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指望得到回应。 无视萧泽玉因情绪剧烈起伏而颤抖的唇瓣,翡寒衣举起听春,横剑身前,指尖有些不舍地抚过剑身,又轻弹了一下。 剑刃嗡鸣,仿佛悲泣。 他没再犹豫,剑身一旋,径直将听春反手送入左胸! 漫天花雨陡然盛大,无锋玉剑剖开胸膛,不多时便剔出一枚晶莹剔透的莹白骨节。 修长惨白的手如握剑般握住那枚骨头,发力,一根完整的仙脉便这样被他缓缓抽出身体。 萧泽玉在地上看得脸色比翡寒衣还差。 他受阵法所限动弹不得,只能拼命拒绝,甚至哭着求师尊住手,自己根本不值得对方如此付出,却只能清醒无力地看着—— 眼睁睁望着对方恍若未闻,瞧也未瞧那根辛苦十几年修出的仙脉,直接将其按入萧泽玉胸口! 与此同时,房间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是赵丹霞带着乌泱泱一群人进来了。 “诸位同僚!” 他一进门便高喝大叫:“正是此子!” 赵丹霞声泪俱下,痛心疾首:“声声分明是好意,想与数年不见的好友叙旧,谁知这翡照月竟借口救人杀上丹霞!他屠我弟子,伤我爱侣,甚至对自己唯一的徒弟也下此狠手!” 一番言论占尽主场,引得他身后众人各个义愤填膺,破口大骂。 “太玄仙宫的又如何,就这德行,竟也能当天榜第一人的关门弟子??”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仗着自己出身好,走到哪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做派!” “杀人偿命!这次剑九思也保不住你!” “萧师侄,你没事吧?!你们快看,萧师侄都晕过去了!!” 他们骂得兴起,翡寒衣却无半分理会的心思。 他迫不及待低头查看胸口,试图从中看到任何将会导致自己死亡的致命伤。 天知道,为此他还特意捅偏几寸,剑尖可是朝着心脏扎的! 可视线落下的瞬间,翡寒衣便知这次尝试失败了。 适才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除了被剑气搅碎的前襟,他身上连根头发丝都没断。 他没有理会萧泽玉的悔恨目光,也不在乎他想起了什么、又明白了什么,只是拾起听春缓缓回首,望向人群。 方才,他好像从骂声中发现了两道耳熟的声线。 果不其然,一回头便看到林星夜与宫则川站在人群中,皆是面色扭曲,似在竭力挣扎。 翡照月那张明艳面孔闯入视野的瞬间,二人俱是一怔,一人勃然大怒,一人神情复杂。 与此同时,见青衣剑客起身,赵丹霞立即抓准时机,高声谴责道:“翡照月!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林星夜当场附和:“就是,你都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知道吧?!” 话音未落,他又立即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他身侧的宫则川也开口:“你这种人,就该扭送獬豸殿,交由司祭大人审判!” 语罢,他也叹息一声:“吾亦然。” 看样子,他们是被阵法吸纳为当年前来围观的仙门众人了。 萧、林、宫三人年岁修为都相仿,但以他们地玄境巅峰的修为也无法挣脱阵法,说明布阵者要么实力强横,要么借助了什么厉害法器。 翡寒衣下意识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未见兰风逐身影,不由眉头一皱,神情不耐。 他甚至应都懒得应,回手隔袖提起萧泽玉衣领,听春一横,向着门外直冲而出! 万千飞花飘落,桃瓣含煞游身,锋利无匹。 翡寒衣就这样在人群围攻下且战且走,提着萧泽玉,来到丹霞宗后山的临海高崖。 如今他不愿再配合阵法安排,自然赢得轻松,甚至连衣角都未曾受损。可当年一战,他却是实打实背着昏迷不醒的萧泽玉杀出一条血路的,想想都累。 “翡照月!” 赵丹霞单手持剑,竟还能保持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怒声道:“前方已是不极海,你还能往哪跑?!” 他话音未落,早已力竭的青衣剑客即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本该被他背在肩头的萧泽玉被随手一丢,摔了个七荤八素。而翡寒衣单手持剑,剑尖对准了赵丹霞。 他没有解释一个字,因为剧情的安排便是如此。 既然事态因他不忍萧泽玉背折辱提前出现而变得恶化,那么他就会负起相应的责任。 赵丹霞被他的眼神摄住,无意识倒退半步,面色阴郁。 谁都没看清他如何动作,竟一闪身来到众人后方。不知何时埋藏地下的邪阵顷刻启动,林星夜与宫则川当即面色一变,却仍未能成功挣脱束缚,与众人一同被吸走灵力,瘫倒在地。 而作为阵眼的赵丹霞却已形貌变化,整个人拔高不少,头生魔角,瞳孔血染。 见阵法有效,他当即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筹划这么多年,终于成功了!!!” 被暗算的人群皆不敢置信,转而叱骂起那名新生的魔族。 