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撇开目光,“别骗虫了,从没有虫说我可……可爱。” “觉得我讨嫌的倒是不少。”他白净的指从猫肚子下面伸出,掰着指头细数,“说我恶劣。” “骄纵。” “跋扈。” “蛮横霸道……” “无理取闹……” “唔,还有很多。” 那个虫安静地看着宁柚,看他一一揭掉这些名词,然后向他摊开,似乎满不在意。 拥有一双赤色眼瞳的小雄虫,被那双眼直直注视的时候,很少有虫能从那恣意美丽的色泽中,读出一点脆弱。 在向你发出攻击的时候,他浑身竖起尖刺;可到了你面前,那双猫儿般的小爪,只在你身上撒娇似的轻挠。 他哪里是什么坏孩子。 他伸手,轻覆在宁柚头顶,揉了一揉。 宁柚霎时睁大双眼,刚要后撤一步,就听他的声音从头顶温柔传来。 “不,他们说的不对,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叹道,“做错事的,是伪善的虫。” “我——” 话语卡在嘴边,宁柚怔怔望着他,说不出一个字。 看着发懵的小雄虫,那个虫又笑起来,再度摸摸他软乎乎的头发。 “是真的,”他说,“你是好孩子,你很了不起。” 宁柚:“……我今年十八,不是八岁。” 他嘟嘟囔囔,移开目光,可那一刹却忍不住在心中确认——他明明已把那件事情抛在脑后了。 有、有什么大不了? 他从不在意。 即便真的是他错了,他也不会承认。毕竟,他就是这样一个惹人讨厌的虫,谁叫他运气好呢?总会有虫给他兜底。 他做没做错,一点也不重要。 可是,这个奇怪的家伙却告诉他,说,你没有错。 你已经很努力地在做好。 不、不。 “……不。我一点都不讨虫喜爱。”宁柚喃喃说。 话一出口,他脸颊发烫,立刻僵硬地补充,“不过,我也不需要谁来爱我。” “是吗?”那虫笑道,“神明偏爱乖小孩,你明明需要。” “你是神吗,你就这么说?骗虫你变成小狗!” “我不是。”那虫好像听见什么不得了的话,眉开眼笑,“呀,还知道小狗。” 宁柚:“……” 他也不知哪来的怨气,甩着尾勾,冲虫嚷嚷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一紧张,就语速飞快,“和你聊天,我很不愉快。谢谢你的猫,但是我要走了。” “所以,所以猫我还是不要了还给……” “好吧。”那虫笑着打断。他把猫接过去,放在手臂上抚弄,轻声说,“你会需要的。” “……什么?” “需要爱,”他说。 “爱你的恶劣。” “你的骄纵。” “你的勇敢。” “你的诚实。” “……爱你的全部。” 他说,“你会拥有很多很多爱,这是神给你的礼物。” “……” “神希望,你能得到永远的幸福。” 宁柚低着头,不说话。 灯快要熄灭,他仍紧紧把它箍在怀中,耷拉肩膀,很像某种淋了雨的小动物,委屈巴巴缩成一团。 他眼睫垂敛,低声呢喃,“……那种东西。我不想要。” “为什么呢?” “不、我不知道。”宁柚说,“听上去是个弥天大谎。” 他是一只诚实的小猫。 那虫失笑说:“或许你可以试着接纳。” “我不……!”小雄虫抬起头,“我不要接纳谁……” “我是说,”他目光温和地看着宁柚,“接纳你自己。” “你很好,要允许自己被爱着呀。” 他最后一次伸出手指,将空中的萤火划向宁柚,“快回家吧,阁下,不要再哭了。你的泪水掉进泥土,会让这里发生电路故障的。” “毕竟它并不是真正的森林,只是一片影像。” 宁柚:“………………” 你***! 你才在哭啊!!"(≧皿≦)" …… “住进玻璃花房,它却总是开不出花。” 宁柚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银白色毛茸茸的脑袋,像一只被塞进卷饼的小鸭子。 兰若也裹着被子,两只小虫在床上翻滚,把床单揉得乱七八糟。 宁柚费尽全力才把两手从被子里抽出,揭下盖在脸上的绘本,继续念着,“它的虫说,‘辛西亚。你还想要什么?’” “我给你充足的阳光,温暖的气候,给你纯澈的水,干净的氧。给你全部的期待和温柔。你还想要什么呢?” “它是一朵贪心的花。”小虫崽稚气的声音响起,“它已经拥有一切,可它一点都不知道满足。” “也许,他想要的东西并不包括在‘一切’当中。”宁柚说。 兰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如果,如果它是想要一颗糖果。” 小虫崽捧着下巴,望着宁柚,表情认真极了,“那我可以给它。” 宁柚翻书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给了它,若若自己就没有了。” “嗯呐,”兰若说,“我有两颗糖,柚柚一颗,辛西亚一颗。” 宁柚眨眨眼睛,忽然把自己团吧团吧挪到兰若面前:“你不如全给我。我可以给你念故事,念很多很多。” 他在虫崽面前毫不掩饰他的无理,完全是个强盗。 “啊……”兰若瞳孔睁大,陷入苦恼。 “可开花是他的心愿啊。” “不是的。”宁柚摇头,“这是那个虫的心愿。” “那、那它自己,不想开花吗?”兰若天真道,“它讨厌开花,是不是。” 宁柚被他带偏,居然也开始皱着眉头思考起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新生总是伴随痛苦。它不想开花,是因为怕痛吧。” “它会痛!” 兰若惊呼起来,“那、那个坏虫,怎么可以让它痛苦呢?” “……可是,新生才是绽放。”宁柚声音渐小,若有所思。 他翻往下页,“辛西亚说,这一切,我都不需要。” “请给我,你所有的爱吧。如果得不到爱,我会立即死掉的。” ……怎么会有这样荒诞的家伙。 难道,它是以吞噬爱意为生的吗。 在成年虫听来稍许奇异的故事,落在小虫崽的耳中,却是另外的意思。 “快给它!”小虫崽像是得知了天大的秘密,眼睛亮闪闪,开心道,“这样,它就可以活下来了。” 宁柚没答话,静静望着那一面图画。 玻璃罩中的玫瑰,终于舒展一片皎白花瓣。 可以确定的是,这绘本根本不是什么虫童读物,和那本诗集一样,的的确确是一个虫写给另一个虫的情书。 所谓的森林,大概率是一颗星系边缘的荒芜星球。 树和草,都是雌虫。 在他们当中偶然诞生的雄虫,像是一个微小的奇迹,从此住进某个虫心中的花房。 如果能获取这个故事的授权,将它改编影视,在口碑加成的基础上融合更多浪漫元素,那么它必然能从一众军事纪实片中脱颖而出。 “改编自真实事件”,无论在人类世界还是虫族,都是一个巨大噱头,能够产生磁吸无数潜在受众的力量。 最终都会成为推动任务进度的能量点,被宁柚收入囊中。 虽然在虫族的影视行业中,爱情作品尚处在龟速发展的初期阶段,行业虫员对这一分类的作品经验相对薄弱。 但是,这恰恰是他介入的最好时机。 投资、编剧、取景、选角……有赫尔纳多·卡泽在后,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只是,最大的困难刚好摆在第一步。 他要上哪去找这个诗虫取得授权呢?
第32章 柚柚的一天 宁柚把问题全部抛给赫尔纳多,对方开心得几乎要立刻飞来0001号,被宁柚冷静回绝,挂断通讯。 他是个乐天派的虫,永远奉行自己那套缺根筋的行事准则,成天都兴高采烈要为宁柚效劳,仿佛不知疲倦。 这样的虫,大概永远不知烦恼为何物。 等候赫尔纳多回信的第八日清晨,宁柚推开门,袅袅花香扑面而来。 他低下头,不出意料看见台阶上面,放着一束新鲜的蔷薇。 刚从温室采下的蔷薇,胭脂色嫩瓣层叠,托着晶莹剔透的露水,颤颤巍巍,欲将垂坠。 宁柚扶着门把,在门边默默立了一会儿,才弯下腰去捡起那束花,簌簌抖落一地水。他抬起眸,环望四周,一个虫影也没见到。 遵他的命令,那个虫果然没再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他显然不愿善罢甘休,于是就用这种俗套的方式,每天坚持不懈在雄虫阁下面前刷存在感。 鲜花的保存期限短暂,宁柚房间里的花束一日一换,稍稍枯败就被他扔掉,半分也不怜惜。 他是个喜新厌旧的虫,平心而论,这样的礼物,他不讨厌。 他穿了一件连体睡衣,白绒绒的帽子扣在头顶,遮住大半张脸,藏在绒毛下的脸颊白里透红,整个虫看上去柔软可爱。 他踮着脚尖,抱起那束蔷薇,在台阶上甩掉多余的露水,才晃晃悠悠回去屋里,轻合屋门。 花枝还未修剪完成,门铃响起。 宁柚迅速拉来光屏,看清来虫是谁过后,才松懈下来,丢下花束去开门。 “早上好,柚柚。” 小虫崽乖乖扬起脑袋,和他打招呼。 “早上好,若若。有什么事吗?” “柚柚,可以把今天给我吗?”兰若嫩声嫩气,眼巴巴望着宁柚,“我想……想要柚柚一天的时间。” “……”宁柚眼睛一眨,“可以呀。” 圣地的雄虫幼崽,明明生活优渥,却总在寻求陪伴。 那两个回到弗里兰斯的蝶族虫崽也是一样,只是,他们向宁柚表达希冀的时候总是热衷耍赖。 兰若就腼腆许多,几乎不主动提出要求。所以,宁柚确信他一定有重要的事。 他蹲下来,双手捧脸,耐心询问:“若若想要我陪你做什么呢?” 小虫崽乐开花,原地蹦跶起来:“陪我过生日!” “原来今天,是若若的生日。”宁柚笑眯眯地,“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柚柚。”小虫崽甜甜道,“柚柚哥哥,我想去找西铂尔阁下,请他帮我实现生日愿望。” “那是……” “是圣地唯一拥有魔法的雄虫阁下!”小虫崽双眼发亮,“他还会读心术喔!” 宁柚:“……阿?” 圣地,疗养区。 “深呼吸,集中注意力。” 在足足有半个虫高的长桌前,兰若规规矩矩站好,两只小手搭在桌面上,闭上双眼狠狠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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