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话,只是周身喧腾的焰流愈发茂盛,连带着那把透明焰剑都开始逐渐凝实。 暴戾龙焰开始由内部蚕食五脏,连那些新得来的灾厄秽气都开始不堪重负,开始被炼化为袅袅细雾。 翡寒衣喉头一甜,终于控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血液接触礁石的瞬间便发出滋滋响声,若凝神细看,便能瞧出上面盖着一层幽微苍蓝的火苗。 可即便如此,翡寒衣还是觉得不够。 即便有一具身外化身的灵力灌注,兰风逐当前的实力也不足以在此处将他格杀。 漫天雪片再次开始缭乱飞舞,就在翡寒衣准备再强行给兰风逐灌点灵力时,一声怒雷陡然于天际炸响! 兰翡二人皆被吸引了心神,却见浓云之间,三道身影各负灵流,还在与那位同时引发数座大阵的玄氅人影交战。 他们三人联手,配合无间,比起月前与翡寒衣交手时又默契了不少。 只可惜,那玄衣人应对从容,即便在被当世三大高手合围的情况下亦能继续操控阵法,且不落下风。 天际浓云随着几人交战的灵压不住翻卷,错落间露出后方已近黄昏的天幕,竟有一模一样两轮烈日,一东一西,无声照耀。 剑九思三人不由同时停手,面色惊疑不定。 宫既明仰头望了片刻,忽然化出一枚墨玉星盘,双手结印。 苍玄道袍被天风鼓动,烈烈飞舞间,数道灵流飞入天际,顷刻将浓云驱散,露出天穹全貌。 与此同时,后一步出发的萧、林、宫也终于赶到,同剑九思三人一起,望着天空,屏住了呼吸。 炽烈阳光洋洋洒洒,落入千里归墟,将本就广袤的涡流映照得愈发虚幻重叠。 而湛蓝如洗的碧空之上,却出现了另一个绵延千里的巨大漩涡,与归墟遥遥相对;更远处,则是广阔陆地的边界,完全倒转的城镇林立,观其布局,却又与恒界不尽相同。 ——那是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所有人都不由产生了同样的认知。 顷刻间,那位玄衣人周身缭绕的如墨幽火陡然大盛! 拿着星盘的宫既明顷刻吐出一口鲜血,却根本顾不上擦拭,忙高声急道:“不好!快阻止他——” 饶是剑九思与师镜尘当即反应,联手挥出极招,也未能阻止那人的动作。 两相遥望的归墟之眼同时加快了转速,天地间狂风骤起,原本平稳的灵力开始狂躁不安。 远方的海平面不知何时已渐渐下凹,与头顶世界的海平面刚好相交,划为正圆。头顶的世界便如受到重力影响般,沿着平滑相接的地平线缓缓滑下。 玄衣人周身幽火四散,化作濛濛细雨洒落,那两轮曜日便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靠拢,最终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完美重合,再不分彼此。 虚幻重叠的归墟开始发出隆隆巨响,海水如龙,怒潮奔涌,连带着地壳也开始震动,空中风暴酝酿,雷云卷滚,似乎随时都会有怒雷劈落。 暴雨兜头罩下,掀着一波高过一波的海浪向各方向漫涌,眼看便要涌上大地! 宫既明又吐出一口鲜血,掌心星盘终于不堪重负,溃然碎裂,化作齑粉飘散。 “师尊!” 宫则川见状忙飞身上前将人接下,便见宫既明一把抓住赶来的师镜尘,用尽全力道:“快……归墟将倾,若不阻止,恒界危矣!” 师镜尘面色凝重,掌蕴灵力为他疗伤,剑九思则开口问道:“如何阻止?” 宫则川一边吐血,一边断断续续道:“需得有……通神之力,注入墟海之心……安抚……” 他还没说完,剑九思便毫不犹豫出声:“我来!” “不可!” 师镜尘立即反驳:“九思,你是当世唯一有希望破境逍遥的人,前途无量,怎能断送在此?还是我去罢!” 剑九思闻言,却闭眼摇了摇头:“我的道心……你知道的。” 师镜尘骤然一怔,忽然长叹一口气。 见他不再阻拦,剑九思当即召回断夜,身形一沉,向着归墟之眼飞去。 方至半途,却被骤然蓬勃的寒雾所阻。 三对师徒同时一顿,下意识望向海面,正瞧见仿若山巅清雪的白衣踏出濛濛云气,落足海面,如履平地。 “殊华……” 师镜尘才说了两个字,便不得不注意到了对方仍在汨汨流血的胸口:“这是……?” 他下意识将视线投入对方身后雾气,却因过于凝重看不出其中有任何人影。 这位殊华圣君不知怎的受了重伤,却恍若未觉,只是极缓慢地踏浪而行,走向墟海之心。 鲜血淋淋漓漓洒入海水深处,因过高的温度激起几不可见的水汽,又转瞬被冷霜所凝,沉入海底。 极端寒气随着他的脚步呈辐射状向外蔓延,连翻卷海流都有凝滞之势。 剑九思皱眉挥剑,断夜剑光凌厉,试图突破面前白雾,却半点没能动弹。 六人谁都没再开口,只是看着殊华圣君一步一步走到墟眼边缘,毫不留恋,纵身一跃—— 天地倏然寂静一息。 一息后,磅礴能量顷刻由深不见底的墟海之心迸发而出,照彻万物! 飞快转动的千里漩涡减缓,再次回到了平日正常的转速。 喧嚣风暴四散止息,流风婉转,推开万里阴云薄雾,整个世界再度回到了平日的祥和安宁,再无异状。 剑九思六人从天而降,驻足于殊华圣君方才落足的礁石群中。 此地浓雾已然散去,没有任何生灵的行踪。 师镜尘只随意一眼,便道:“此地有两人血迹:此处,应是一名踏入仙道、且修为不低的妖族——” 他说着,又转而走向另一处,端详片刻,忽然伸手探去。 