把年纪了还逞强,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罗英卓数落着说书老者,目光一直在茶楼里游移,寻找着小二的身影:“小二呢?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怎么也没个人出来管管?” 楚年默默倒了一杯热水,塞到说书老人手里,说:“您喝口水,别呛着了。” 一直到说书老者咳嗽停下,喝过水拍着胸口喘气,也没有小二出来。 罗英卓气笑了:“关门时倒是麻利,这会儿一个个都聋了。” 楚年说:“老人家,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吗?” 说书老者喝水的动作一顿,浑浊双眼眯起,多看了一眼楚年,然后又迅速无事发生般地移开了视线。 等说书老者歇好了,靠在桌沿上,他长长叹出一口气,说:“哎,老夫,以后,恐怕,再也没有,说新作的,机会了。” 楚年:“......” 罗英卓:“......” “哎,想老夫,前半生白活,直到五旬,行将就木之际,才找到人生之乐趣,待想多珍惜岁月,却不被老天爷允许了。” 罗英卓脸色都变了,说:“你还是别说话了吧,你家住哪里?我回家找我爹上门来给你看看。” “老夫的身体,老夫自己知道,就,不麻烦了。”说书老者气若游丝,说:“只是,有一件事,老夫一定要做。” “什么事?”罗英卓问。 说书老者:“把,田螺记,讲完。” 罗英卓:“你刚刚不是已经讲完了吗?” 说书老者:“......” 楚年在一旁接道:“老人家的意思是,他要给之前那些宾客们讲完吧,都讲到最后一话了,肯定要讲完啊,这才叫有始有终,不然等到了坟墓里都不能安心的。” “对对对!”说书老者连连点头。 罗英卓不禁嘶了口气:“......” 说书老者又道:“明晚,茶楼,老夫要进行最后的讲书,你们,一定要来看。” 罗英卓只觉一个头比两个大,眉心狂跳道:“我觉得你还能再抢救一下,倒也不必拿命去说书......” 说书老者动了动手指,侧目过去,深深看着罗英卓。他那一双老眼里,尽是悲凉沧桑,和努力想抓住些什么的执拗。 罗英卓:“......我来就是了。” 楚年:“我也来,我还会带我夫君一起过来,给您捧场,让您热热闹闹地走完最后一程!” 罗英卓猛地看向楚年:“???” 怎么就,最后一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夏×2,无话可说的浇水
第131章 接替梦想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和说书老者约定好明晚会过来后, 楚年和罗英卓便告辞了。 楼外寒风阵阵,温度低到呵气成烟。 罗英卓站在茶楼门外,没有立刻走动。 走在前面的楚年回头看了他一眼, 说:“怎么不走?舍不得了?” 罗英卓撇了撇嘴, 还是没动。 楚年想了一下,说:“你不知道现在要去哪吗?想回家?” 楚年猜罗英卓大概是在想要不要回家,请他父亲老给说书老者看看脉。但父子俩上次大吵一架的事还没完,这会儿要是回家提请求,估计会很难吧。 “回家去。”短短时间里,罗英卓已经想好了。他拔腿便走, 走得很快, 几步就超过了楚年。 楚年在后面叫住他:“你现在请罗老爷子过来给这老人家看诊可不是时候。” 罗英卓皱眉:“人命关天,现在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楚年朝他走去:“至少也要等明晚之后。” 罗英卓觉得很荒唐:“老头老糊涂了,怎么你也跟着不清头了?命重要还是说书重要?” “便是你把老爷子请来了, 老人家也未必会领情。你想,若老爷子对他说,要他躺着静养, 他老人家能听话吗?明晚的最后一讲, 会就此不讲了吗?假如生命注定快要走到尽头, 与其苟延残喘,还不如在舞台上燃烧殆尽, 这才是老人家的意愿啊。” 罗英卓:“......” 楚年:“还不如尊重老人家的意愿, 欣赏他最后的舞台。” “你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就叫最后的舞台?要是还有命活着, 以后舞台多的是。”罗英卓表情不太好看。 楚年:“可是状态不好的舞台, 又怎么能叫做舞台?” 罗英卓一怔。 楚年缓缓道:“人是有极限的啊, 老人家到了这把岁数,还能有几个火力全开的舞台?像他这样的老人家,若不能在舞台上发挥出最好的状态,他宁愿不再上台。” 罗英卓:“......” 楚年:“这是他拼尽余力,不惜燃烧生命也想要做好的事情,是他穷极一生的追求和梦想啊。” “.........”罗英卓被楚年震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年越过罗英卓,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忽又回过头,面向还呆愣在原地的罗英卓,说: “人的一生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老人家说他是在五十岁才找到这辈子真正热爱想要去做的事情的,所以,在他生命走到尽头之前的每一个舞台,他都会去全力以赴,哪怕赌上性命。