林星夜与宫则川也被迫破口大骂了数句,险些丢光三宗首徒的脸。 可赵丹霞却只是望着崖边青衣,缓缓咧出一个笑意。 “翡照月,说真的,我真的很佩服你。” 他由衷开口:“几年来,你是唯一一个看出我……不对,是我们丹霞宗,皆是邪修的人。” “所以为了表示对你的欣赏,我决定将这份早就准备好的大礼奉上——” 赵丹霞双臂一抬,被阵法控制的长阳洲仙门众人当即痛苦惨叫,眼看着生命气息愈发微弱,已是活不成了。 而那些扮演他们的弟子也不好过,仙脉灵力被迅速抽干,甚至已然开始浑身抽痛。他们拼命挣扎着望向负责领队的长生君与玄同君,却见两位天骄面色呆滞,仿佛长久以来树立的人生观被颠覆了。 “那些……那些人,”林星夜低声喃喃,难以置信,“丹霞宗人,竟全是邪修?长阳洲仙门这么多人,原来是被赵丹霞的邪术害死的……?” 宫则川痛苦阖目:“师尊说得对,吾道心不坚,偏执自我,竟从未想过传言亦会有谬误。” 他们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场弟子听清。 有人茫然开口:“可翡照月他不是……不是堕魔了吗……?” 似乎正是为了印证他的疑惑,赵丹霞双臂结印,一枚闪烁着幽光的魔种便在他胸前缓缓浮现。 他望着连站立都艰难的“翡照月”,忽然低笑两声:“享受魔的馈赠吧——” 话音未落,幽黑魔种已倏然飞出! 翡寒衣面无表情抬头,缭绕周身的花雨已然开始逐渐褪色,化作霜雪侵染的苍白。 无数冰花即将成型,将整片天地化为冰冷杀阵。 可就在此时,一丛苍蓝幽火由他身后凭空飞出,曳着灿金光尾,不偏不倚击中了赵丹霞胸口! 龙息之力,魔也无法承受,遑论是赵丹霞这种以邪术强行进化的半魔。 他当即被苍蓝火焰包裹吞噬,惨叫着由空中坠落。 翡寒衣阴郁眸光一动,被霜气吞噬泰半的漫天桃花当即失去支撑,纷纷扬扬洒落。 骤雪不染青衣。 苍白昳丽的剑仙缓缓回首,正对上一双灿金若琥珀、剔透如琉璃的深邃竖瞳。 与他视线相交的同时,那双竖瞳的主人便轻勾唇角,低低开了口。 “……赶上了。”
第18章 月照迷心·八 开演。 来人一身玄氅,肩披星纱,曳地衣摆在月光下泛着苍蓝紫色的偏光,仿佛倒映着繁星夜空的起伏海浪。 天生深邃锋利的五官含着笑,黄金瞳就那样温柔平和地注视着翡寒衣,缓缓道:“阿翡,我来了。” 他踏空而行,面前是纷乱动荡的悬崖,身后是静寂无声的滚滚汪洋。 随着对方靠近的脚步,似乎一切事物的时间都被静止,连拍上崖壁的怒涛都凝滞半空,如同层层堆积的冷雪。 “竟是他!”不知有谁忽然惊呼一声,“是兰——” 那个称谓尚未出口,即被旁人厉声:“嘘,噤声!” 又有人低声告诫:“敢提他的名号,你不要命了??” 人群再度陷入沉默。 而翡寒衣只是望着对方看似从容实际艰难的步伐轻笑一声,遥遥抬起左手。 兰风逐面上笑意顷刻消失:“阿翡?!” 倒在一旁的萧泽玉仍旧未能挣脱邪阵控制,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枚玄黑魔种不减去势,甚至在外力作用下愈发快速地飞袭而来,转瞬没入青衣人胸口。 蓦地,被放大到极致的心跳声仿佛雷鸣,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远在天边的红月倏然膨胀,好似与世界之间的距离被顷刻拉近千万倍,眨眼间占据整片夜空。 除了翡寒衣与仍在挣扎试图突破邪阵阻碍的兰风逐,众人皆不由屏息,只见一环泛着绚光的猩红冠冕缓缓浮现,圈住了近乎血染的圆月。 “血、血冕凌月……” 林星夜身旁不知在扮演当年哪位修者的弟子大叫一声:“是血冕凌月!翡照月堕魔了——” “血冕凌月,这是有极恶妖魔现世啊!” 一石惊起千层浪,惊呼声此起彼伏,有人关切、有人怒骂,却没有一声能进入翡寒衣耳际。 浓如重墨的烈焰冲天而起,顷刻将纷纷花雨灼烧殆尽。 春风一般的清圣剑气在此刻陡然凌厉凛冽,与狂放海风一同卷着魔焰向外奔袭,短短片刻已弥散千里。 而当年一直昏厥的萧泽玉也终于在这一时刻被冲天魔气惊醒,睁开了双眼。 “师尊!!!” 一切仿佛与当年重合。 终于获得几分活动权限的萧泽玉翻身而起,试图冲向浑身魔焰升腾缭绕的青衣身影,却为罡风所阻,无法向前移动分毫。 魔息侵入神智,使翡照月失去仙脉剑骨后愈发脆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萧泽玉拼命运转灵力,却受邪阵所限无法使用,只能一如当年般,眼睁睁看着师尊裸-露在外的冷白皮肤染上魔纹,常日含笑的温柔眼眸被血色逐渐侵染吞噬。 就在残虐暴戾即将侵占理智的最后一刻,艰难维持清醒的翡照月终于低吼一声,一掌拍向近在咫尺无法动弹的萧泽玉—— 这一掌他用尽全力,萧泽玉猝不及防,顷刻倒飞而出。 原本他该就此坠入海中,却被兰风逐抵抗邪阵的力量所影响,不上不下地卡在半空,当即呕出一口鲜血。 与此同时,翡寒衣也恢复平静神色,站直了身体。 尝试又失败了一次。 如他所料,魔种侵入并不能让这具身体受创,甚至因为是幻境,那颗半真半假的种子在侵入翡寒衣身体的瞬间即被冰寒灵力撕碎,现在渣都不剩了。 “阿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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