无形火焰受到刺激猛然腾起苍蓝细焱,师镜尘皱眉缩手,指尖已被隔空灼伤,却兼具烧伤与冻伤两种特征。 “这里……”他斟酌片刻,“我也不知,探不出来。” 师镜尘没明说,在场诸人却已心领神会。 连月仙都探不出来,再联系方才景象,这血迹只可能来自殊华圣君了。 剑九思没应,只是皱眉望着墟海之心的方向,俄顷,方沉声道:“……本该是我。” 众人皆默了默。 半晌,缓过来的宫既明才低低道:“殊华圣君舍生取义,挽狂澜于既倒,当为吾辈楷模。” 礁石之上,气氛一时凝滞。 萧泽玉沉默片刻,终于再次提起话头:“师祖,月仙阁下,当年——” 他尚未说完,便被剑九思猛然伸手一拉:“小心!” 紫衣青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回头再望,却见自身方才站立的位置虚幻人影浮现,逐渐凝实为一名青年身影。 对方身着玄衣,长身玉立,在见到几人的瞬间登时一怔,紧接着神情戒备直接召出契剑:“宿风!” 周身剑气流转,竟已是游仙顶峰的高手。 “尔等何人?” 玄衣青年眉眼凌厉,高声叱问:“因何在归墟徘徊!” 此言一出,惹得剑九思、师镜尘与宫既明皆皱起了眉头。 师镜尘是几人中性格最为温和的,此刻也不由凉了嗓音:“这话应当我们询问阁下才是!阁下见面便拔剑,还这般质问吾等,难道不是做贼心虚?” 他指尖一动,捏在手中的折扇顷刻展开,露出锋利如银的边缘:“莫非……你同那魔主是一起的?” “什么魔主?”玄衣青年皱眉,“吾乃玉华宗君停澜,从未听过什么魔主!” 宫既明闻言,当即冷声开口:“吾遍识全境宗门,从未听过什么玉华宗。” 师镜尘适时眯眼,目露杀气:“这位道友,编造身份也该编个现实一些的,不是么?” “你、你们……” 玄衣青年气急,连带着掌中长剑也嗡鸣震颤起来:“谁编造了?!堂堂玉华俯仰天地,乃全境仙门之首,吾何须编造!” 他冷哼一声,眉眼锋利:“我看你们才是图谋不轨,才来反咬我一口——看剑!” 师镜尘沉着脸,折扇一卷,月白灵流当即漫卷而出! 无匹剑气与滚滚灵气威势相当,眼看便要在这一片礁石之间相触炸开,却陡然听得一声轻喝:“止!”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飘来一枚淡粉色花瓣,随风飘入两股力量之间。 众人未及反应,便见濛濛剑意如雨迸发,直接将两股即将对冲的力量同时绞碎! 清冷幽香随风飘散,落于众人鼻尖。 与此同时,衣袂烈烈之声乍现,却见那枚花瓣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挺拔颀长的背影。 他通身剑气未敛,三千银丝流泻而下,被翻卷如波澜的天水碧色衣摆淹没卷挟,泛起令人心折的碧波雪浪。 现身的一刹那,玄衣少年便立即收剑入鞘,欣喜出声:“小师叔!” 见来人似与敌人相熟,这边的六人皆面露凝重。 单凭对方一道剑气绞碎两道攻势来看,他的修为绝不止游仙,更有可能已至神觉。 几人皆如本能般摆出防御姿态,掌中光华各异,竟是齐齐召出了契剑。 “嗯。” 青衣人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声,旋即若有所查般缓缓回首—— 海风恰到好处婉转而至,将他略长的鬓发扬起,露出一张天生带着些攻击性的昳丽面孔。些微上挑的眉眼犹含着未及收起的清浅笑意,竟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侵略感,使他整个人都显得无比明艳鲜活。 更重要的是,除却青丝皆白,他简直与众人记忆中一道浓墨重彩的存在分毫不差。 只一眼,萧泽玉便失声开口:“师尊?!” 剑九思垂在身侧的手当即握紧剑铗,指节发白。 师镜尘也收拢折扇,不敢置信道:“小照月!” 宫既明则面色微黯地握住了腕上那串润泽翡珠,低声喃喃:“春风解意,玉剑辟尘……” 对方似乎被他们的态度惊到,皱眉连退数步:“几位是?” 剑九思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一贯冷峻的眉眼也出现了裂痕:“照月——” “小师叔!” 玄衣青年立即出声将他打断,同方才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抓着青衣男子的袖角摇了摇,软声道:“他们好奇怪,竟不知玉华宗,还不认识我!” 后者当即失笑,随手一勾,神情颇为宠溺地在他额角一敲:“又说大话,叫你师尊听去,必得罚你。” 他说着,又转向各有失态的几人,笑容温和,挑不出一丝瑕疵:“诸位莫急,想必方才归墟之变,几位亦是有所察觉,对吗?” 剑九思抿唇,再次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模样:“确然。” “既如此,”青衣剑仙低笑一声,“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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