这是他的觉悟。尊重他的梦想,见证他的舞台,则是我们对他觉悟的至高敬意。” 说完,楚年转身绝然离去了。 留在原地的罗英卓仿佛化成了一块石雕,微微张启着嘴唇,依然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让罗英卓得以从巨大的震撼中清醒过来的,是一滴落到他脸上的水。冰凉的触感贴到他的脸上,让他不由地打了一个颤栗。 罗英卓伸手往脸上一抹,撵到了一小片冰晶。他略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向天空,发现天上居然飘起了雪花。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毫无征兆地来临了。 ... ... “雪在外面的路面上铺的好厚呀。”楚年推开屋门,看向院子里的积雪。 院内的大黄和屋里的小乌不一样,它一点也不怕冷,在雪地里跑来跑去,满院子都是它爪印烙下的大梅花。 江自流温声问:“雪下得这么大,还要去茶楼吗?” 楚年笑着说:“那当然要去,都约定好了。而且,除了能听说书以外,我保证今晚会有一场额外的精彩好戏。” “好。”见楚年如此期待,江自流欣然点头。 两人换上了保暖的冬袄,撑起伞,携手往茶楼走去。 到了茶楼,里面的座位都要被前来的宾客们坐满了。罗英卓比楚年和江自流来得早,但也只能坐到了一楼里距离高台有一段距离的中后排。 “这里。”看到楚年和江自流的身影,罗英卓从座位上起身,朝他们招了招手。 楚年和江自流过去落了座。 江自流问罗英卓:“罗兄为何总能从书院出来?不担心再次被开除吗?” “...没事,我有我的办法。”罗英卓指了指高台方向:“先坐一会儿吧,估计老师傅就快出来了。” 没过一会儿,高台之后黑色的帘幕动了动。 台下宾客们激动地叫嚷起来:“来了来了!” 骚动中,说书老者缓缓掀开帘幕,艰难地走到了高台上。 说书老者站上高台,布满斑褐的苍老面孔上挂着微笑,粗粝的手指摸向惊堂醒木。 但他并没有立刻拿起醒目拍下,而是向高台之下看去。他的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期待的面孔,最后停留在了罗英卓的脸上。 罗英卓跟说书老者视线对上了。 罗英卓几乎是立刻就想要移开自己的目光,可老者却已经先他一步挪下眼角,重重拿起了那块醒木,啪的一下,敲开了今晚的说书序幕。 说书老者拥有着极其高超的说书技巧,他的声音像有一种魔力,能够把人带入他所说的故事之中,沉浸在他所营造出的情绪里,使得人们跟着他抑扬顿挫的声调,一起进入了跌宕起伏的剧情世界里。 哪怕罗英卓已经听过一遍,还是被吸引住了。 故事就快进入最后的高.潮,人们的心都紧紧地提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老者的声音却忽然停止了。 很快人们发现,停止的不仅仅是老者的声音,还有老者的动作,老者保持着高举手臂的动作,完全地僵立在高台上。 茶楼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唯有茶香,还在众人的鼻尖飘来飘去。 “怎么回事?” “老师傅怎滴突然间不动了?” “该不会出事了吧?” 被吊在故事高.潮不上不下地众人逐渐议论起来,或恼火,或奇怪,或急迫,小声地炸开了锅。 “动了动了!”有人激动地叫了一声:“好了好了!” 说书老者恢复了动静,他高举过头顶的僵直手臂确实动了一下。 台下的众人都舒了一口气。 可罗英卓依然觉得不对。罗英卓眉头紧锁,脸色很是难看,紧紧注视着说书老者。 这老头...不行就算了啊,非得逞这个能吗! 就在罗英卓抱怨之时,说书老者猛地放下了手,身体整个向前一倾! 他双目圆睁,双手抓上高台,手背青筋蹦起,死死抱住了高台,就像一个紧紧抱住浮木的落水之人。 与此同时,他浑浊的眼睛穿过众人,直直射向罗英卓。 说书老者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要对罗英卓说,可他双唇紧闭,一言不发,脸色铁灰,只是死死盯着罗英卓。 罗英卓被他的眼神看得心神都是一颤。 紧接着,罗英卓看到说书老者的身体蹒跚地向后退去。尽管他的手指牢牢扣在高台的边缘,却无法抵挡住自己身体后倾的重力,他无比地不甘心,却又不得不,一根一根地松开了手指,重重地倒下了高台。宛如大厦倾塌。 罗英卓眸光漂浮。 直到说书老者倒下之前,眼神都钉在他身上。 罗英卓此刻竟然还能在想:他看我干什么?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让我替他把没有讲完的故事讲完吧......他想要我帮他完成梦想吗? 人们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直到两个小二将老者抬到了黑色帘幕之后,骚动才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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